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成尝了半杯后后连呼上瘾,杨镇伊也是眉飞色舞,并说自己的私房钱花得值。此次酿酒,宜竹把父亲和哥哥为数不多的私房钱打劫殆尽。杨镇伊身上没钱,大青又被征用,他只好留在家里做苦力。杨明成迫不及待地给大哥杨明功送去了两坛。宜竹还用酒糟做了甜饼,结果一家人吃得晕晕乎乎的,当晚睡得格外深沉。
酒存放一段时间后,杨明成便托大哥帮着销售。这个时代既有官酿也有私酿,朝廷也大力鼓励民间私酿,私家酿酒盛于一时。长安城附近是“百家立灶,千村飘香”。不过,私酿比起官酿的水平大体还差很多,质量参差不齐,价格自然也便宜许多。宜竹酿的酒就卖不上高价。钱是赚了一些,可并不像她想像中的那么高。宜竹觉得自己酿的酒虽不能和五粮液攀比,但也不该卖得像二锅头一样便宜吧。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家的酒还是缺少品牌效应。如果她的酒能得到哪位善饮名流的青睐就好了。古代的名人效应比现代的广告还有效果。
接下来的时间,宜竹一边尽力提高酿酒技术,一边暗暗探访那些大秦的名流都在哪儿聚会。同时她也为酒取好了名字,就叫曲江春。杨镇伊很快就给她带来了最新消息,最近长安城有名的“诗仙、酒仙”李清仙要在望江楼宴请朋友。他的朋友几乎都是文坛巨将,在大秦颇有盛名。
杨宜竹觉得机不可失,她当下就决定那天要去望江楼蹲守,望江楼是长安屈指可数的大酒楼,出入的都是官宦名流、富商大贾。像宜竹他们这样的人家一般不曾去过。当宜竹一和哥哥提出这个建议,杨镇伊顿时激动得两眼放光。不过,下一刻,他的眸光又迅速黯淡下来:“你想得倒挺美,可咱们去不起。据别人说那里一碗汤饼都要几十文,够咱们家吃好几天。”宜竹突然想起当初自己在五星级酒店吃了二百块一碗的牛肉拉面的事了,她不禁一阵肉疼。可疼归疼,这次还是要去的。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管成不成,她都要去试试。只要能把自己的酒提上知名度,她以后就算不能财源滚滚至少也能涓涓不断。
杨宜竹豪气干云的拍拍钱袋:“没事,我有钱。”杨宜竹忘了“财不露白”这句千古名言,哪怕是在家里也不能露。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她的那只钱袋已经被母亲俘虏了。
宜竹试图争回自己的权利:“娘,这钱是我赚的。”
平氏一瞪眼,高声叫道:“你赚的?那粮食是谁的?你打造工具的钱是谁的?你翅膀还没硬呢,就想飞了。”
宜竹好声相求,平氏只是不允。就在这时,宜兰出来了,她一听妹妹要去望江楼,顿时喜上眉梢,她扭着身腻缠平氏:“娘,咱们就去一次吧。让街坊邻居都羡慕咱们,下一次串门时,你又有好东西可讲了。”
平氏果然有一点动摇,不像刚才那样坚决反对了。宜竹又加了一把火:“娘,去那里的人非富即贵,我们要去了,那什么金龟银龟……”她把最关键的话截留住,任凭平氏发挥强大的想像力。果然,平氏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泽。
她一咬牙一跺脚:“走,都去,赶紧去换衣裳。”宜兰欢呼着进屋换衣裳去了,宜竹本来想穿男式胡服去的,反正长安城很多女孩子都这么穿。谁知平氏坚决反对,宜竹换上胡服后在屋里扭上一圈,却显得英姿飒爽,别有一种妩媚,平氏这才不再反对。
杨镇伊套上马车,将母亲和妹妹扶上马后,亲自赶车往杏园楼飞驰而来。望江楼地处长安闹市,四周环境清幽,楼上可凭窗眺望曲江和杏园。整栋楼建得轩阔宏丽,又能彰显身份又不过份耀眼。酒楼前已经停满了宝马香车,比起别人家那些毛色发亮、膘肥体壮的马匹,大青显得有些寒酸。杨镇伊把马车交给一个专门看管车马的伙计后,便带着母亲和妹妹昂首挺胸而又小心翼翼地进去了。
四人一进大厅,伙计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招呼他们坐下,宜竹因为要等人,自然是要在大堂。
但到点菜时,平氏又开始出洋相了,伙计从低到高开始报菜名。他报一个平氏惊叹一句。
伙计刚报一声:“高汤羊骨面,六十文一碗。”
平氏睁圆眼睛高声嚷道:“天哪,这么贵!你还是从价格最低的报起吧。”
那伙计想笑又不敢笑,低声答道:“夫人,这个就是本店价格最低的。”
平氏怔了一下,小声埋怨宜竹太败家:“说能钓金龟婿,可是万一吊不着岂不是亏了。”
宜竹一脸尴尬,笑着问伙计:“我听说,今日李清仙李大人也在贵楼是吗?”
