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厨喏喏地道:“四小姐向来不食辣,怎么突然……”
“啊?!”怪不得每天都是清汤白水,还以为是受伤的人得吃清淡的。苏晚急中生智,装作欲言又止:“虽然我不吃,但……城主喜欢,所以……那个……”
既然厨子之间不能互相串门,城主喜欢吃什么他们应该不知道吧?各自为政的管理制度就是漏洞百出。
“哦——”众人恍然,原来是“为君洗手做羹汤”。
眼前一群人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果然是信以为真,苏晚暗暗为自己的机敏叫绝,顺便又加了把火,故意道:“师傅不会做吗?”
“当然会。”大厨满脸自信,“麻婆豆腐可是小人的拿手菜式。”
“那好,今天就开始吧!”苏晚大喜,回头对瞳儿道,“瞳儿,你先回去,晚饭时分我就回来。”
估计瞳儿也认为这里那么多人替自己看着主子,应该没机会偷溜的,所以她爽快地点头:“主子不要太过劳累,瞳儿先回去了。”
“知道知道。”苏晚心情极度愉悦,挥手送别狗皮膏药。
很好,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接下来,计划正式开始。
人最多口最杂的地方,往往就是打听消息的好去处。苏晚打定主意在这里稳定扎根,直到打听出如何得到通行牌的详细情况为止。
只要牌子一到手,天南地北任我闯!
但这个过程却急不来,第一步自然是搞好群众关系。
只是……说得容易,真要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
众人看到她就像老鼠见到猫,哪敢跟她套近乎?就算是学做菜,大厨也只肯进行理论培训,坚决不敢让她动手试刀。
开玩笑,四小姐做菜,如果不小心伤了个小手指,自己还活不活了?
苏晚郁闷至极,决定不畏艰难以德服人,努力修正花见影留下的夜叉形象。
先从周围的人入手。
“王叔,在洗菜啊?来来,我来帮你!”苏晚卷起袖子凑过去。
“啊!四小姐来得不巧,这些菜刚洗好!”王叔端起盆子就往回走。
“洗好了?”苏晚一愣,看着菜篮子里的泥巴水一路滴过去,转头看见赵小三。
“小三,那么多柴你砍得完吗?来,我帮你!”苏晚提起搁在一旁的斧子。
“四小姐?!那个……这些柴都劈好了!”小三飞快收拾起地上的柴火,抱起来拔腿就跑。
“这么粗也能烧……?”苏晚疑惑。
几句话功夫,人早没影了。
咦,那边还有个!
苏晚几步跑过去,拍拍他的肩:“这位大哥,让我来……”
那人正弯腰摆弄一个小罐子,闻言回头——
哇!苏晚吓得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那人看了她一眼,倒没有惊慌失措:“什么事?”
“呃……你……你在做什么,要不要我帮忙?”苏晚目光乱瞟,就是不敢再看他的脸。
真是好恐怖的一张脸!
一道深深的伤疤从左眼斜斜划到下颚,将整个左眼都废了。右半边脸长着一大块突起的胎记,覆着细细的黑毛,将右眼也挤得有些变形。虽然脸上可怖,但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服穿得干干净净,身子笔挺,非但丝毫不显得猥琐,反而隐隐透着些贵公子的气度。
而此刻,苏晚很明显地感觉到那唯一的一只眼睛正看着她,目光中没有恶意,但,也绝没有讨好畏惧之色。
“谢谢,不用。”他没有拐弯抹角,简简单单四个字直接拒绝,说完又回身继续捣弄那个小罐子。
“哦,那你忙,呵呵!”苏晚掉头溜之大吉。
走着走着,又走回厨房。
大厨正在炒菜,热得满头大汗,厨房里其他几个人择菜的择菜,调味的调味,忙得不亦乐乎。
经过几天公关,苏晚已经知道大厨姓徐,于是笑眯眯地叫了一声:“徐师傅!”
