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我把数学书放在桌子上摆好,手里则拿着一支笔在语文书上涂鸦。我画画很难看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画的是谁,如果外人看见,准以为我暗恋唐老鸦呢。后来我觉得画得实在是太丢人,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就把画改成了字。手在语文书上有意无意地来来回回。我感觉自己的指尖闪烁着光芒,那里隐忍了一个秘密。
蛐蛐。蛐蛐。蛐蛐……
我写满了整个书皮。
我是疯了吗?不可以这样,这样下去会疯掉的。
想着,我迅速地收回了手,像是被人发现一样向前后左右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才放心。我怕被别人看见“蛐蛐”这两个字,虽然不是真实姓名,但还是不想被人知道。水晶球里的小小堡垒怎能被他人轻易摧毁?
我确定了同学和老师都没注意到我之后,又继续蹂躏我的语文书。
“喜欢他。”
“如果可以在一起。”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你的心里一定没有别人,我猜的。”
类似的句子在书的里面写了好多好多。
窗外阳光透过大片大片的树叶,在木质凹凸不平的桌面上留下形形色色的斑块。一个巨大的黑影突兀地出现在了桌子上,头顶,数学老师嘿嘿冷笑,笑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五章 谁都有个秘密(7)
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完蛋了。
我下意识地把语文书往怀里塞,但还是被数学老师夺了过去。她前前后后足足看了五分钟,然后问我:“你的宠物吗?蛐蛐?”
这句话让整个教室都沸腾起来了,这年头还剩下几个人喜欢斗蛐蛐的?
“很像她的作风呢。”朱林林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让我看了就想扇。
“别废话。”数学老师骂了一句又继续问我,“这节是什么课?”
“数学。”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小声回答。
“你明知道是数学课,那你拿着语文书做什么?”
老师一只手拿着我的语文书晃来晃去,倒不怕别的,就怕她一生气把我的书给撕碎了,那样就没有书可以用了,买新的是要花钱的。我家的生活又不富裕。
“我……”
“书我没收了。我要给你们班主任看看,看看你都在课堂上做了什么!”
“她今天没来!”不知谁火上浇油地喊了一句。
“我知道,还用你来告诉我?”数学老师拿书指着我,“浅非啊浅非,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站在闷热的教室里,脑子里又蹦出了三个字——死定了。
唯一庆幸的就是我没把什么喜欢啊,什么在一起啊之类的话写在书皮上。再来庆幸的就是数学老师没有翻开书来看,可是我不能保证她回办公室之后不看!
我的命运,多舛的命运呦!
“细细,我们是不是好朋友?”下课后我把细细拽到操场上。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巨大的操场,于是细细很不满意地拉我到了我们的秘密花园,这里好多了,至少不会那么热了。
“当然啦,我们是好朋友。”
“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去老师的办公室送笔记?”
“是啊。”
“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伸着胳膊努力地够着树上一片看上去很与众不同的叶子。
“帮你把语文书偷回来?”细细真是聪明啊。
“我是这么想的,如果偷不回来,最起码也要知道数学老师把我的语文书放在哪里了,一定要确定位置。”我做着最坏的打算,如果细细不能得手,那就得等到晚上老师都离开之后再说了。数学老师也够想不开的,你一教数学的,要语文书有什么用啊?
“我们作案范围是不是广了点?以前在花坛里偷朵花什么的也就算了,这次是办公室。”我有点忧心忡忡地对细细说。
“也没什么,说不定到了明天,数学老师就忘了这档子事儿了呢。”我知道细细就喜欢这样的刺激。
“也是啊。”
豁出去了,那么丢脸的字被班主任看见了,还不把我给拆了啊?
“非,你那么紧张那本语文书干什么啊?大不了再买一本啊。”
“不一样的。”我心说我写了那么多的字呢。
“啊……”细细大叫。
“你干吗?”我不但没有够到那片叶子,还摔了下来。
“非,你不是把自己暗恋的男生的照片放里面了吧?”
