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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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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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起头,看看那对面灰顶的小高层,我真想狠狠嘲笑这个世道。道不出所以然来的世道啊,为什么你允许这许多败坏存在,却容不下我的一首抒怀人类情感的曲子?

  好些天没有见到周默,我又开始想念他了,譬如就在这温暖的春天的早晨。宿舍窗外的大槐树抽了一身的绿芽,阳光在窗台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儿,也把一小串撒在了我身上。矛盾的我想给他发一条短信,探探他的反应。我觉得爱是一种习惯,我一旦习惯了这种想念,便会希望无论如何都要挽回这个人。

  我想起了欢欢。说到欢欢,我其实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一来为了比赛,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琴房,二来她也没有来找我。在心里简短地嗔怪了这个丫头的绝情,之后便决定去她宿舍找她,她机灵得很,总能帮我想到办法去和周默说合。

  我急匆匆地跑上四楼,在楼梯口,我听见她的宿舍里有动静。没有贸然推开门,只是静静站在了门口。门是虚掩着的,门上的窗(位于门的顶部,很高)是打开的,里面的声音毫不避讳地传出来。

  “摸这儿。。。你怕什么,亏你还是个男生!我舍友都去找工作了,哪有人现在会回来的?你和我也不是头一回了,还害什么臊啊!真是的。”这是欢欢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这不是担心被别人撞到不好嘛。你看你,也不把门插上。你还要吗?不要的话,我穿衣服了。”这是周默的声音,也是我所熟悉的。

  不过,我还想确认一下。依着我原始的个性,我会先捂上耳朵,然后捂上嘴巴,哭泣,最后离开。然而,我内心还有一只猛虎,平日里它沉睡,今天它必须苏醒,不为别的,就因为我要面对两个背叛了我的人男朋友和好朋友。

  我轻轻推开门,眼前是丑陋的情节。周默*着上身,正在穿裤子,而欢欢只穿了件可以看见*的睡裙。他们惊愕,不约而同地别过脸去,旋即又立刻镇定起来,我不知道无耻的人是不是都有这种本领。

  “你们,你们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我平静地问,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开场,我强忍着没有拖着哭腔问这句话。

  周默已经穿好裤子和上衣,坐在床上,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缓缓地吸上一口,然后才说话。“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就算是分手了吧。”

  “谁同意了?我问你,谁同意分手了?为什么要选择欢欢来伤害我呢?”我控制不住情绪,终于开始了不顾风度的质问。

  “浅草,”许久不说话的欢欢终于开口了,“这次就算我对不起你。有些话,以前没有和你说明白。我早就喜欢周默的,可是看在你喜欢的份上我就没有说。但是你也要为周默想一想,你们会有结果吗?你怎么叫他的父母接纳你?一来你是外地人,二来你无依无靠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他父母不可能要他娶进来一个孤儿的。还有,你口口声声说爱他,你给过他什么?他在你那里得不到的,在我这里都可以得到,所以他才选择我。近来,你已经越来越病态了,病态的贞操理论,病态的人生哲学,这些东西不仅会害了你,也会害了周默。”

  “这么说你是在拯救他了?”我冷笑。

  “浅草,放开周默。我其实也不期望还能和你做回朋友,从和周默发生关系的那一刻,我就决定和你决裂了,所谓”她的话还没有结束就被周默打断了。

  “够了!不要再打击浅草了!你也积点德吧。”他走出去了,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停下两秒钟,对我说“对不起,浅草。忘了我吧,我是俗人。”

  我多一秒钟也不愿意在这里停留了。我走出门去,欢欢在叫我,我连头也没有回。

  我还在沉重的打击里,没有回过神来。我走出宿舍楼门的时候,正撞见张秋萍从一辆黑色奔驰里下来。我听见过许多关于她的传言。这个表演系的女生有许多阔绰的情人,她从不避讳,也不以此为耻,还极力张扬。传说中,她的鞋子是意大利的,每只脚都踏上几千元钱。我望着她,实际上,我什么都没看清,我就是呆滞地单纯地望着前方而已。然而,我的举动似乎激怒了她,她直接走过来用高跟鞋跟捻了我的脚,我都没有感到一丝疼痛。