徐师傅回头见是她,手一抖,铲子差点掉锅里,苦笑道:“四小姐,这里烟熏火燎的,您千金之躯,实在不适合进来。”
“没事没事,你忙哈,我就是来看看。”苏晚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生怕一不小心又被怀疑居心叵测。
“小李子他们都在外头忙,要不……”
“他们都不要我帮忙。”苏晚郁闷地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徐师傅,我是真的想学做菜。”
徐师傅忙打哈哈:“哦!呵呵,那是那是,四小姐一片心意,城主定然不会不知。”
知个P!她还不敢让他知道呢!
苏晚忽然想起那个超级丑男,便随口问道:“徐师傅啊,刚才我在外面碰到一个人,他的脸……嗯……怎么会弄成这样?”
“四小姐见着小言啦?他没吓着您吧?”
“小言?”
“是啊,他来这里帮忙好些日子了,大伙只知道他姓月,他却死活不肯说名字,所以大家都叫他月无言。”
首战告败
姓月?这姓真稀有。
说起这个月无言,徐大厨似乎挺兴奋,话匣子一打开,也就没那么拘谨了。
“这孩子,虽然不爱说话些,但为人不错。来时大家还有些怕他的相貌,但他常常帮忙干些这啊那的,时间久了,也就不在意了……”
苏晚心想,刚才我不也想帮忙么,你们不让而已。
“他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半边是天生的,半边是给人害的。”
“什么人害的啊?”
“这就不知道了。他不说,咱们也不方便问呐。”
“那你们又怎知道是被人害的?”
“嗨!这还用说?一看就知道了!”
晕……说了半天还是猜的。
徐师傅又道:“四小姐是练武的人。您瞧那刀疤,分明是要人家破相,不是狠角色砍不出来啊!而且,瞧小言那身板那气度,肯定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气度倒是不错,不像穷人孩子,可是……身材好也算?苏晚无语。
不过,除去那脸,身材倒是真不错。
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在YY一个才见过一次的男人,苏晚脸一热,干咳一声打住。
“四小姐,屋里热,您还是到外头坐会儿?”
“哦!不用不用!徐师傅,你刚才说那个月无言来了好些时候啦?”
“是啊,约莫半年了。”
“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是左公子领来的。”
叙离?他也会管这种闲事?
“难道他是左公子的……亲随?”这个问题很严肃,一定要问清楚!
“这倒不是。说是左公子出门的时候,在外头救回来的,见他无家可归,就安排在这里干些杂活。”
“连城可以随便留人的吗?”
“当然不是。进城时要留名片,出城时要有通行牌,若是进百膳居,还得经过更仔细的核查。”
“什么名片?!”真神奇!古代已经有名片了吗?
“四小姐莫非忘了,为了防备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入城,按照您的意思,要进连城须得将名姓家底详细登录在特制木牌上,称为‘名片’。再由简二爷派人去查,若有一样不实,便要处死。”
无语……花见影果然是强人啊!精明倒也罢了,动不动就处死人,怪不得人人对她避若蛇蝎。
“进城登录名片,若要出城的话,通行牌从哪里来呢?”绕了一大圈,终于问到正点上,苏晚努力装出随意的样子,心里却早已紧张得要命。
闻言,徐大厨疑惑地回头她:“四小姐不知道么?”
“我……哦哈!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聊得太高兴,随口就问出来了。”郁闷,这徐大厨咋这么精明啊,受不了!
徐大厨呵呵一笑:“四小姐真会开玩笑。”
首战失败,苏晚只得起身:“徐师傅,我先走了,你慢慢忙。”说完,立马走人,生怕他又要丢勺子跪地板。
离开百膳居,苏晚磨磨蹭蹭往回走。
已是傍晚,倦鸟归巢,云际杳杳。红霞染透了半边天,连城在层层绿意下显得遗世而独立。苏晚忽然想起在西北读书时,也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候,她和安旬就会带着一堆零食,跑到小河边去看晚霞。
淙淙的流水,彤彤的落日,两个人的影子可以拖得很长很长……
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上网,一起看日落。什么都要一起。
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做什么事都要拖上安旬,是因为害怕孤独。
可是,明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为什么还会觉得孤独呢?