“没有。”其实也差不多啦,“哪能啊?我们学校的男生你还不知道啊?都是乍一看能吓死人的那种。”
“仔细看呢?”
“还不如乍一看呢。”
“吼吼,我去办公室了,我一定会把书给你拿回来的。”细细摆出宇宙无敌小超人的姿势。
好运,细细。
我回到教室,忐忑不安地等着细细的消息。头顶的电风扇吱呀乱响,让人心烦呢。
第二节课预备铃响起的时候,细细才垂头丧气地回来。
“怎么样?”我迫不及待地问。
“还说呢。”细细一脸无奈,“我去送的是化学笔记,进去时数学老师还睁着眼睛看我呢,你的语文书就在她的胳膊底下,结果我一转身她就睡着了。我就想啊,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就跑到她的隔壁,就是英语老师那里问问题,还特意把声音放得很大,数学老师还是没有醒,再后来预备铃就响了,我就回来了。”
第五章 谁都有个秘密(8)
我听着细细的传奇经历,连去扁数学老师的心都有。什么时候睡觉不行啊?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下午放学的时候,细细问我要不要再去试试。我说算了,再想别的办法吧。
“怎么取?”细细瞪着眼睛,脸都要贴到我的脸上来了。“你不会是要打劫数学老师吧?”
“你以为是拍电视剧啊?”我看着白痴的叶细细。我连保证自己不被打劫的把握都没有,还要去打劫别人,撑着了吧?
其实我是有更好的计划。
夜晚。
漆黑如幕的天空升起了浅色的月亮,皎洁的月光刚好碾过我的侧脸,新月可以让黑夜里的精灵们结起绳索,自由自在地荡秋千。微风徐徐吹来,似要为温馨的夜揭开序幕。
我拿着一支破旧的手电筒走在街上。有车开过,光线滑过地面,落下一道道忽明忽暗的轨迹。
到底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儿,心里总是不舒服。
你猜对了,我这是要去学校偷书。
我趴在学校大门口的传达室的窗户前向里看,老大爷正弯着腰哼着小曲,用电炉子下面条呢。我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了,就猫着腰跑了进去。
校园里并不是没有人的,高二和高三年组在上晚自习,教室里泛着灯光,这让校园看上并不是那么可怕。恐怖小说真害人呢,开始我还害怕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真是多余。这灯火辉煌的,怕什么!
只是灯越亮,我就越容易被人发现吧?但是总比被吓死强,我安慰自己。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二楼,胜利在望了,还有一层。
说不害怕,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恐惧的。走廊的灯也不亮,于是我在拐角处停了下来,让自己的心跳不再那么慌乱。可就在这时,我听见楼梯上有人的脚步声,现在是上课时间,还有谁会乱跑啊?恐惧感立刻爬满了我的全身。灯光似乎有点暗了,我更加害怕,咽了咽唾沫,不敢动了。
那个人从暗处走来,一点点露出了脸。
“啊——”
我大叫一声,手里的手电筒掉在了地上,沿着楼梯一级一级跳了下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个人也着实被吓了一跳,只不过没发出声音罢了。他定定地望着一直向下滚的电筒。
“蛐蛐?”
暗淡的光线下,蛐蛐的脸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所有的恐惧一下子不翼而飞了,只有惊喜。
“浅非?”蛐蛐看了半天,确定是我后才开口。
“是我。”我慌乱地站在那里,手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你怎么在这里?”