  “看个毛啊!你变态吧!平时就是你这种人说三道四,滥嚼舌根儿!下次在街上别让我看见,见一次打一次,没商量!”她叫嚣了好一会儿,看我没反应,她以为她胜利了,于是哼着小曲走远了。

  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校园里的樱花正开得热闹,可惜只有那么几株,立在路边,真不地道。这东瀛的树多么憔悴啊,似乎有点不服水土。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的精神的问题。我明明听见欢欢和周默都提到我是病态的人的。前两天罗老师也说过“你有毛病,可惜了这身造诣。”我甚至还听见有人这样议论过我“她不太正常啊,自然呆呢,喜欢听九十年代的法国女人哼哼叽叽地唱歌。”“还有还有,不是在演讲中提过什么要保持本真之我什么的吗?”“长的挺漂亮,整天那么呆呆的,哪有人会看的上啊。”“宅男,宅男兴许有兴趣的吧。”

  午间校园广播也开始了,每一条新闻都那么美好,我相信这是一个可爱的世界,这也是一个妙不可言的时代。我还在悻悻挑着别人批判,我有什么好批判的呢?穿黑色丝袜的女人,从轿车里下来的女人,秃头的男人,灰顶的楼,鲜艳的小车,有欲望的男女,纱衣裳的香气,红色的夜空,讪笑,无旋律的歌,绯闻,谎言,凌厉的眼神。。。。。。似乎所有的东西我都看不顺眼,它们逐渐在我的视线里扭曲,然后死掉,最后又鲜活起来,煞是恼人。

  我想,如果今日的周折都是正常的,那么,我真的病了。

第十九章
周默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改变,我真傻,我原本以为他会为了我消沉几天的。如果他愿意谈谈,我想我也会答应,我的手机24小时开着,等待他的电话,然而当我忍不住打过去的时候,那号码已经成为空的了,唉,他甚至连号码也更换了。我不断地不断地去球场,他还是经常在那里打球,奔跑着,跳跃着,笑着,看不出有一丝的低糜。我不断地不断地在食堂里等候,他也还会在那里吃饭,所不同的是,每次都和欢欢一起。有时候他撞见我,迅速就躲避开我的目光,然后若无其事的,根本不理会我。因为住得相近,我是经常看见欢欢的。她也仅仅是看我一眼而已,然后就匆匆离去。我被这两人过于冰冷的强大折磨着,我觉得他们太真实了,这个世界上似乎每个人都有一张如她们一样的面孔。

  事实上,他们果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呢。同年级的人似乎都找到了工作,无论他们喜欢与否,他们下一阶段的生命都得到了保障。听人说,欢欢进了税务局,与周默的父亲坐在一个办公室里,而周默正在一家不错的大公司实习。

  报纸上铺天盖地地报道失业和裁员的消息,(作者注:全球性金融危机爆发于2008年10月末,我在这里将它提前了半年。)我在电脑屏幕和杂乱的报纸堆前开始发抖。每天发100份简历,连续发了10天。然而一个电话也没有,或不如直接地说,一场面试也没有。

  打开qq,水鸟的头像正跳动着。

  “浅草,还幸福着吗?我也有一个好消息相告,我已经通过了东京大学的面试,可以去日本留学了。”这是他几天前发的留言。

  我立刻就关了电脑,想一想,又开机。锁好了qq空间,博客,然后再次关闭电脑。

  穿着拖鞋,不顾一切地跑出去,在樱花树下徘徊。然而我没料到,樱花已经开始凋落,粉白粉白的花瓣撒了我一身。我是迷信的,我看着花瓣倐倏的落下来,我看到电影院门口的大牌上写着“死神来了”,我开始默默地恐惧。

  那其实是多么难得的可爱的天气,尤其是在上海。所谓风从东方来,绝好的太阳照耀着一切一切的生命。所有所有的物都鲜活起来,所有所有的欲都蠢蠢动着,所有所有的灵都流动起来。我看见阳光,温热的阳光,正穿过我的消瘦的手指;我听见学校的钟楼传来宏声,沉闷的,告诫着;我还看见远处有一带矮矮的翠绿的山冈,醒的,舒展着。真实的万物,存在的道。我看不到我的呼吸,我觉得只有我是虚无的,融不进这青色的,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盎然的以太。

  有谈话的声音入耳,是两个低年级女生抱着书本在我旁边闲聊。

  “你们专业怎么那么闭塞啊!不过,说实话,现在这事学校是封锁消息的,我们老师还叮嘱我们不要外传呢。”

  “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还是听说的?听说的不太可靠呢。”

  “看见?我是听见了,没敢看。我正好下课,还和小西说考试的事呢,忽然就听见后面咚的一声。我赶紧向后看,然后听见有人喊‘跳楼了!’小西和我都没有凑热闹。好像是个男生,从十三楼飞下来,实在没敢看那惨象。”

  “惨呢,没听说是因为什么吗?”