明明很清楚地知道,每个人生来都注定是一个人——一个人出生,一个人死亡,一个人走过漫长的人生,谁也不可能一直陪在身边。
正像现在,她还是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世界,未知的人群。
安旬说,爱情就该像晚霞,轰轰烈烈地绽放,然后华丽地落幕,不枉一场。
苏晚却讨厌晚霞。
落日余晖,如同英雄末路,只会让人觉得悲凉,再绚丽也是终点。
一个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她飘飞的思绪:“花护卫?”
苏晚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是韩锥。
我晕!幸好叫的是“花护卫”,没叫“花姑娘”……
“哈……哈……原来是韩……韩右使……”苏晚差点舌头打结。
“你在此作甚?”韩锥仍是那张冰块脸,面无表情。
苏晚一直很好奇:连说话都不带起伏的,这要锻炼多久啊?!
不过,锐利的目光,冰冷的面容,韩锥人如其名,看起来的确就像一把尖锥,锋芒外露,但谁也不知道,这把锥何时会突然刺入人的心脏。
不知谁说过,没有表情就是最大的表情。难道是因为经历太多太沧桑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我刚从百膳居来。”苏晚老老实实回答。
面对这些在江湖上摸打滚爬这么多年的人,安全第一,还是不要撒谎为好。更何况,去百膳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嗯。”韩锥不是好事的人,听了也没有多问,又道,“听云护卫说你失忆了,天色已晚,若不识得路,我带你回去。”
苏晚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啊,谢谢你。”
冰块也不是那么冷血嘛。
韩锥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却没开口,只是转过身在前面带路。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重重屋宇。
韩锥不是爱说话的人,苏晚心虚怕穿帮,也不敢多说,无聊中就在后面明目张胆地打量他。
说实话,韩锥实在也是个好看的男人,虽不像叙离一样亲和优雅,也不像那个变态城主一样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但气质沉稳,阳刚十足。从背后看去,他身姿挺拔,步履稳健,走路就像走T台,而且每一步跨出去都像丈量过一样,精准得一塌糊涂。
苏晚暗自佩服之余,终于忍不住开口:“韩大哥……”
韩锥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怎么?”
苏晚两眼冒心心:“你是不是一直这样走路啊?”
“嗯。”
“你这猫步练了多久?”
“猫步?”
“哦,不是不是,你这样走路练了多久?”
“花护卫何出此言?”
“这个……”汗,大汗,成吉思汗,这称呼真别扭,“韩大哥,你能不能不叫我花护卫啊?这样听着多别扭,不如和叙离一样叫我名字啊。”
韩锥皱眉。
苏晚连忙套近乎:“大家都是连城的人,干嘛那么生分。现在我失忆了,过去的事都不记得,你这样我会觉得很有距离感……”
韩锥显然没理解“距离感”是什么意思,眉头皱得更深。半晌,才道:“莫胡闹,走吧。”
咦?他没拒绝,有门!
苏晚赶紧跟上去,与他并排走:“韩大哥,你叫做‘乌锥右煞神’,是不是用锥啊?”
“嗯。”
“叙离的银钩叫‘画眉’,你的锥叫什么名字?”
传说中的乌龟
韩锥沉默片刻,道:“乌锥。”
“就叫乌锥?”还以为会有个比较个性的名字。苏晚极度失望。
“武器便是武器,何来这许多花哨。”
话音刚落,忽然有一个声音笑道:“说得不错,也只有叙离才会无聊到给武器取名字。”
两人闻声回头,只见另一条小路走来两个人。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青衫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七、八,身材高瘦,含笑若风,斜挑的凤眼,令他的脸平添一份妩媚。他一手持书卷,一手背在身后,长发散落在肩头,竟是一片银白,没有一丝杂色。
苏晚立刻想到了白发魔女。
叙离走在他身边,面带苦笑,看来也听到了韩锥的话。
汗!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听到已经够糟糕的了,偏偏这人还是当事人。
苏晚尴尬地偷偷看韩锥,想不到韩锥一脸平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那青衫男子又笑了:“见影,你不必瞧他,这话他已说了无数次,叙离早已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