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看着年轻女郎伤感的眼,伸手轻轻拥抱伊。
“你已经长大,大一,倘使你不愿意背负月家这个责任,我相信你有成千上万种方法可以摆脱它。看,一如我已经摆脱它一样。”
绝情放开月十一,转头凝视睡得烂熟,全然不知今昔何夕的小宝宝,“我背负了仇恨,以及责任,可是我已报仇,责任已了。”
是时候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绝情想。
既然十一能找到她,那么海喧一定也能找到她。
可是,为什么海喧迟迟没有来?
呵,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他不会是以为她躲起来是因为她不想见人,所以他就体贴地不来打扰她罢?
思及这种可能性,绝情的心里有一股情绪酝酿发酵。
“这是奶奶真正的遗嘱副本。”月十一将遗嘱副本递给绝情,“我想你应该知道有这样一份遗嘱。”
绝情没有伸手,“十一,这一切同我已没有任何关系。我放弃我在月家的一切权利。”
月十一将遗嘱副本搁在一旁的小床头几上,“玖姐,月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你知道。”
绝情点点头,可是她同样知道,她再不会回去。
月十一不是不遗憾的。
终于,玖姐脱离了月家。
“再见,玖姐。”月十一走出门去,将过去或者美好或者痛苦或者遗憾的回忆,关在身后的那扇门内。
她所能做的,惟有祝福。
祝福她的玖姐幸福快乐。
而今,真正只得她一个人了。
绝情站在窗口,看着那个年轻女郎寂寞的背影,倏忽微笑。
月家的女子,统统有一抹冷清如月的背影。
可是,迟早,会有一个人,与她相伴。
绝情返身,看了一眼床头几上的遗嘱副本,取过,凝视良久,终是将之扔进厨房的垃圾粉碎机里去。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
绝情在新闻里看见流浪结婚的消息。
现在的狗仔已经大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地步。
那样戒备森严的临水别墅,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身份特殊而敏感的亲友团及到场宾客……无一不在他们的镜头之内。
八卦新闻从婚礼的时间安排,婚宴的菜单,新人的礼服,到宾客的身份,无一不做了详细说明包括新郎同西西里黑帮教父之间的关系,包括新娘国际刑警的身份,包括新娘娘家巨大的灰色势力……
绝情的视线被长镜头拍摄的照片所吸引。
照片里,魁梧高大的男子头发过耳,有浓密的胡子,一双深邃眼睛,以及寂寞入骨的冷淡身影。
绝情轻轻抚摩照片。他参加了那么多个婚礼,可是,每个婚礼上,他都形单影只。
微微的酸楚蔓延。
“绝情,我回来了。”有声音自身后传来。
绝情回头,看见赵拎着大包小包从超市里回来。
有什么电光火石间在脑海里闪过。
“赵,办一场婚礼罢。”
汉斯?布鲁厄医生夫人大大清亮的眼里流光掠过,随后大笑起来,“是,小姐!”
海喧自妹妹流浪手里接过婚礼请柬。
请柬样式简单,不过是象牙白色地子上烫着银色字母。
海喧要看了许久,才看明白那简单一句话的内容。
邀请任海喧先生于某年某月某日至某地,参加汉斯?范?布鲁厄医生及夫人的婚礼。
落款署名月绝情。
流浪望着兄长凝重的表情,还是忍了忍心,将绝情拜托她转达的内容告诉了兄长。
“绝情说,如果你不想参加,她也能理解,不过,她衷心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流浪从来不知道绝情同自己的三哥之间的纠葛,现在看来,在她为了自己的初恋而默哀的时候,恐怕绝情与三哥也纠缠了很多年。
这大抵也是三哥至今单身的原因罢?
“三哥,倘使你不想参加,我去同绝情说。”流浪拍一拍兄长的手背。
海喧微微摇了摇头,“我去参加。”
倘使得到他的祝福,绝情今后的生活会毫无挂碍地幸福美满,那么——他愿意前去观礼。
“绝情现在还没有结婚,三哥……”流浪顿了顿,“去,去把绝情抢回来!”
