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黄色的- 第10部分

　　“是哪个地方？”

　　“这儿，这一步，这儿为什么要这样做？……”

　　“哦，因为……”

　　“我请你吃东西吧！”闵。“学校附近开了家麦当劳，我请你吃东西吧！就这么定了吧！放学了，我们一起去。”

　　我和闵拿着汉堡高兴地啃着，酱弄脏了嘴角。

　　“我们来唱歌吧！”有时候一下课，闵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歌词。

　　然后闵和洁总是很小心地给出意见，毫不吝啬地夸奖。她们说有时候人就应自恋一点，自恋是在给自己寻开心，再说你真的唱得很好。然后我的心田里的稻穗一下子从青色变成金黄色。有时候真觉得认可与赞扬就像是乙烯C2H4具有催熟功能。很久以来，好像就没有人这样夸我。更没想到的是我们所学的其中的一首歌，在班上竟流传开来，我们写的歌词被借过去抄，然后又被借到另一个地方。

　　大多数的时候我要赶着做作业，而洁则自力更生起来，在自己的桌上，书架上粘起虫子来，有时也会粘到我的背上来。我都有点怕这些会演变成洁的不良嗜好。洁的一整个晚自习差不多都用来粘虫子，然后颇有成就感地向我们展示她的战利品，在胶带上乱挥动着性感细腿的小飞虫们。

　　其实虫子也可以做个伴儿，跟虫子一起的生活也是很不错的。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躺了个虫子，当我放月假回到那个没有人住的空空的房子的时候。不知晚上什么时候它爬过来的。可怕的不是遇到虫子，而是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脸突然撞到细的看不到的蜘蛛网上，便像碰到鬼似的惊恐。

　　黄又突然尖叫了一声。“大虫子，这次来了个大虫子。”

　　我的耳膜都有点受不了，条件反射地做了个手捂耳朵的动作，总是那样大惊小怪的她，然后禁不住笑起来。然后我们展开了与大虫子之间的大战。我回过头，看到陈夏坐在过道那边的斜后面，无论如何得给他做一个榜样，我又拿起笔认真地做起作业来。　

　　班主任晚自习时候到教室里，清了清嗓子，“大家听我说，学校最近……”

　　“有什么活动？”不知下面是谁插了句。

　　“大家就别花那个心思指望了，学校能有什么活动啊，除了运动会，活动就是考试了。大家以后就把考试当做是活动。”

　　顿时教室里一片唉声叹气。“我听说某某高中在举行趣闻运动比赛，拔河比赛、跳绳比赛还踢毽子。”

　　学校的好坏其实是在于它能如何让学生把更多的娱乐休息时间利用到学习上来。

　　“这次放月假，我们准备去某某地方野炊，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闵兴致勃勃地邀请我。

　　而我则因为又要统考了而突然变得担心起来。

　　“反正你家里也没人，别回去了。就住在我家来吧！”　闵又开始憧憬起来。“到时候我们……”

　　而我则愈发地不安起来。第一次放得那么开，生活得那么开心，也是第一次那么地担心考试。就好像跟她们一起快活是不应该的，浪费了学习时间。

　　夏天的余热，日光灯下的飞虫已让人烦躁得不行，考前室内温度的升高更是让人心慌气短。心慌乱地不安地跳动着。

　　我抓紧时间埋着头看书复习做作业。闵在旁边慢吞吞地挥着笔，磨蹭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还在憧憬着放假。而黄还是一如往日地边驱赶虫子边抱怨着。

　　“我们来唱歌吧！”闵提议道。

　　“不了，要考试了，我还有好多都没复习呢！”

　　“这有好多虫啊！来帮忙！”闵又尖叫道。

　　“专心学习吧！不要老是在那打虫，反正它也不咬你。”

　　我竟心烦意乱地发起了脾气。

　　总算忙完了考试。去野炊的计划也泡汤了，有的人疲惫了想回家好好休息，有的人因为考试而心冷了，没有玩的心情。我既累，也没有心情。虽然家是个空空的房子，可我还是想回家。至少它是属于自己的一个安静的地方，某种归宿。