那伙计一脸自豪地答道:“没错,李大人是本店的常客。”宜竹又拐着弯打听到,李清仙和他的朋友们正在三楼雅间饮酒论诗。她心中不由得一阵轻松,总算没有白来。
此时平氏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已经做出了决定,她点了两碗羊骨面——每两人一碗,当然她还向伙计要了几个小碗分面。她一边吃一边嘱咐三个儿女:“你们把店里的招牌菜都给我记熟了,回去旁人问起,你们就照那最贵的菜说,让他们羡慕死咱们。他们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来过这里。” 三人表面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吃完面,杨宜竹又点了两壶清茶,她实在受不了这里既放胡椒又放姜和盐的煎茶。清茶淡而无味,自然要便宜许多。平氏笑着夸她会过日子。
“这钱我先留着,好替你们裁新衣裳,到了重阳那日,咱们全家都去乐游原登高,到时全城的青年才俊都聚在那里……”
宜竹一边喝茶一边用余光觑着楼梯处,生怕错过了今日要等的人。殊不知,她的这番动作在楼上某人的眼里又有了另外的含意。今日恰逢上郑靖北做东宴请秦靖野和几位好友,酒过三巡之后,秦靖野凭窗临风醒酒,却正好看到了杨家的马车。他怔了半晌,然后不由自主的找了个借口溜出房门,潜在一旁暗暗打量着那一家人,她的母亲和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庸俗浅薄寒碜。当他窥到他们四人面前的饭菜时,脸皮不由得一阵抽搐,心中同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当他再看到杨宜竹那副探头探脑的模样时,心下顿时了然:一个多月不见,她一定是急了。竟然追到这里来了。真难为她打听得这么用心。
不管怎样,对方毕竟是为了他而来,他不能不……管饭。秦靖野心思千回百转,最后慢慢踱回了客房,并招手吩咐伙计给楼下那家人上了八个店里有名的招牌菜。
☆、第十章误会一场
秦靖野吩咐完毕,不多一会儿,酒楼的伙计便开始上菜。平氏脸上一阵惊讶,连连摆手道:“错了错了,我们没要别的菜。”花了一百多文已经够她心疼的了,哪能要这些中看不中吃的菜。
那端菜的伙计笑得十分殷勤:“这位夫人,这些菜是一位公子请你们的。”
“什么?”平氏惊叫出声,然后下意识的四处打量着,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宜竹往楼上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她想了一会儿,自己并没有多少熟悉的人。难道是……
平氏非要追问请客的人的姓名。伙计一脸为难,他已经受了嘱托不能说出对方的名姓。
宜竹笑着试探道:“好了,你把菜放下吧,请代我谢谢郑公子。”她想来想去,很有可能是郑靖北在此。
那伙计微微一怔,不置可否,微哈着腰恭敬地退下了。宜竹错会了他的意思,以为自己猜对了。
接着其他几道菜也陆续端了上来,跑堂每上一菜必要唱菜名:酿金钱发菜、乳酿鱼、国色天香凌飞翅(贵妃鸡翅)、神仙鸭、跃龙门(大鲤鱼)……足足上了八道菜。
平氏惊讶得合不拢嘴,宜兰也跟她差不多。杨镇伊不自觉地吞着口水,用贪婪的目光看着这些他平常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名菜,暗自庆幸方才吃得不多。
“我的老天,咱们交了好运了。”平氏压低声音呼道:“竹儿,那位郑公子八成是看上你了。啊哈,这回真来对了。”
宜竹不欲跟母亲争辩,心中暗暗想着,自己有机会要报答郑靖北的好意。
一家人激动了一会儿,终于开吃了。吃饭时,平氏又悄声嘱咐宜竹吃相要文雅,说不定郑公子躲在暗处偷看她。
上完菜后,那个伙计趁着给楼上雅间上茶时,很善解人意地向秦靖野禀报了事情的经过,当秦靖野听到宜竹猜测请客的人是郑靖北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为什么她第一个就想到他呢?她难道忘了自己是为谁而来吗?
