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在漫天的柳絮中散步,看着那些洁白的绒毛在自己的身体周围飞舞,觉得自己就像个天使。
但是石涛不喜欢,石涛总是打个喷嚏,然后说:“天啊,我对这种东西过敏,我们还是找个其他地方玩吧。”
我就捂着嘴巴做出夸张的动作嘲笑他是朝天鼻,然后他就真的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疑惑地说:“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我就更加笑得死去活来。
但是石涛说他喜欢下雨天,有一次他对我说:“你听过阿杜的那首《下雨的时候会想你》没有?”
我摇摇头:“我每天很忙的,没有时间去听歌。”
那个时候我已经成了新香第一帮派的老大,很少有时间能和石涛在一起散步,尤其是这样的一个浪漫的天气里。
哪个女生不喜欢浪漫呢?当我听说他曾经在下着雪的平安夜带着她的前女友在大操场放烟火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嫉妒呢。
他露出一副无比遗憾的表情,然后大叹可惜,仿佛不听这首歌就白来世间走一趟一样:“老婆,我讲给你听哦。那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虽然闭上眼睛,比清醒更清醒’,是说我通宵一夜之后,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还老是想着刚才打CS的热血情景;然后下一句‘窗外应该飘着雨,此刻应该是黎明’,是说我睡醒一觉之后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天气,此刻是什么时间……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这时候我已经跑到路边去玩弄一只在雨中彷徨不知该往哪里去的流浪狗了,石涛走过来,蹲在我旁边:“你怎么和那个谁一样啊……”
我抬起头:“和谁一样?”
小狗伸出前爪,拼命地想挠我的胳膊。
石涛像是不小心说出了什么秘密,眼神有些飘忽:“没……没有……”
我呵呵笑了笑:“你是说虫妹吧。”
第120节:谢谢(2)
我把小狗抱在怀里,用食指碰了碰它的鼻子:“我以前经常和虫妹去绿地里喂养那些流浪猫和流浪狗的。”
说完,我低下头,心情有些伤感起来。
石涛像是注意到了我的变化,忙转移话题:“嗯,接着说《下雨的时候就会想你》这首歌,到了那句“你说我应该有完整的自己”,是说我去网吧通宵被我爸妈逮到了,教育我的情景。”
我扑哧笑了出来:“你爸妈有没有揍你啊?”
石涛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没有,我爸妈从来不揍我。”然后又露出一副很难过的表情:“他们对我很好,我却这么没用,我真恨我自己……”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有些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们,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
我捏紧他的手,想给他一些力量。
我很想对他说:“你有父母爱着,疼着,宠着,真好,不像我和虫妹……”
可是我没有说出来,石涛似乎快要哭出来了。真不敢想象,一个大男人,泪腺竟然这么发达。
我微微笑着说:“你爸妈是不是很温柔呀,看你这么爱他们。”
石涛有些开心起来:“是啊,我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父母了。”说完,他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傻气,呵呵地笑了起来,结果更傻。
自那天起,我就一直想见见石涛的父母,是不是真的像石涛说的那样,父亲豪情万丈,母亲温柔贤淑。
我一直在幻想着这样的情景,石涛挽着我的胳膊,幸福地对他的父母说:“爸,妈,这是我的女朋友,我要和她结婚……”
我当然知道,这仅仅是幻想,我是个痞子,他的父母是不会接受我的。所以,面对石涛的油嘴滑舌,我总是有点难过的。
有时候他会抱怨自己还是个处男,言外之意当然是:和我上床吧。
我总是拒绝,劝他把第一次留给他的老婆。然后他就会说:你现在已经是我老婆了呀。
我就会更加难过。
我不知道我们的爱情还能持续多久。
他甚至连我是不是处女都不知道。
我虽然是个痞子,却有着最传统的思想,我始终认为,那最神圣的一抹红,应该在我的新婚之夜绽放。
所以我哥总是嘲笑我是“痞子女中的小女人”。
小女人就小女人吧,如果能一辈子待在石涛的身边,当个小女人,也未尝不可。
我经常这样想,石涛的父母,应该也是很保守的吧?如果我在石涛的面前扮演一个小女人的角色,石涛的父母应该是喜欢的吧?
每天等他下班回来,给他做好饭,热好洗澡水,我们的儿子或者是女儿,抱着他的腿叫“爸爸”……
该是多么幸福啊……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始终都没有想过,我和石涛的父母,竟然会在那样一个场景下邂逅。
刚才,对,刚才!
虫妹一个闪身,冲了出去。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石涛的父母。
我不知道他们会问什么?家里一片凌乱,地板上到处残留着虫妹身体上流下来的血迹。
如果他们问了,我又怎么回答?我……和石涛同居?
正当我脑袋一片混乱的时候,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说:“你叫莎,对吧?”
我抬起头,是石涛的父亲。一个伟岸的男人。
我茫然地点点头。
他继续说:“石涛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马良没什么大碍,呃……至少死不了……刚才冲出去的浑身是血的那个,是毛毛虫吧?你快去追她吧。”
我不知道石涛的父亲口中说的“至少死不了”说的是马良还是石涛,但我已经没有闲工夫计较这么多了,我茫然地说了声谢谢,就冲了出去。
我不知道自己谢谁,谢什么,只觉得,这样一个场合下,真的该说一句“谢谢”。
我苦笑着,望着一片阴霾,不时地有几滴雨飘下来的天空,心里大吼着:虫妹,你去哪儿了?
第121节:轮回,轮回
第四节、轮回,轮回
下雨天,下,雨,天。
流泪天,流,泪,天。
以前虫妹总是把头埋在我的肩膀里,啜泣着说:“姐姐,为什么我哭的时候,外面总会下雨?”
