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听说江南风光好,一时兴起游学的兴致,并非。。。。。。”华韶彦在华老夫人审视的目光中,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孙儿知错了!”
华老夫人握着华韶彦的手,“大丈夫施展抱负无可厚非,我等做长辈的不会阻了儿孙的前程。但须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怎可只顾实现心中所愿,而不顾人伦孝悌。你母亲忧心你的亲事,自有她的顾虑。”
华韶彦低头听训,老夫人见他点头不反驳,又慢悠悠地说道:“你若真想去西北,倒也不无不可……”
华韶彦眼睛一亮,兴奋道:“还是您老人家最是深明大义!”
“慢着,听祖母把话说完。”华老夫人截了他的话头,“只是你要先成亲,成亲之后你要去何处,祖母绝不拦你!”
华韶彦眼尾颓然向下,半垂着眼眸,那一尾睫毛阴翳下似乎有别样的神光掠过,“那孙儿想自己找个可心的。”
华老夫人蹙眉,不满道:“那也要看家世人品,难不成你随随便便拉一个来历不明的,祖母还得替你做主不成?”
华韶彦凝眉问道:“是不是今儿在座的姑娘只要孙子瞧上,您就答应?”
“嗯。”老夫人没往细了想,还以为自家孙子真有瞧上的,便笑呵呵地说,“只要你中意,祖母给你做主?”
“孙儿倒是瞧上了一个。”美人展颜,唇角生花,虽然包子小了点,不过正合适,拖得越久越好。
“果真?”华老夫人一听,顿时来了精气神,“给祖母说说,看中哪家的姑娘了?”
华韶彦轻咳了两声,然后一脸正色地看着华老夫人,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上官家的。”
“谁家的?”老夫人脸黑了一分。
“上官家的。”华美人声音不自觉又低了三分。
“谁家的?”老夫人脸黑了三分。
“上官家的。”华美人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混账东西,当我是老糊涂糊弄?”华老夫人一巴掌拍在华韶彦的肩上,华韶彦一不留神跌到了地上,“絮丫头才几岁?你要推脱婚事也不用找个孩子敷衍了事。难不成还想弄个童养媳到家里?”
“也并无不可。”华韶彦揉着肩膀,满不在乎地咕哝道。
“呸!你个不省事的东西,想气死祖母不成?还嫌在京中闹得祸事不够,怎么着想让全京城的人看咱们华家笑话?”华老夫人瞪了华韶彦一眼,“再说了,就算你愿意,人家上官老夫人也舍不得她家的宝贝孙女。你要是去个十年八载,成个半老头回来,人家姑娘还要等着你不成?收起你那些混账话,传到上官老夫人那里去,我的老脸往哪里搁啊!我看,就该让你娘去求皇上下旨赐婚!”
“别,千万别!娘就够爹受得了。再给我弄一个,我可消受不起。”华韶彦摆手求饶,“找个身份贵重的,刁蛮;找个性子好的,木讷;找个模样俏的,娇气。那还不如多等几年,包子长大了,兴许还有些意思。”他瞧见老夫人脸色不佳,最后这句只在嘴里小声嘟囔了一下,没敢说出来讨打。
华老夫人看见他那张满不在乎的俊脸气极反笑,“就你的讲究多!”
华韶彦长舒了口气,似是下定最后决心,撩了衣襟跪在了华老夫人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华老夫人吓了一跳,“景春,快,你们快把手彦哥儿扶起来。”
“军中,孙儿是一定要去。若是祖母不放心,那孙儿承诺,五年,五年后无论孙儿是否有所成,都会回京。”华韶彦俯身给华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还望祖母成全!”