海喧摸一摸妹妹头顶,“傻女,你同黑手党老大在一起久了么?感情的事,怎么可能说抢就抢了呢。如果绝情真心喜欢那个人……我只要她幸福,那就够了。”
“别摸我老婆的头。”那边,已经退位了的原黑手党教父歌舒亚拍开海喧的手,“不抢你就眼睁睁看着真爱投入别人的怀抱好了。”
海喧只是笑一笑。
婚礼当日,花园酒店的小礼堂中,一切已布置妥当,只等一双新人走上红地毯。
绝情的父亲同母亲坐在观礼席上,绝情母亲手里抱着包裹在粉蓝色襁褓中的婴儿。
婴儿已经八个月大,会得做在外祖母膝上,睁大一双深咖啡色眼睛,骨碌碌四处张望,嘴里塞着一枚安抚奶嘴,偶尔吸动一下,十分可爱。
“宝宝,来,叫奶奶。”绝情母亲锲而不舍。
“宝宝,乖,叫爷爷。”绝情父亲持之以恒。
站在神坛前紧张万分的新郎汉斯?范?布鲁厄医生见了,都忍不住笑了开来。
这一对老小孩,从小猪出生开始就不停地教孩子叫爷爷奶奶,至今不见成效,他们也不觉得厌,每天都要上演同样剧目。
小宝宝看见汉斯?范?布鲁厄医生,朝他伸出手去。
“来,汉斯,抱一抱小猪,沾一沾喜气,赶紧生一个。”绝情妈妈笑着将小婴儿交到汉斯手里。
婴儿的手在空气中挥舞,没有惯例碰见一蓬大胡子,仿佛不习惯般,开始蹬腿。
汉斯想起自己为了婚礼,将那个一丛大胡子剃掉了,忍不住抱着婴儿在脸上亲了亲。
海喧走进小礼堂,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汉斯轻轻抱着婴孩,唱着儿歌嘬哄,两老在一旁欣慰地看着。
汉斯不经意抬头,看见高大魁伟的男子,背光站在礼堂门口,看不清面容,只看见一身风尘仆仆。
“请问……”汉斯将小宝宝交还给二老,询问。
“……绝情……请我来观礼。”海喧认出这个洋人,正是他在公园里见过的那个人,想不到剃了胡子,竟这样英俊。
“那就是女方亲友了。请到这边坐。”汉斯指了指绝情父母所坐的那一排长椅。
海喧走到绝情父母身后坐下,“伯父伯母。”
“你是……”绝情母亲微微眯起眼来。
“鄙姓任,任海喧,行三,叫我任三就行。”
任三……绝情母亲恍然看着这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暗暗掐了掐绝情父亲,眼睛在孙子身上瞟了瞟,又转到海喧脸上。
多少年夫妻,绝情父亲怎不晓得妻子的意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宝宝,又看了看海喧,两夫妻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的孙子,同眼前这个男子,有一样形状的浓直眉毛,一样虎头虎脑的眼睛,一样的鼻子同唇形,只得额头同尖下颌像母亲绝情。
“是绝情请你来参加婚礼的?”绝情母亲笑问。
“是。”海喧点点头,视线却不自觉落在被绝情父亲抱在怀里的婴儿身上。
“来,抱一抱。这是我们的孙子,绝情说要等他爸爸来给他取名字,现在我们都叫他宝宝,小猪。”绝情父亲微笑,将婴儿交到海喧手里,“男人早晚都要学会抱小孩子。现在是男人育婴时代。海喧你可以锻炼起来了。”
海喧全然没有注意两老在说什么,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小小一团粉嫩到柔若无骨的婴儿所摄。
海喧的一双手可以烧饭做菜整理房间与人格斗,却从来没有抱过这样小而可爱的生命。
海喧只觉得手足无措,却不知恁地,丝毫不想放开这个孩子。
就在这时,婚礼进行曲,响起。
终章 我爱你
海喧手里抱着小小婴儿,蓦然回首。
只看见两个穿象牙白色礼服的女子并肩把臂,相偕走来。
可是,海喧的眼睛里,只看得见绝情一人。
伊穿一件斜肩剪裁象牙白绢礼服,有波浪形状的裙摆,走动时微微起伏,如同温柔的一
线海浪。伊乌黑的长发绾做一个松松的髻,斜在鬓边,仿佛黑色蓬松的云雾。伊踩着婚礼进
行曲的节奏,缓缓而来,直如美丽的女王。
伊从来不是公主型格的女子。
海喧望着绝情,心里暗暗想。
终于,绝情同那女郎一起走到神坛前。
神父已经就位多时,只能新到齐。
见新人同亲友都已入席,神父微笑,“可以开始了吗?”
