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到她到达了洛阳地界的时候,她已经闯出了不小的名号。
听说,有好事者因为她一直穿着玄黄两色衫裙,还背着轻重双剑,又寡言鲜笑,容貌惊人,恰如仙子临凡一般,便称呼她为“九天玄女”。
这名号一传十、十传百,不到数日便传遍了整个江湖。
但围观和挑衅她的人,却忽然少了不少。
想必,是因为拍飞的人多了,那些人便就不敢来了。
左右,就是来了,就继续拍飞便是。
叶颜对这些事儿,完全不放在心上,仍是淡定无比,该干嘛干嘛。走到哪里吃喝到哪里不说,顺路还去看了看洛阳的牡丹花会。
洛阳的牡丹,天下闻名,上一世里,这花王之名,便已经惊动天下,可惜叶颜一直在江南行走,无缘到得洛阳一观这天下盛会,也是件憾事。
这辈子在汴梁的皇宫中当了十多年的公主,牡丹倒是见到了不少,不过,似这种天生天长,风味自然的大型盛会,那又是同进献给宫中那种温室中娇养出来的鲜花大为不同的景观。
叶颜信步缓行,但见诸花极尽繁盛,千娇百媚,美不胜收,不知不觉便步入了花丛深处。远远地,便看见花丛的深处隐约掩映着一座小山。她看着天色还早,一时兴致所致,便朝着那小山缓缓而去。
未料到,刚刚走了几步,便感觉到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在飞奔而来。
以她的耳力,在这样的距离之内,已经能分辨得出来,来的共有五个人,和一条狗。
这五个人和一条狗是分成先后两拨儿的。
前面飞奔着赶路的三个人,武功无疑要比后面的两个人高上不少。后面的两个人,一个只能说比一般的江湖草莽稍好,另外一个,估计只是练了两招防身,连点儿像样的内功都没有。
至于那条狗,倒是不错。
不但跑得挺快,还挺稳当,应该是只猎犬。
叶颜一面捕捉着这几个人的信息,一面继续缓步朝前走。这几个人似乎是从另外一边儿上的山,若是她的计算无误,不到一刻钟之后,她就能同前面的那三个人碰上。
不过,她也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这几天路上各种偶遇多了,她也不耐烦去注意这些事儿了。左右来一个找茬儿的拍飞一个便是,攀交情的一概不理会,处理起来简单的很,连话都不必多少。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依着原来的路线继续往前走,果然在快登到半山腰的时候,遇到了那三个人。
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这三位的造型,倒是难得地让她稍微诧异了些。
先头一个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不说,看上去竟然只有半个人。
他的左脸少了一半,五官只剩下了一半,双手的位置一边儿装了个铁钩子,一边儿装了个大铁球。他的内功深厚,只是兵器看着奇形怪状,人也十分阴沉,让人看着就心中不舒服。
跟在他身后的人生得矮小黑瘦,却长着一副跟身材完全不匹配的十分嚣张的大胡子,就好像跟后来装上去的一样。这个人的脚步极轻,轻功是三个人里最好的。
最后一个人却是个又斯文又秀气的书生,面色白净,带着微笑,但,搞不好,他的功夫却是三个人中最高的。
这样的三个人,在这种春日的黄昏上到这个偏僻的小山坡上来,想必不是来赏花看月的。不过,他们若是不来招惹叶颜,她也就准备这么过了。
谁料,错身而过的时候,那三个人却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看了叶颜一眼。
叶颜完全没有想理会他们的意思,只是,他们却好似不想要这样轻易将她放过去。
当中的那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率先开口,礼貌地问:“姑娘有礼了。敢问姑娘这是往何处去?”
叶颜也不停步,只冷冷道:“似乎同阁下没有什么关系。”
那年轻人一顿,登时便有一股子杀气从他身上溢出来,叶颜却仍是不为所动。这年轻人也太沉不住气了,想来,功夫也不过尔尔,若是等会儿当真要交手,不用怎么费劲儿就能解决。
那大胡子的小个子却是颇为沉得住气,拦住了那年轻人之后,恭恭敬敬地同叶颜道:“姑娘勿怪,是咱们得罪了,只是,今日我等在此有要事要办,恐怕连累了姑娘,还请姑娘绕道罢。”
这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是却颇有些无礼了。
什么叫绕道儿?
叶颜此世贵为公主,便是在宫中,也没有谁敢如此同她说话。
怎么,好好的一个地方,说让人家绕道就绕道儿了?
还以为是你家的么?