　　回学校太早，又忘了带宿舍门钥匙。突然想起闵给的电话号码，于是去公话亭打电话给闵，去了闵家。闵给我煮了碗面，然后在闵家不安地看了一下午的电视，然后不安地跟着闵踩着铃声回到教室里上晚自习。而整个下午我都在一直不安地担心着，担心考试的成绩会怎样。　

　　老师一题一题地讲着刚刚考完的统考时的试卷。试卷成绩还没出来，可我知道，我又错了一题。

　　“我又错了一题，这次肯定考得很差。”

　　“不会的，你成绩那么好。”

　　“但是这次我错了很多题，我真的错了很多。”

　　“我们也都做错了。”

　　“但是……”我欲言却又止，把那半截话吞了下去。

　　下课铃响了，我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把脸上淋得全都是水。我想说的是：但是我们不一样。

　　我们不一样。有很多的不一样。

　　我喜欢脸上挂满水珠的感觉，让人也让自己都迷糊着自己是不是在哭。

　　几天后成绩出来了，名次表被贴在教室前面的墙上。人都挤满了前面的整个过道。　

　　“洁，我们去看看，也帮穗儿看看。”闵拉着洁。

　　洁挤到名次表前，然后又挤出来。“胡穗，你考了第四名。”洁高兴地说着。

　　“考得这么好！前几天我和洁还自责着，觉得是我们影响了你学习……”闵。

　　“对啊！前几天你的心情不好，我们的心情也跟着不好。”

　　“不啊！怎么会呢？”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跟你们在一起真得很快乐。”

　　这不是因为礼貌而编出的措辞，而是我打心底眼里的感受。只是我不习惯快乐地学习，我没有那种自信。自恋至少也得有资本吧，至少是要有比较少的顾虑吧！而我有太多的顾虑，这就是我们的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要考试的时候，自己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为什么会对成绩名次那是介怀，那种变态的介怀。不想去那么地在乎，但又无法不在乎。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东西给定义了，感觉为它所禁锢了。

　　而这东西是什么呢？

　　我觉得还是　“言多必失”和病态的生活适合自己，至少这种生活让自己感到心安，让自己不会责怪自己没有尽力。这种生活让自己心安着自己还在为未来奋斗着，自己存在的意义还是在被证明着的。

　　又开始了换位子的游戏，我主动坐到了某个“陌生人”的旁边。我知道坐在旁边不再是一个愿意拿出时间听我诉说的人，不会是一个带着我学歌，一起去外面吃东西，带着我一起自己创造快乐的人。我把原来的程序又往脑袋输入一遍。为了“问心无愧”，就让我做个老老实实的机器人，做一个没有心跳的机器人，也就不用担心会感到心不安。

　　安静的上课，下课安静地赶着作业，中午吃完午饭，冲往教室，用教室前墙壁上的闹钟记时，不能睡过四十分钟。这早就不是我特有的生活，就像“言多必失”，是班上五分之四的人达成的一致的共识。我们拿着“快乐”竞争着，区别只是在于谁牺牲的更多。

　　我继续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埋着头做作业。一个人忙碌着，一个人安静着，一个人“快乐”着，并一个人……偶尔也会哼哼跟闵一起学的那首温馨的歌，偶然累了的时候也会用透明胶带粘落在书架上的小飞虫。

　　“一起下去上体育课吧！”陈伊走到我的桌子跟前。

　　“我不去了，我想做那套课外资料。”

　　“去吧！去排个队，然后再回来吧，免得体育老师查人数。”

　　“那好吧！”我很不情愿地起了身，向教室扫了一周，晓和梅她们还在教室。

　　体育课集合的时候我没看到他们。

　　“我们打会儿羽毛球吧！”集完合后，陈伊建议道。

　　“我要到教室去了，我要去看书。”

　　“体育老师还在到处看呢，等一会儿再走吧！”

　　“我走了。”我撇下陈伊一个人，径直地朝教学楼快步走去。

　　我回到教室，看到他们还在教室里，于是赶紧回到座位上，拿起笔来。班主任在阳台的走廊上踱着。

　　“今天上体育的时候，我看到我们教室里的人好少啊，而隔壁班上体育时，同学全在教室里。这就是我们的差距所在。”班主任说着。“不过我每次来看的时候，有几个同学总是在，而且在很认真地学习，大家要向他们学习。”

