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蔷薇之夏- 第1部分

第一章
余荣记忆中的北京夏天，是那个夕阳，透过窗旁树叶，将零散的金色留在阶梯教室．

　　电铃声响起，学子们纷纷离开，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只留两个并肩而坐的身影．

　　＂在看什么？那么认真！＂余荣盖上书本，伸展肢体，身边的女孩安安静静，他不由好奇，是他还有两门功课要考，而她已考完，不过是上京来认认校门而已，探过身想了解是什么吸引了女孩目光，女孩头也不抬，用手推开了他的身体．

　　＂席幕蓉．＂叶珺正翻最后几页，不想给打搅．

　　她是昨天来京的，北京与Ｔ城虽然近，但从来是过而不入．这个暑假她早考完，离学校南下考察队出发的日子还有数日，不想虚度，就给余荣打了个电话，余荣建议她来京认认哪些闻名中外的高校门．犹豫了两天，简简单单地收拾了行李．第一站到了北工大，北工大的同学父母在他高考完后就调回福州老家，很难得一见，还有同车北上的Ｓ城二中的张师哥，对她热情接待，为她表演了吉它弹唱．直到晚饭时，同学才说北工安排不了住宿，就到了第二站北师大．当年老爸想让她报北师，为姐姐着想，她没去．北工离北师的距离并不远，叶珺让北工的同学找来了北师的同学小缪．

　　小缪学的专业怪怪的，离子物理，将她从北工接进北师，领进了宿舍指了个靠门的床位说是他的，接着就去找女生安排住宿去了．每个学校的男生宿舍既不太相同又很相似，不同的是房间大小与布局，相同的都是四处挂满了五角棋（衣物），贴满了球星歌星海报，但这个离子物理专业的宿舍更让她感觉脏乱，几乎无处落脚，心里感叹这样的学子毕业后怎能为人师表．靠窗的桌旁有两人在手谈，为避免臭袜子的气息侵袭，叶珺便靠前旁观．小缪也回了，是同班女生没找到，他要找老乡去，让叶珺再等一等．等得无聊，叶珺就想跟随离开，只是小缪不让，还提议舍友和她一较高下．叶珺就在那个败局已定的男生退让中坐了下来．

　　续盘，叶珺就开始围追堵截对手的一条大龙．灯突然黑了，是提醒熄灯时间的，很快有蜡烛点燃在桌上，叶珺没留心，直到大龙无处可逃时，她才听见身边的议论，抬头一看围观的人早把她团团围住，连站都站不起身，急找小缪．小缪早回了，也在观战，还不时地向舍友们吹嘘着自己的六年同窗．叶珺不想再停留，应对几招后灯一亮就坚决去了女生宿舍，留下一屋的围棋爱好者们继续研究大龙的死活．

　　第三站原本是清华，找阿键．和她一样，是Ｓ城师专子弟同时也是Ｓ城二中高考女生状元，不过比叶珺高一届．阿键给叶珺介绍的Ｎ校，因叶珺不能读五年的大学，北大又没好专业，看上了Ｎ校的专业．但阿健说白天她要去接中学同学，也是师专子弟，叶珺无奈就让小缪将她放进了人大．之所以不来人大，是余荣没考完，考前的突击复习很重要．为鼓励余荣复习，叶珺提议参观人大的阶梯教室，随手将他床边的几本笔记本带上了，证实不是日记可以任意阅读后，她就看了起来，竟然是诗集！

　　翻到最后一页，叶珺不好意思起来，＂Ｓorry．我没认出是谢珺的字，还以为是你自己练字抄写的呢．＂

　　余荣没接她手中的手抄本，反而把她带来的那几本笔记本从书包中全拿了出来，＂你喜欢席幕蓉的诗？这里有全套，送你吧．＂说完，就呆住了．

　　果然，叶珺沉下了脸．＂什么意思？在我面前显摆？还好谢珺不在，她在，看你怎么收场．＂顿了顿，她觉得是自己的过错，没问清就瞎看，把手抄本放进书包，叶珺说：＂以后收好点，怎么说也是谢珺的一番心血，你不要大把人抢呢．＂

　　＂走吧，老同学，先吃饭，吃完饭领我转转人大．＂

　　人大的校园不能和Ｎ校比，余荣说是位子问题，不过，在他们宿舍楼前还是有个小花园的．人大的宿舍也怪，男女同楼，女上男下．余荣说因为水压问题，到半夜还有女生到他们３楼来用水，吃完晚饭没用２０分钟就转完了．叶珺不想逛小花园，坚决要去清华，理由是余荣还要考试，陪她不好．真正的理由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晚上不想在男生楼里用水呢还是不想去想手抄本之事．