如果一定要说,这地方是她的才是。
正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她倒是正经可以让他们绕道儿,免得扫了自己看花儿的兴致才是。
她想到这里,便只冷笑了一声,也不理会他们,仍是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若是说原来她对上这个山还无可无不可的,这一回,倒是真的起了些兴致,想看着上面到底有什么了。
那三个男人身上的杀气愈发浓了。
叶颜却是丝毫不觉得奇怪。
这几日,她已经见过了各式各样的打招呼的方式,不论开始的是客气还是不客气,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总之少不了是要拔剑相向的。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动手的,却是那个一脸死气沉沉,生无可恋模样的剑客。
到了他动手的瞬间,叶颜已经看出,他原也是个剑客。
只因为,他那一瞬间的气息,是练剑的人的气息。
也是在这一瞬,叶颜侧身一步,巧妙地一转,也先拉开了架势。那“半个人”看着叶颜如此,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忽然露出一个十分痛苦的表情,然后便放声笑起来,这笑却是比哭还难听:“好好好!我此来,但求一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他说完,竟挥着钩子和铁球朝着叶颜撞来。
那架势,倒竟真个似是不想活了一般,连兵器带脑袋,不管不顾地一气儿撞了过来。
若是旁人,想必会因为他这个气势而略觉踌躇。比试武艺之时,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如此一来,旁人若与此人对战之人便难免会落在下风。再加上他这丑陋无比的相貌和不要命的打法儿,输的人,只怕还真是不少。
也难怪,这个人一直叫唤着要去死,偏偏又死不了了。
叶颜看着他如此使剑,只觉得心底一阵厌恶,于是冷冷道:“既然这么想死,我便成全了你罢。”
她话音未落,便已经出手,轻重剑灵巧配合,眨眼间,已经逼至了这“半个人”的要害之上。
便是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却骤然响起:“女侠住手。”
第八回夜宴
这一晚,这个离着开封府有三十里路的、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镇的名字,一夜之间便响彻了天下。
只因,名满江湖的“盗帅”楚留香在这里跌了个大跟头,还当场表示,以后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
而打败了他的,居然是一个年纪轻轻,最多只有十四五岁的漂亮小姑娘。
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姑娘的来历。
人们所见的,只是她那出神入化的武功。
至于如何出神入化。
传言有很多个版本。
有人说,这小姑娘是得了王母娘娘传授的仙法,所以才能一招就打倒了轻功绝顶的“楚香帅”。
也有人说,这小姑娘身长八尺,扛着两把又长又大的剑,只一抡,便把盗帅给拽下来了。
……
大家众说纷纭,各自有各自的一套说辞。
但其实,这些话倒是都有些言过其实了。
因为大家伙儿不过都是以讹传讹,能够亲见这一战的,不过只有开封富商谢员外家的公子谢全财和他那天带去的几个护卫罢了。
而以他们这些对武功要么一窍不通、要么一知半解的水平推断,这么一场惊天大战摆在他们面前,也不过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白白浪费掉了。
且不说因为错过了这事儿江湖中有多少人每日捶胸顿足,懊悔不已,单说当事人,只怕除了叶颜之外,对于发生了这个事儿,也都觉得十分离奇。
大部分人只看见了金色的光芒一闪,那身法轻盈迅速、飘渺高绝的楚留香就如同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他摔得似乎不轻,躺在那里半天都没爬起来。等到谢家的护卫们燃起了火把围了过来,又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一边脸颊已经高高地鼓起,红肿了一片。竟似被人狠狠打了一个巴掌一般,分外可怜之余,也相当滑稽。
但只有叶颜和楚留香知道,这根本不是一个巴掌的事儿,完全是她那一对儿轻重双剑的功力。
若是这楚留香没有两下子,或是叶颜方才尽了全力,那这个时候肿的就不单单是他的脸了。
恐怕他的这个肉身还在不在,都已经得看运气了。
其实,他最后只损伤了些脸面,已经很是出乎叶颜的意料了。要知道,她方才不但用了虎跑,还上了香。
这种招式出手基本上是会完全命中的。虽然说来了这里之后,这功夫她还是第一次用,而且,她也没有存着要他的命的意思,故此没有用全力。
但是,她原以为,依着她过去的战绩看,这会怎么也要给他打得半个月爬不起来,谁料到,最后竟然不过只是轻伤。
虽然说经脉里面也进了些剑气,但看着外表倒似仅仅是被人打了个耳光一般,着实没有成就感。
不过楚留香不愧是楚留香,既然在江湖中享有几分盛名,倒也颇为能屈能伸,当即就大大方方地向叶颜认了输。
自他在半空中听到叶颜出声喊破,同时看到了她出手之后,却不管怎么闪避都闪避不开的时候起,他便知道,自己的武功跟叶颜的还差着不少。
要知道他的身法一向是以快著称,这些年也遇到了不少的对手,但即便是再凶险的时候,他都表现得游刃有余,哪里曾经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他一向潇洒不羁,风度翩翩,这会子被狠狠打了一个耳光,摔落在地上,真是百味陈杂。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将他自云端打落尘埃的这个少女不过才豆蔻年华,虽然生的绝色,但那一身武功,却是比她的容貌更加稀奇。
方才交手那短短的一瞬,他明明已经至少变化了十数种身法,每一种都至少能够让他在极端凶险的情况之下化险为夷三次以上,偏偏,这少女的身形变幻竟似快了他数倍。他每生成一种变化,她倒似有三种后手等着他,简直如有神助。若不是最后拼着左脸挨了她一股剑气,他怎么着也要受不轻的内伤。
事实上,现在除了左边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他的周身也酸痛不已,那强劲的剑气,到底还是侵入了他的经脉之中了。
看起来,这次之后,不休养个一年半载,是没法子跟以前一样了。
而这个结果,他也很清楚,还是那少女手下留情之后的结果。
他看着那少女缓缓走过来,将已经有些木呆呆了的谢全财抱着的空木匣子拿过来,随意丢给他,竟似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淡淡道:“再换回来罢”,便就转过了身,一副完全不想同他多说话的模样。
他看着里面那张蓝色的信笺,那上面本来还留着他写的“公子全财失宝,盗帅踏月留香”的字样,此时看来,分外讽刺,不由得愈发尴尬。一面小心地将那信笺毁尸灭迹,一面心有余悸地暗道还好□□她们这一次没有跟来,若不然,以她们的火爆性子,定然会跟这姑娘吵闹起来,可不知道要怎么收场才好了。
既然能够“偷龙转凤”,当然也就能够“物归原主”。
他将那盒子关上,再打开时,里面果然就是那颗熠熠生光的夜明珠。
谢全财的宝贝失而复得,自然是喜极而泣,竟要跪在地上重谢叶颜。只是叶颜看着那颗不过鸽子蛋大的夜明珠,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随意地挥了挥手,免了他的礼。
这种成色的玩意儿,她还看不上眼。不说昔日的藏剑山庄了,便是现在的大宋皇宫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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