「废话,kiss当然是只有情人间才能做的事!喂,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都几岁了,爱情和亲情、友情,难道你还分不清楚?」
卢佳翎没辙的瞪着他一脸呆相,不明白为何胸口那股心悸感反而更深了,她喜欢的型明明是那种经验丰富的成熟男人啊……
梅惟垂下眼睫。手轻颤不止,几乎快握不住笔。
「那……如果假设……我是说假设,有个人忽然吻了你,可是你和他根本就不是情人关系呢?」
卢佳翎一愣,眨了眨眼。
「吻嘴巴吗?」
「……嗯……」
「用强的?」
梅惟摇头,自然而然的回道:「……在睡觉的时候。」
「喔,偷亲啊……那就是暗恋罗。」
「『暗恋』?」梅惟呆呆重复,又自顾自出起神,连笔掉落桌面都没察觉。
对话至此,两人忽然都沉默下来。空气静寂了数秒钟。
「为什么突然这样子问?难道是你被吻了?被谁啊?」卢佳翎脱口而出。
「不,没有……」梅惟闻言猛吃一惊,霍然站起的同时撞倒身后椅子,发出轰然巨响。「没这回事,你、你不要乱猜!」
「那你干嘛这么激动?别想骗我。」卢佳翎眯起眼:「那个人是谁?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她趁你睡觉时亲了你?为什么她能有这个机会?你该不会也喜欢上她了吧?」
「不是啦……拜托你别再问了……」
女孩眼神一黯,盯着心上人红白交错到几近狼狈的脸。她不知道原来他的脸也可以这么红。那张略微苍白的脸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至少对她是如此。
她也跟着站起,踮起脚尖,上身越过桌子倾向他。
「不公平。」
「什么?」
「你已经完全被迷惑住了。你现在一定满脑子都是那个吻、那个人,对不对?她太卑鄙了,她一定知道你醒着。」
「就跟你说没有,没有……」在女孩咄咄逼人下,梅惟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那,我也宁愿当个卑鄙小人。」
「?」
「我喜欢你,梅惟。绝对绝对,不会输给那家伙。」语落,她阖眼,贴上了自己的唇。
「卢……」梅惟整个人傻掉,过度的惊愕让他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四肢冻结。
被……吻了……?
有股陌生的香气。他心一颤,怔怔的思索起来。
感觉滑滑的……好像也比较软、比较凉,不若……
「啊!」一声短促惊叫,先被推开的反而是处于被动方的梅惟。
他茫然看着少女绯红的脸,茫然随着她惊吓的视线望去。
「咚!」他听见自己心脏重击了下,然后,仿佛就这么停止跳动了。
门外走进了一个男人来。
「爸……」
「那是你爸?好年轻,而且好帅喔!」
女孩压低声音,凑在自己耳边窃语。视线游移间不小心撞见的深沉眼神,令梅惟心脏又漏跳一拍,连忙将头侧开了些,避去过度贴近的温香气息。
心慌意乱。
究竟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卢同学……」
「叫我佳翎,不然不理你。」
「……好。」他忍耐的闭了闭眼。「佳翎,你先回去。」
「可是我还想……」
「快点。」
卢佳翎吓一跳,想不到这温吞男生也有不假辞色的时候,感觉到气氛确有怪异,她嗔怪的瞪了梅惟一眼,说道:「好吧,那我们明天继续喔!」乖乖收拾书包离去。
少女的馨香气息走远,但仍残留了些在他唇上,如芒在背。梅惟忍住抬手擦嘴的欲望,更不敢用舌舔去。
空旷教室内,只剩他们父子两人。
「爸还在想,」梅宸罡轻轻打破一室寂然。「怎么时间都超过半小时了,却还不见你出来。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课后指导』?」
「对不起……」
「爸记得你说过,你教的转学生是个男的。为什么要说谎?」
为什么要说谎?梅惟认真思索着。尽管这问题他已自问过无数回。
「……不知道。」他习惯性的将深层的思绪锁起,照实说道。但显然,这答案并不能让发问者满意。
「好敷衍的回答。惟,你最近变得有些奇怪。」梅宸罡迳自跨出教室。走了几步后,他回头瞥眼仍呆站着的梅惟。
「过来啊。时问不早了,你不回家?」
「……喔,喔。」梅惟连忙回神,快步走出跟在父亲後头。
夕阳西沉,两人工叫一後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放学後冷清的长廊上。
「明天开始,爸四点半就来接你下课,把你那个『课後指导。停掉。」
「停掉?」梅惟惊讶。「这……不行……」末老师根本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不行?因为太可惜了?」
可惜?