　　我又将程序改了，活动地点限于教室、食堂、宿舍、厕所；下课时间，也要充分利用起来，少说话，多做事；吃饭尽量一个人，这样可以节省等别人而耽误的时间；走路要加快速度，不要在路上和别人慢吞吞地聊天；体育课，也要在教室里看书做作业……

　　我的生活已经完全恢复了，完全恢复到“正常”。

　　一直在想怎样再提高分数，在哪方面还有增长的空间。作文！无疑是自己一直以来得分都不算太高且不太稳定的作文，感觉无素材可写，无话可说。室友泉说，她看了本书，很好，对她很有启发，《余秋雨文集》。反正是为了学习，为了提高成绩，看散文书肯定是没问题的。我这样想着。决定让泉把书借给我几天。心想在作文上再提高个五分肯定是没问题的。五分，就像老师常说的，放在高考里一分就可以压几千人。

　　其实于穗儿而言，目标不仅仅的是拿前几名，更多的是不喜欢前面有人压着她。穗儿甚至很在意每一次平时的小测验，每一次作业。虽然自己明知道学习是一个不断犯错不断进步的过程，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相对薄弱的环节，但红色的叉对于穗儿来说太刺眼了。穗儿讨厌看到它们，它们让穗儿看到否定，看到拒绝，看到如同自残而留下的伤痕，而看不到自己。每当要进行统考，感觉头顶上就会有浓密的乌云轰轰地对撞着。总觉得有什么知识点遗漏了没有复习到，或是有些问题还不是很明白。穗儿最害怕别人考前问她问题，而她又不知道，尽管已经将课本笔记本翻了好几遍，复习工作全部做到位了。

　　每个人都有块地基，可以不停地建设。而每个人建设的楼房又因为地基，自己所使用的建筑材料、建筑设计的不同而高度不同。但最终每个人都有一个“高度”，不管怎么建设。就像现在最高的建筑物——位于迪拜的哈利法塔的高度为828米。

　　有人说：建筑不应该为了比高度而建设，而应该是建一个适合自己居住的楼层。因为太高的地方人不能生存。

　　可我好像就是在为高度而建设自己。当建得高了，登得高了，看得远了，视野广阔了，自身的建设欲与对外界空间的占有欲也就随之变得越来越强。当自己越来越接近建筑物的顶端时，欲望也像视野变得无穷无尽，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膨胀的视野让眼睛胀痛，然后再作用于心。心膨胀了，而身体就压抑得紧了。然后有一天你会感觉到高楼的倾斜，或是在倾斜之前，高空的你产生了某种类似于高原反应的反应，心慌、气促、头晕、呕吐、腹胀、腹泻、胸闷、食欲减退、倦怠、乏力、失眠、眼花、嗜睡、眩晕、手足麻木、抽搐……

　　“高原反应”，我的“高原反应”早就出现了。我早已感觉到力不从心，感觉到疲惫。有时候好想慢下来，休息一会，好累呀！可我慢不下来，也不知道该如何慢下来，这车没有刹车器，况且后面还有那么多车子在追赶，他们一直在后面叫嚣着。而内心的自责踩着油门。不想要这种生活，却又无法摆脱这种生活。曾尝试过，却发现自己中毒很深，摆脱不了。

　　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东西给定义了，为它所禁锢。而这东西是什么呢？

　　满分？好像是“满分”！

　　还记得第一次的满分，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一次意外的满分，让穗儿从此步入了班级的“上层社会”。从此穗儿开始得到老师的喜爱，越来越多的同学来找穗儿玩，也从此越来越多的满分落在穗儿的文具盒里。而初中入学考试，数学和自然科学的双百分让穗儿享受到了它无尽的好处。以全省第三的成绩升入了初中，在班上排名第一，然后穗儿被作为升入一中的苗子重点培养。老师们对穗儿特别关照，连穗儿的座位都是老师特意安排好的。高一物理的满分让班上几乎所有的人对穗儿刮目相看。

　　偶然中的第一次满分打开了自卑的瓶盖；第二次的满分拿来了装自卑的杯子；更多的满分倒空了穗儿的自卑；而从所有事都想得到满分开始，穗儿就失去了自我。然后心房角落里那件阴暗囚室的锁被打开了，那曾经一直被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