秦靖野像往常一样神情冷肃、落落寡欢。郑靖北跟这帮朋友说得十分开心,他一心想把秦靖野拉入到谈话圈子里:“二哥,你别干坐着,过来跟大伙说几句嘛。”秦靖野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敷衍过去继续沉默。
众人高谈阔论了一会儿,秦靖野便示意郑靖北要回去。可能是他的性格强势惯了,一般情况下,郑靖北都难以拒绝,他用略带歉意的目光看了几个朋友一眼,众人也无异议,他们一齐起身下楼。郑靖北结帐时才发现秦靖野已经付过了,不过,他对这桩小事倒也没放在心上,付之一笑就过去了。
秦靖野慢慢悠悠地下楼,他以为他的出现必然会引起某人的惊喜和行动。他必须端起架子,以免加深她的误会。不过,他敢肯定以后像这样的事应该还有很多。
令秦靖野诧异的是,他只看到了惊没看到喜。
杨宜竹一直在盯着楼梯的动静,很快就发现了郑靖北他们这帮人。
郑靖北一脸惊喜地招呼道:“杨夫人,杨姑娘,真巧啊,你们也在这儿?”
平氏暗自发笑,心道,这小子挺会装的。郑靖北大约十五六岁,生得清俊挺拔,气度不凡,最主要的是他不但家家世好,脾气也谦和、温厚。绝不像某些人那样盛气凌人,让人瞧着都呼吸不畅。平氏越看越喜欢。杨宜竹觉得母亲的目光太过灼热,感到有些难为情,她忙笑着转移话题,又问候了郑静婉几句。他们在这儿攀谈,秦靖野的心中却泛起了波澜:她表面上倒挺镇定自若,竟连他都看不出蛛丝马迹来。一般而言,女子的情绪总是外露的,她能这么克制显然是下了深功夫……
秦靖野还没脑补完毕,便被一阵爽朗豪迈的笑声给打断了:“靖野靖北,你们兄弟俩也在这儿。真是太巧了。哈哈。”
郑靖北和秦靖野一起转过脸恭敬地叫了声:“老师。”
杨家竹盯着这位身着大袖宽袍,神态洒脱,气质飘逸出尘的中年男子,暗暗和打听来的消息比对。这位就是她要等的酒仙—李清仙!杨宜竹的眼中倏忽闪出一丝奇异的亮光。旁人并未发现,但秦靖野却看得分明,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这种目光不是刚才见到自己时应该有的吗?他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的视线落在了李清仙身上。他不禁又诧异又费解。如果李清仙再年轻些,他大概会怀疑宜竹换了目标。
宜竹想跟这位李清仙说话,但又插不上嘴。不过还好,她早有对策,她趁着众人说话时,假装去打桌上的包袱,结果“一不小心”滑了手,一只棕红色的陶罐滚落出来,“啪”地一声摔得四分五裂。清脆的碎裂声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平氏本来就有些局促不安,一看女儿又这么冒失,不禁心中大急。杨镇伊更急,他们本来是来卖酒的,这样完了。
接着,众人便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酒香。李清仙先是一怔,接着大步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指着地上的碎片问道:“这位姑娘,你摔碎的是什么酒?”
杨宜竹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向李清仙微微一福,坦然自若地答道:“这是小女子自酿的酒,本来是拿来自饮的,谁知此地不让自带酒水。方才听到诸位大人谈哇不俗,听得忘情,一时失手打碎了洒坛,让先生受惊了,小女子在此致歉。”
李清仙见她举止落落大方,神色不卑不亢,很是有些赞赏,态度十分和悦地摆手道:“无妨无妨。”
杨宜竹见好就收,话不多说,向众人一施礼,拉着母亲和姐姐便告辞离开。
走出酒楼的门首,杨镇伊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宜竹,你不是说要卖酒吗?怎么就这么走了?”
宜竹神秘地笑笑:“那些读书人都是清高之人,别开口买啊卖呀的,人家嫌俗,咱们什么也不用说,他若有心肯定能打听咱们,反正有人认识我。”
杨宜竹离开后,秦靖野越想越不对劲。他招招手故作漫不经心地问收拾盘蝶的伙计:“方才那这家人可向你打听过什么人的行踪?”
伙计恭敬地哈哈腰,挠挠头,想了片刻,道:“哦,小的记起来了,那位绿衣姑娘向我打听过李大人的行踪。”
“你没听错?”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