「你足指导那女孩数学,还是指导别的?思?」
父亲的声音相较於平日的冷肃,显得温而轻淡,漫不经心。梅惟一愕之後脸色微白,垂首瞪著地面不语。
「难怪你要隐瞒了。你那老师也很有趣,让你们孤男寡女放学後留在没人的教室里独处,还安了个这么冠冕堂皇的名义。他是真相信你,还是在凑合自己的学生?」
「……只不过足接了吻而已。」
梅宸罡步伐戛然而止。
「只不过……什么?」
「现在连小学生都会谈恋爱,我已经是高中生了,交个女朋友也是很正常的吧?况且,学校也没禁止学生彼此交往。」
梅宸罡缓缓侧过眸,目不转睛看著儿子垂落在眼睫上的发。
「刚才的话再说一次。声音太小了,爸没听清楚。」
「我的声量很正常。」
「我没听见。头拾起来,再说一次。」
「好。」梅惟深吸口气,迎上父亲视线。「我说……」
「住口,惟。」梅宸罡忽然掉回眼,拿出手机按了数下。
「……喂?沈司机,是我。我临时有事走不开,你马上出门,去学校把老大接回家。」
什么?梅惟一阵错愕,瞪著那轻握机体放在耳侧的五只修长手指,覆著齐整墨黑短发的後脑勺,这世上最适合亚曼尼订制西装的宽阔挺直肩背……
爸在说什么?他明明在这啊!
「不要跟上来。」冷淡不耐烦的语气,像是在隐忍著什么。
梅惟一僵,依言停步,愣看著那朝前疾行始终不曾回头的男人,很快的拉开他们之间距离,很快的自他眼前消失。
十二月的台北已是寒意浓重。他动也不动站在原地,直到沈司机惊讶的叫喊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看了看四周,吓了一跳。大概是昼短夜长的关系吧?不知何时,天色早巳全黑,他竟然……都没察觉。
其实,那些都是女孩的论调,并不是他的真心话。只是面对突然变得无理的父亲,不知怎地,就这样脱口而出……
「奇怪,爸去哪了?手机也打不通。」梅帛宁放下电话,坐回餐桌前。「……喂!爸接你回来时,有说他今晚不在家吃饭吗?」
梅惟摇摇头。「刚才是沈司机载我回来的。爸他好像……临时有事。」
「临时有事?爸早上还说今天杨婆会回来,要我早点结束社团返家的,怎么反倒是他不见人影?」难得孙妈和杨婆两人各展厨艺,作出这么…大桌菜说。
「没关系,先生大概有事在忙。」杨婆疴凄著身子慢慢走过来,端上最後一道饭後甜点。「既然这样,少爷就先用吧,以免饭菜凉了。」
「好吧。那杨婆你也坐下来一道吃啊!今天你可是主角。」
「多谢少爷。只是我老人家心脏不好,医生交代只能吃清淡的东西,等会儿我自己喝点粥就好。少爷,还需不需要再切点水果?」
「够了够了!快下去休息。」梅帛宁挥挥手。「年纪大了身体要保重,别太劳累,还有,赶快再多请几个人来帮忙吧!」
「少爷放心,这我会尽快安排。」杨婆点点头,躬身退下。
从头至尾,她都没有朝梅惟那边瞧去一眼,彷佛在那座位上的只是一团空气。梅帛宁看了看对面沉默扒饭的闷家伙,耸肩,也跟著举箸吃将起来。
当夜,两个酒足饭饱的少年没进道场,而是窝在客厅电视前打了数小时的格斗游戏。梅惟全无经验加上心不在焉,一整晚都处於挨打状态。
过了十一点,腹部的饱胀感终於消退大半,已经耽误平日睡眠时间的梅帛宁於是起身进房。梅惟对著萤幕又恍恍惚惚的按了一小时按键,才关机并熄掉全部灯火,摸黑走上二楼。
洗完澡躺上床时,他依稀听见楼下大厅的钟声敲了一下。他闭起眼,开始数羊,想像它们一只只的跳过栅栏……
当两下钟声响起时,他叹息,睁开眼来。
今晚大概别想睡了,去画室吧……念头才动,细微的异声便隐约钻人他耳里。