  “这个,版本就不太一样了。有人说是失恋了,也有人说是学分的问题,音乐剧表演系有两个男生最近传出风来,说是因为什么考试作弊了,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认识死者的。”

  “谁知道呢。唉,我该回去了,还要还人家笔记。”。。。。。。

  所有关于父亲的完整的记忆都被激活。长久以来,我其实并没有完全放下父亲的死,只是将它暂时冰冻了。瞬间,冰开始解冻,父亲从高空坠落的声音反复反复响着,一遍又一遍。以至于此刻我不敢看天空,捂上耳朵,可是那声音还有,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砸在我的心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断不断解开每一个生命的迷?父亲的坠落还冰冻着,母亲的辞世又被确定,爱情,本来想依靠它愈合伤痕,它又在我的手上夭折。我至今仍然无法解释周默是如何和欢欢走到一起的。

  走回到几乎空了的宿舍,将自己沉重地摔倒在床上,实实在在地感到疼痛,疼痛的是躯体,这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我的呼吸。

  之后的几天,我开始做一些我认为必须做的事。删掉了保存着的与周默有关的短信,然后关机,也许是永久地关机。打开抽屉,狭小的空间散发出蟑螂尸体的味道。我取出当初写给他的情书,每一个字都那么可笑阿,邪气的信纸的线条,毫不迟疑地撕碎。

  不是没有想过死亡,我相信灵魂的存在。在我看来,肉身的腐烂实在算不上什么,只要意识还游荡着,那便不可悲,那便只是生的另一种形式。

  我不要从高处跌落,那样一定有疼痛感,在高空飞翔之时不会轻松,反而会恐惧并充满悔意。我也不要落水,那样一定不够美丽,我不要生者看到我的丑陋的脸。我也不要自己勒死自己,那样太残忍,我仿佛从没有对自己仁慈过,这最后一回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不是吗?最后,我看了许多舍友遗留在墙洞里的哲学书,这些哲学都有一个共同的帽子,叫Marxi*…Lenini*,他们说物质不灭,他们说没有灵魂,他们说死亡即是永恒的死亡,他们还说死亡之后就不会有意识。这下我开始真正恐惧起来,我不怕肉体的消亡,但是我害怕没有智慧。说到底,我甚至是一个没有足够勇气去死的人,是一个真正的不配死的人。

  犹疑着,做不了决定,感觉整个人并不是要爆炸,而是即将枯萎,慢慢地煎熬着时间,直到耗尽我生命的灯油。

  在那样一个黄昏,太阳仍然温暖,我打开露台的窗。

  靠着矮矮的围墙坐着,坐在冰冷的地上。一件一件剥去我的外衣,我要看到我的躯壳,它消瘦,也没有了光泽,但是完整。有点冷,我抱住双腿,缱绻着,哆嗦着。

  我听见门开的声音,我听见有人进来,旋即又听到脚步声,我丝毫不感到害羞。那脚步声近了,近了,越来越真实,最终停在我这一方空间里。

  我抬起头,却仍然坐着,在不太明亮的光里,我看见一个男子。他不高,清瘦。有一双细长的小眼睛,藏在金丝边眼镜后面;顶着一头微乱蓬松的短发,随意,但是并不颓废;他穿着浅色的衬衫,第一二颗扣子没有系上;在外面罩一件半长的米白色薄风衣,敞着怀;他的腿略微罗圈,藏在他的直筒的牛仔裤;他穿板式的运动鞋,斜挎一个大大的背包,气质纯净,温文。他望着我,目光那么温柔,丝毫也没有流露出惊愕和惶恐的表情。我曾经说过的,“如果我有一天在街上碰到这样一个男生,如果他抬起头来不屑地望着我,如果他不时会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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