华韶彦在外人和家人眼里许是生性顽劣,可华老夫人却坚信自家小孙子外表虽然散漫不羁,但本性纯善,内里也是个有主意的,在大是大非上绝不会有半点差池。这样的性子,若是劝教得法,日后定能成就一番事业,所以一直对他宠爱有加,连带儿子都埋怨老母太过宠纵小孙子,让他的性子越发顽劣不堪,处处惹祸。
今日,见到平日他老子的话的孙子竟一脸坚决地主动跪下给自己磕头,华老夫人忽然觉得小九真是长大了,一时百感交集,“罢了罢了,你这孩子认准的事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知道祖母这是服软答应了,华韶彦又重重地磕了个头,“只是不能在祖母面前尽孝,孙儿有愧。”
“起来吧。”华老夫人招手示意华韶彦坐在自己身边,又道,“你母亲那里我会去说。下月,你便和我回京吧。”
“那孙儿先谢过祖母。”华韶彦喜笑颜开,殷勤地帮老夫人揉肩捶背。
“去去去,被你气了一遭,又来装巧卖乖。”华老夫人虽然骂着,可脸色好看了不少,看着华韶彦的目光中满是慈爱宠溺。
华韶彦捏准了华老夫人的脾气,乖觉地伺候她老人家用了燕窝粥,又说了几个笑话逗老人家开心。说笑了一阵,老夫人的怨气倒也消了大半,这才告诉他:“上官老夫人和絮丫头还在别院住几日,刚才犯浑的话莫再出去乱传。”
华韶彦一听青絮还在院中,明媚的眼眸划过一道奇异的光,薄唇一扬,“祖母放心,既然人家来做客,咱们也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第二十四章 落水美人,出水芙蓉(一)
更新时间2012…2…15 23:17:05 字数:3535
大夫问诊后不久,青絮便随上官老夫人搬到了瑞安堂的西院。除了从自家带来的下人外,华老夫人另指派了四个丫鬟供祖孙俩差遣。
住在别人家里,青絮不好赖床,第二天早早起身同祖母一起用了膳,便去正屋见华老夫人。一进了屋,青絮就感觉到有目光望过来,抬眼一瞧,左手边最上首坐着的华韶彦站起身,正满脸堆笑地望着自己。青絮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低眉敛目地给上首的华老夫人问安。
华韶彦拱手给上官老夫人行礼,“上官老夫人早!老夫人可住得还习惯?”
“老身一切都好。”上官老夫人客气道,“劳你们费心了。”
华老夫人摆手说:“老姐姐客气了。你我都不是外人,若下人们有什么伺候不周之处,可定要明言。”
上官老夫人点点头。
华老夫人又说:“昨日就那个把时辰,絮丫头跟着小十二走马观花在园子里看了一圈,未必尽兴。刚才彦哥还说,要领着你再去好好转转,顺便去镇上走走。”
并非青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面对那张自己熟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那种长期受压迫后产生的习惯性“畏惧”和潜意识里想要“反抗”的复杂情绪,自然而然就流露了出来。
青絮看着对面笑意盈眸的九娘娘,浑身不自在,连后背都觉得冒冷气,拉着自家祖母的手,弱弱地开口道:“絮儿想留下陪祖母和华祖母说话。”
“还是丫头贴心,怕咱们俩老婆子闷着。”华老夫人笑着对上官老夫人说道,“孩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让她松快松快。有韶彦带着,你放心好了。”
“是啊,老夫人放心,韶彦会照顾好絮妹妹的。”华韶彦适时表了“决心”。
上官老夫人点点头,抚了抚青絮的脸,小声叮咛道:“祖母知道你孝顺,这几日免了你的课程。今儿祖母和你华祖母还有话要说。你韶彦哥哥盛情相邀,莫要失礼。出去后,记得听你韶彦哥哥的话,切不可随便乱跑。”
自家祖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青絮还有什么好说的,再不同意,让两位老人家乱想,看出自己与那厮有什么龌龊可就不好了。
“鸢姐姐一起去么?”青絮不放心笑脸迎人的华韶彦,还是拉个同路的比较稳妥。
华韶彦莞尔,温柔地告诉青絮:“中午在镇上用膳,你鸢姐姐在那里等着咱们,九哥哥先带去个好去处。”笑意盈盈的眼眸分明藏在戏谑,我就知道会是如此,怎么不敢去了?
青絮横眉回视之,去就去,谁怕谁!