海喧心中痛不可当,终究不是自己在神坛前牵起绝情的手。
“可以开始了。”汉斯轻缓而虔诚地说。
“请新郎与新娘站到上帝的面前来。”神父一手按住圣经,缓声说。
绝情向女郎微笑,海喧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只见两个年轻女子轻轻拥抱,随后——
那个年轻女郎——跨前一步,走到新郎身边,新房握住了她的手。
而绝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海喧几乎当场跳起来。
这不是绝情的婚礼么?!
海喧有刹那的迷惑。
可是也仅仅是一刹那。
因为他怀里的婴儿发出了笑声,笑声响亮,“咯咯”回荡在小礼堂里。
这笑声猛然冲击海喧的心灵,一切迷惑痛苦都仿佛因之迎刃而解。
这不是绝情的婚礼!
这不是绝情的婚礼!!
海喧几乎跳起来振臂高呼。
是绝情发来的那张模棱两可的结婚请柬误导了他。
海喧望向站新郎新娘身侧的绝情,看仔细了,伊身上的,分明不是新娘礼服,而是伴娘
礼服。
绝情父母推了推海喧,“去,他们还少一个伴郎。”
海喧朝二老傻呵呵地笑了笑,抱着手里的笑声响亮的婴儿走上前去,站在绝情身边。
神父请一对新人宣读誓词,交换戒指,最后宣布礼成,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新郎汉斯?范?布鲁厄医生旁若无人,长久亲吻自己的新娘。
所有人,除了抱着孩子的海喧,都鼓起掌来。
汉斯同他的新娘赵,那是另外一个曲折的故事了,终于今天 ,他们收获了幸福。
人生还很漫长,可是有彼此做伴,再不寂寞。
一双新人终于停止了亲吻,新娘将手中小小的一捧勿忘我花球抛向绝情。
绝情伸手轻轻拉住,转眸,整个婚礼当中,第一次,直视海喧。
海喧只觉心跳如擂。
“你好,海喧。”绝情搽着浅浅水色唇膏的唇畔,逸出几不可闻的叹息般低语。
“你好,绝情。”海喧欲言又止,只是这样痴痴望着相隔一步之遥的绝情。
两人都没有注意,一双新人同绝情父母都已经静悄悄退出了小礼堂。
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这时婴儿在海喧怀里挣扎起来,朝母亲方向伸出一双小手。
海喧手忙脚乱,生怕不小心摔到小宝宝。
绝情轻笑。
这样一个举重若轻的男人,抱着一个孩子,却格外笨拙。
“我来。”绝情伸出手,接过穿着连体衣裹在一条小毯子里的孩子,一手横在小宝宝的
屁股下,一手环抱在肩背处,小小婴儿立刻由横躺的姿势变成直立姿势,半坐半站在绝情的
怀中。
婴儿转过头,好奇地看着海喧,又转头望着绝情,随后伸出一双小手,抓向海喧的眼睛
。
绝情眼明手快地将孩子略抱远一些,“当心,他手很快,虽然还小,可是力气已经很大
,被他在脸上抓一把,有得你受。”
海喧只是愣愣地注视婴儿,所有反射神经都仿佛被冻结在空气里。
稍早他心乱如麻,所以一直都没有认真观察过这个孩子。
现在,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他才注意到,这个小小孩子,同照片当中,幼时的自己,有
多么相似。
“给宝宝取个名字罢。”绝情微笑着颠了一下怀中的婴儿,那小小婴孩发出快乐的笑声
。
给宝宝取个名字罢。
绝情说要等他爸爸来给他取名字,现在我们都叫他宝宝,小猪。
稍早听觉接收的信息终于反馈给他的大脑。
这是他的孩子!
这是他同绝情的孩子!!
枉喜淹没了海喧。
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一脸的狂喜同手足无措,绝情如烟般吧息,抱着孩子,向前一步,不
停亲吻绝情的额角鼻梁以及婴儿的额头。
神父微笑着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将小礼堂留给这重逢的爱人们。
小礼堂外,绝情爸爸妈妈挽着彼此的手,坐在花园饭店的长椅上。
“便宜了那小子。”绝情妈妈挑了挑眼尾。
“女儿的脾气,你也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她哪里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