我听着外面电闪雷鸣的声音,不说话,用纸巾轻轻拭去她脸上不停滴下的泪水。
“姐姐,为什么我是买来的,既然买来了,又为什么不好好对我?”
她号啕起来:“姐姐,你说,我的亲生父母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啊……”
我强忍着心中如针扎一样的痛楚,把她抱得更紧,心里默念着:我的亲妹妹,亲妹妹啊,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她脸上的泪水总是擦不尽,就好像雨刷总是擦不尽在雨中行驶的公车的挡风玻璃一样。
我坐在公车上,窗外一片模糊。
远处的山,就像是梦里的景色一样,我也希望,自己真的是在做梦。
会不会我一个激灵,突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发现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虫妹,没有石涛,没有一切,我只不过是一个每天按时上学,按时放学,为了高考流尽我最后一滴汗水的普通的小女生而已……
没有人知道,其实我也很想尝试一下高考的滋味啊……
每当看着虫妹和石涛为了考试而发愁的时候,心里总有些嫉妒。
我对着玻璃哈了口气,用手擦了擦,发现全无作用,远处的景色还是那么模糊,最终放弃。
虫妹以前对我说过,她很喜欢在傍晚的时候搭一辆公车,只要花一块钱,就能绕城一圈。
我不理解这种做法,她解释道:“我总觉得绕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起点,然后看着西边昏黄的太阳,总是有种轮回的感觉。姐姐,你说,人有轮回吗?”
轮回,轮回。
我无以应答。
我的心情越来越悲凉,甚至绝望。
虫妹,你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讲我们相遇的过程。
你说,那天下午,你偷了你母亲十块钱,准备去路边的小摊子买那双你已经喜欢了很久的有着淡蓝色帆布边的布鞋。
说着说着,你的神色喜悦起来:真的,只需要十块钱。
你做出夸张的动作,眉飞色舞地说:我和老板还了很久的价,他才勉强同意打五折把那双已经布满灰尘,被放在角落里的布鞋卖给我。因为我恍惚记得,漫画里的公主,就是穿着这样子的鞋!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很像个公主了,我亲爱的妹妹,你在我心里,就是最美的公主!
我亲爱的妹妹,我知道你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原谅姐姐对你的一时苛刻吧,我是真的想对你好啊……
你说那两个混混是你的同班同学,而且就在你后面坐,平常就喜欢欺负你,用打火机烧你的头发。你说你其实是很害怕的,但是看到我和我哥之后,突然觉得很亲切,总觉得我们一定会来救你,所以你才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妹妹,你知道吗?我和哥哥当时也是这种感觉啊,觉得你很亲切很亲切……
当我后来知道一切之后,才知道,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啊……
妹妹,我知道你承受不了,没有人能承受亲生哥哥弓虽。女干自己的事实,正因为如此,他才自杀了啊……
我坐在车厢里,突然就哭了起来。
车里没有什么人,我的哭声很大,引得几个人一直看我。
我一直哭,一直哭,心里大骂自己,张莎啊张莎,为什么不能把这个秘密一直隐藏下去呢?
虫妹,你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好吗?
车突然停了下来。
司机说:终点站到了,大家下车吧。
车里仅有的几个人踩着不同的步伐纷纷往门口走去,我最后一个站起来,像是失了魂,摇摇晃晃地往车门走去。
走到门口的一刹那,突然天晴了,温暖的太阳放射出明媚的光芒,对面的大楼顶出现了一道彩虹,像是通往天堂的阶梯,有些眩目。
然后我就看到,有一个人影从楼顶跌了下来。
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一只蝴蝶,在彩虹的斑斓里翩翩起舞。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所有的人都往那个方向拥去,我听到有人说:好像是个女孩儿。
我抱着头大叫着蹲了下去,我拼命安慰自己,她们只不过是穿的衣服相同罢了……
我很快反应过来,快步返回车内,对司机说:再绕城一圈!
司机不解地说:已经下班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横在他的脖子上,大吼道:我让你绕你就绕,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几滴鲜血从刀刃上滴下来,司机怕了,手微微颤抖着。
车,终于缓缓起步。
那一定不是虫妹,一定不是!
我不要去看!
不,要,去,看!
我的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
第122节:再也不要分开了(1)
第五节、再也不要分开了
明天就是我从监狱里放出来的日子了。
我看看表,距离我出狱的日子还有十二小时三十八分钟。
一年的监狱生活,让我明白了“度日如年”原来就是这种感觉,我每天几乎是掐着时间一秒一秒度过的。
明天,我就能见到我心中一直挂念着的那个人了。
自从法院开庭审判我的那天见了她一次之后,她就再没出现过。
这一年来,很多人都来探望过我。小飞、小波、小鬼、阿然,甚至华哥和老板娘都来过,惟独她没有来过。
我已经知道了毛毛虫自杀的消息。
小波告诉我的。
他说:“毛毛虫是从市贸大楼上跳下来,原因不详。”
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会知道毛毛虫自杀的原因。我想问问她。
我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她了,她的容貌,我都快要淡忘了。
没有人主动和我提起她。他们来的时候,总是和我说一些开心的事。
我也不想去问。我害怕听到我不想听的答案。
我想出去之后亲自问问她,如果她爱上了别的男人,我也没有办法。
如果她只是爱上了别人,那还好说,如果……
我不敢再往下想。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来接我,所以我让我的父母转告所有人:“明天我出狱的时候,谁都不要来接我。我是怎么进来的,我还想怎么回去。”
这样的话,所有人都不会来,所以,她不在的话,就情有可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