“呃……我的东西落在办公室了。”这是什么话啊?我的东西怎么会落在办公室,我又不是老师。
“办公室?不应该是教室吗?”一个巨大的问号出现在黎亚的脸上。
“是是是,我说错了。”撒谎的感觉真不怎么样。
“锁门了不是吗?”黎亚说,“门都锁了,你要怎么取呢?”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呢,我又不会穿墙术,不管是教室还是办公室都是进不去的。
见我没说话,黎亚又说:“要不我去找传达室的大爷,帮你把门打开吧。”
“不,不用,那东西也不重要的。我要回家了,拜拜。”
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是我唯一的一个念头。突然碰到黎亚的一点准备都没有的我,此刻的样子一定是傻极了。我不想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我逃也似的去捡回电筒。黎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说着,他从楼上向我走来。
“不用了,你还要上课的。”
第五章 谁都有个秘密(9)
“没事的,我……”
“黎亚!”一个人从楼上“坠”下,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只能用“坠”来形容。“黎亚,你去哪里?”
我看清楚了他,是易水阳。谜一样的人物。
“你来做什么?”黎亚问他。
“你们老师跑我们班去找你了,说让你出去帮老师取封信用了快半个小时了,你小儿麻痹啊?”易水阳推了一下黎亚的头。
“你说什么?”黎亚抚着被弄乱的头发,“我怎么就小儿麻痹了?”
“这……”易水阳看着我,“浅非,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她来取东西,我要送她回家。你回去吧,你跟老师说我有事,要请个假。”
“得了吧。”易水阳特鄙视地看了黎亚一眼,“你回去上课吧,我来送她,反正我的老师也不管我。”
“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这个丫头是看我不顺眼,也不至于在路上把我吃了吧。”
“不用送,不用送,我自己能来到就能走回去。”
“别逞强了,走吧。”易水阳强行拽着我离开。
“那拜拜了。”
拜拜了,我的蛐蛐。
这个易水阳,尽破坏人家好事。
但是,易水阳,我要怎么面对你呢?
路灯把我和易水阳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突然想起了在我和细细的秘密花园里见到易水阳的事儿,于是我问:“说说你的故事吧,如果方便的话。”
“你想听?”
“是。”
“很无聊的故事。”
“那也想听。”
“那好,我说了。”
“第一眼我就知道面前这一对男女是我命中的克星,命中注定的关系要我们不得不纠缠在一起。我知道他们不喜欢我,我同样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选择生下我。
“他们总是吵架,一吵就是十年。不但不肯停歇,还乐此不疲的。
“我妈妈是农民的孩子,没什么文化,脾气却倔强得要命。我爸个性固执,又有很高的文化,总是看不上自己的妻子。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走到一起的。听长辈说他们曾经还策划过私奔,结果在火车站就被逮回来了,得亏他们没奔成,如果私奔成功,今天的场面似乎会更惨烈。
“我爷爷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儿媳妇,而我妈却是强势的,事事要强不说,还不讲理。与爷爷吵架是常事,也不是没惊动过警察。
“我外公希望女儿可以找一个老实的农民,结果我妈找到了我爸,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白脸。只是那样的女儿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在小说或者电视剧里才会有不顾世俗门第的爱情,现实生活中也有,只是他们没有给群众做好的榜样。他们在十年前私奔失败之后结婚,在十年之后的某一天勇敢地分道扬镳。整个十年中败笔有很多,我就是最大的一笔。他们之间的战争的受害者基本上来说除了我没有别人,因为我们家只有我出没得比较频繁。
“我的记忆里他们每天都在不停地吵架,于是我做了他们十年的观众。他们为各种事吵架,钱、家务、我。一发不可收拾的便是那个叫林佳的女人,我现在的班主任,二中高二一班班主任——林佳。
“他们每次吵架总会带上我。‘你也不管管那个死孩子?’‘那个死孩子你要不要?’‘知道现在是这样当初要那个死孩子做什么?’‘死孩子!’……我在他们那里就是一个‘死’孩子,怎么也活不过来。他们很喜欢死的,‘菜这么咸想咸死我吗?’‘你是死人吗?自己衣服洗一下会死啊?’‘等我死了你有好日子过了。’‘你不要死啊,你死了那个贱女人怎么办?’‘我死不死不关你的事。’‘那你去死啊!’……他们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