　　余荣执意用单车送她去清华，同样摆了理由，清华校园太大，又是晚上，怕叶珺不好找，而他去送万一没找到阿键，还可以带她去北大投靠他哥余富去．说到这，叶珺没再推托，上了他的单车后座，坚决不伸手挽他的腰．扶着铁杠，晃着双腿，路灯明亮，人流车流匆匆，叶珺感叹北京的夜色真美，联想到Ｔ城的三环．余荣问她如何夜游三环的，答案是男生的单车后座上．正想详细解说那夜的坐车情形，他却不再关心，倒说起去年暑假她和谢珺随他五兄弟同游朱熹故居．

　　＂五兄弟是我开玩笑说的，你们还当真接拜了？＂

　　＂是你说的？我还以为是阿忠提议的呢．＂

　　＂是我说的，我见每次出游你们都如影随行的，就和阿忠说了．＂见单车慢了下来，叶珺急忙缓和了语气．＂好了，就当是阿忠提议的，我记错了，反正那次出游我也没留什么印象．＂

　　＂你知道，每次和你们出游，我都是为了谢珺．我想，不光是我，阿清阿涛还有阿义都一样，说是游览名胜古迹，其实我们都是在看戏．＂

　　＂一开始，我也想看风景的，是阿涛对我说有戏不看看什么景啊．＂

　　单车彻底慢了下来，叶珺蒙了．＂你到底怎么了？好像我说什么都是错，得，你骑车，让我想想．＂

　　一会，叶珺放弃了回忆．＂余荣，对那次，我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我只记得路很远，我不想去的．我没单车，总麻烦你们骑车带我不好，但你们跑到师专来了，我说的对不对？＂

　　＂记得路远，总该记得，那天，你坐过我的单车．＂

　　＂我坐过你的单车？不可能．谁不知道阿忠喜欢谢珺，谢珺喜欢你，每次出去玩，我都只坐阿涛的单车，路再远，还有阿清呢，你和阿忠的单车后座我是绝对不会上的．＂

　　＂回S城时，阿忠找过你．＂余荣索性刹住了单车．

　　叶珺想起来了，计划下山时，阿忠确实找过她，希望她坐余荣的单车，帮帮忙让谢珺上他的单车后座，她并没答应，只是，等到山脚单车停靠处，她才发现阿涛阿清早不见踪影，就连阿义谢珺阿忠都不见踪影．那段路很颠簸，余荣还专挑坑坑洼洼之地．想到这，叶珺停止了回忆，只把手臂伸向他的腰，轻轻地挽着．

　　单车起跑，街景恢复了美丽．

　　＂这样舒服吧．＂

　　＂恩．＂

　　＂那就抱紧点，我们上学在火车上，我的腰你又不是没抱过．＂

　　＂你就别想了，余荣，火车上那是没办法，我们Ｓ城火车站又不是始发站，上车后根本找不到座位，能找到个立足点就够庆幸了．一起的也是你哥还有张师哥他们，我又不熟．＂

　　＂你不熟？路上你和张师哥交流的可比我多的多．＂

　　＂张师哥有故事，有魔术，你有吗？别说话，让我好好看看美丽的北京．＂

　　没到清华园，就见阿健在公交站前等，叶珺急忙跳下车后座．阿键说认识余富，清华北大那么近，老乡会串串门．余荣说车铃坏了想找个地方修修，阿键领他们到了修车处，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楼，是她的宿舍楼．叶珺觉得应该找得到，让阿键回去陪同学，她还想和余荣一起去见见余富，来了不见不好，反正余荣回去也赶不上晚自习了．阿键告知了宿舍房号提了行李，也没问余荣对清华熟不熟，想当然的以为他是清华的常客，因为阿忠的哥哥也是余富的同班，在清华．

　　阿键走了，车铃也修好了，时间不很充裕，急急上车奔北大．余富在等弟弟考完一起回去，阿忠的哥哥也在，说晚上住余富这．叶珺知道余富考上了研究生，却去了人大，张师哥并没拿到学位但依然留在了北京城．

　　夜晚的未名湖让人留恋忘返，细细的垂柳在轻轻的晚风鼓励下抚弄着一湖月色；湖上的小亭似一个深刻的思想者，朦胧中长考着学子们的未来．

　　只在这时，叶珺后悔当初没报北大，不过，一切都晚了．告别两位同学的哥哥后，叶珺就在脑海中拼命地寻找诗词，想记录这一刻未名湖带给她的感受，没发现余荣的东张西望，不知他们已进入清华，而东溜西串的余荣此刻已迷了路，他已围着一栋大厦转了三个圈．