门板阖起的撞击轻响。心猛地一抽,梅惟整个人霍然坐起,汗冒了满额。
喀、喀、喀、喀……
熟悉又陌生的脚步声。优雅,却稳健不再。
他彷佛依附於那双足上,在脑里细致描绘著,那人略显沉重凌乱的轨迹。慢慢的越过玄关,换了室内拖鞋踏上大厅厚毯,然後步人厨房……再无声息。
他还以为爸要彻夜不归了。
就这样埋藏起恐惧,装成若无其事的去道个歉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只要说声对不起,一切就能重回到以前……
梅惟悄悄下楼,来到厨房门外,局促的窥视里头正持著水杯静立的身影。
西装外套褪下来随意挽在手上,没有领带束缚的领口,敞开至胸骨下缘,起皱的衬衫和卷至手臂的衣袖,散落额前的黑发。父亲陌生的样貌令他有些怔忡,不禁微张嘴傻傻的看著。
「不要只穿睡衣就下来。」梅宸罡淡淡掠来一眼,长睫很快又垂下,将杯中水啜饮而尽。
梅惟闻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仅著一件单薄睡衣。难怪他觉得冷。
「穿上。」梅宸罡将外套抛给他,高大的身躯越过他走出厨房。
梅惟慌忙接住,正想道谢,忽然一股幽微的暗香在身固化了开来。
香水味……?
属於成熟领域的妩媚香气,自从他离开那问公寓,就几乎不曾再闻到过。
当然,这味道和韩斯梵身上的不同。但,他知道发生了一样的事。
他几乎傻了。从来……不曾想像过……
「怎么了?快点披了衣服上楼睡觉。」
「不……不用了,我不觉得很冷。爸,还是还给你好了。」
梅宸罡接过儿子硬塞回来的外套,若有所思盯著他垂落的发心。
「不用想太多,我没有再婚打算。」
梅惟浑身一震,抬起头瞠视神情平淡的父亲。
「你很介意?独身男人,有那方面需求也是很正常的吧。我……不是圣人。」
梅惟只能看著父亲,说不出一句话。不知缘由的胸闷……
「抱歉,爸收回今天下午说的话。你十七岁,已经算大人了,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以後你想怎样都没关系,爸不会再管。」
梅惟还是没办法答腔。他不是打算要来道歉的吗,怎么先被父亲说去了?
「下个学期,爸就会回日本。」
什么?
「现在还来得及,惟。」梅宸罡闭眸揉了揉眉心。「原来从一开始,我就错了。而且,一错再错。」
父亲吊诡的连说三个「错」字,梅惟却已听不入耳。回日本……爸又要回日本了……他的脑里只充塞著这句话。
「不要……去……」
胸口又闷又酸。呼吸困难。心脏已不在它原本的位置上,急速向下沉沦。他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不成调的低哑声音,恳求那人不要这么残忍。
「惟,你究竟是真不懂呢,还是在装傻?」梅宸罡背过身,环视一室精心布置。「放心,你还足可以继续在这个家待下去。它永远都是属於你的。该走的人……是我。」
「不要……」
「睡吧,惟。」
以淡漠粉饰一切的男人额角地一抽,似乎有些支持不住。他取下眼镜朝柜上搁去,转身直往道场。
当梅宸罡换好道服,推开绘著梅花图腾的日式纸门,便看见少年仍身著睡衣,独自静跪於杨榻米上。
「梅惟。」他低唤,沉冷的声音终於克制不住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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