　　＂我们迷路了．＂余荣停下了车，或许叶珺还记得路．

　　叶珺被惊醒，跳下车后座，双腿有些麻木．＂我们在哪？＂环顾四周，黑茫茫的连路灯都没．借着月色，见前方有座崭新的大厦，原来他停在一棵大树下．越过大树的遮挡，左边是几间平矮旧房，右前方才是那栋大厦．

　　＂我在这转了三圈，也没转出去，想找个人问下，也没人．＂余荣后悔停下来，就那样转着也好，但现在，他却没有勇气向她走去．

　　同窗近６载，她第一，他第二，直到高考，终于他赢了她一次，随后被告知，那是因为她身体不适，他胜之不武．要命的是，她就没把他当过竞争对手，他甚至怀疑她连正眼都没看过他一眼．这不怪她，因为她是那么的优秀．她是班长，领导了同学们为换老师而罢课，而她自己，却只在课堂上看小说；她不爱做作业，当他这个学习委员到她面前收作业之际，她总说忘了带，为集体荣誉，他就偷偷地帮她做，母亲找到了班主任，奇怪地问班主任怎么会有那么多作业，班主任却将他的夜以继日当成了学习勤奋的楷模，她却嘲笑他假用功；好在这之后没多少作业了，开始堂堂测试，堂堂她交头卷，然后大摸大样地坐在讲台前，看他的错题集，课堂还未结束，她的考卷就成了标准答卷．．．．．．

　　＂想什么呢？快过去看下那楼叫什么．＂叶珺打断了他的思绪，＂再找不到路我们可能要在楼下过夜了，我倒没事，你明天还要考试呢．＂

　　借着月光，余荣发现大厦是多边型的，上方侧面有几个字，应该是这座大厦的名称，但他视力不行，很快他找到了一个过夜的好地方．楼有台阶，台阶很干净，背风角落里的台阶很宽，足够躺下两个人．叶珺一人在小道上有点怕，此刻也走了过来．小道和楼之间是草坪，草并不高，就那么几厘米．习惯了黑暗后，余荣见她小心翼翼的，应该是怕有小虫，便急急迎了上来．

　　＂把单车推过来吧，都怪我，去什么北大，害你回不去．＂

　　＂是我的错，其实我是第一次进清华，又换了个门．＂

　　把车推在台阶下，和角落围成个三角型，还好，车上有个书包，但没带报纸，余荣想了想，除下上衣，把它铺在了台阶上，示意叶珺坐在上衣上．叶珺已习惯被他优待，并不觉得奇怪，指挥余荣离开上衣处两米后，双手抱胸，施施然坐下了．

　　＂几点了，你带表没？＂

　　＂０点了＂．抬腕看表，余荣发觉自己是坐在草坪处，而他*的上身似乎特招蚊虫小动物们的喜爱．　　

　　叶珺发现了，尽管是仲夏，但北京的夜晚有点冷，起身将他的上衣收起丢给了他．＂穿上吧，过来，我们背靠背睡，那边蚊子多，又冷．＂把书包里的书拿出和书包一起搞了两个小坐垫，想了想，叶珺说：＂就当我们在火车上，没什么的．＂

　　＂还真当火车上了？这么快就跑来，假装推让一下也不会？不知道女士优先吗？坐那边，别不说话就只知道看我，我又不是谢珺．＂

　　＂好了，开玩笑的．记住，你是谢珺的男朋友，我也不是什么女士，我们就在火车的车厢上，我困了，快睡吧．＂她以膝为枕，很快进入梦乡．

　　朦胧中听见余荣在问她什么，怎么回答的就不知道了，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会睁开眼的，睁开眼的叶珺发现自己是躺着的．指尖触及之处冰凉光滑，是余荣的上体，他的上衣不知怎么回事又跑到她身上了．叶珺一惊而起，这一起也把余荣给弄醒了，天才蒙蒙亮．

　　＂我睡着了？＂

　　＂我中午回Ｔ城了．＂叶珺诧异自己的惊恐，想想，在列车上她在他怀中入睡不是一回两回．转过身来寻找答案，却发觉，因担心惊醒她，余荣一直就维持着一种姿势，此刻四肢有些麻木．余荣活动了一下手脚，慢慢地站起了身，将上衣收起，拍拍尘土，背着叶珺，穿起了上衣．

　　＂真没想到你还挺俊的，余荣．＂不知怎么回事，她冒出这么句，叶珺先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