……
碧蓝如洗的天如透亮瑰丽的蓝宝石,那袅袅的柳林里,两只黄鹂鸟在翠柳间嬉戏啼鸣。曾几何时,那才情卓绝的大人物在旅店窗口被这鸟儿鸣叫声吸引,一时有感便信手拈来千古名句,可换做那些情绪不佳的人,这声音着实会让人觉得尖锐刺耳,就如某人此时在耳边的聒噪之声。
“小包子,走路鼻孔朝天很容易摔跤。”
“小包子,头低得太下面很容易撞树。”
“小包子……”
“喂,背上的东西背好了,可别掉了……”
青絮抬头欲张嘴大喝一声,忽然想起临出门时某人赤果果的威胁,“我瞧着絮妹妹好似不乐意?正好我家缺个童养媳,絮妹妹若有兴趣的话,可以不必随我闲逛;只是那日竹舍之事怕会……想你这么聪慧的娃娃,该懂得我的意思!”
光威胁还不算完,该死的九娘娘,带她出来游玩,竟然还抓她当壮丁,还把她唯一的劳动力银红也忽悠走了,乐颠颠地替他去镇上酒楼打前站。
美人脸的杀伤力太大,这不是早些年都知道了。
青絮叹了口气,硬生生忍住了想骂人的冲动,拽了拽背上快溜下去的那只足有她半个人高的鱼篓子,不屑地睨了那张漂亮的俊脸一眼,鼻子发出一声轻哼,转头看路边的风景去了。长了同一张脸的两个人,虽然性格不大相同,但都很恶劣!
“怎么累了?要不九哥哥帮你背?”
“不用!”
“那好,跟上了。”华韶彦斜乜了闹别扭不理人的青絮一眼,见那双小胖手攥成小拳头,薄唇抿起一抹动人的弧度,甩头转身哼着小曲往前走去。
华韶彦带着青絮绕着别院走了小半圈,晃晃悠悠地顺着月湖往东走,穿过一片小树林,到了另一处园中湖。这处湖面足有月湖的三倍大,岸边生着大丛芦苇。湖心有一凉亭,几乎贴着湖面而建,另有一长达百米的矮堤连到两岸。
走在堤坝上,脚边湖水随风泛起粼粼波光,让人不知是水在动还是堤在动。
到了亭中,身后的丫鬟先一步放好竹凳、小几,各自忙活起来,有端出椒泥小炉坐水沏茶的,有收拾鱼饵鱼钩,有摆弄鱼线浮标的,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青絮背着个大鱼篓子走得脚发酸,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赶紧扔了鱼篓子,一屁股坐到了竹凳上休息。华韶彦倒也没再折腾她,自顾自地在堤坝上慢悠悠地来回踱步,直到寻找了一合适的地方,伸手指了指,跟在身后的下人马上搬了两把小竹椅和一张小几放在他所指的位置。
“小包子,过来,坐这里。”
青絮望了望头顶瓦蓝瓦蓝的天上那一轮红红的大日头,摸了摸自己的包子脸,暗想,九娘娘是不是故意整她,这钓鱼费工夫的活儿,怎么不得坐上半个时辰以上,到那时,她不得变成个黑包子了?
“日头大,我坐亭子里好了。”青絮龟缩在亭子一角抱着茶杯直摇头。
华韶彦双眼笑成两弯优美的细线,三步并两步走到亭子里,抽走了青絮手里的杯子,俯身抱起青絮就往外走。
“哇啊,放手!男女授受不亲,快放我下来!”青絮趴在华韶彦肩上,忠毅侯府应该比上官府更讲究礼数规矩才是,怎么会出了九娘娘这般纨绔无赖不按常理出牌的嫡系子弟。
“小屁孩你才几岁,就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看样子平日读了不少书了。”华韶彦笑呵呵地在青絮屁股上拍了两下,“别在我面前使小性,乖乖地给我拿着网子捞鱼。哼哼,不然,回去我就告诉你祖母让你回我家当童养媳。”
青絮气极,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叫你欺负人,姐姐就不信治不了你。等到华韶彦走到桥上放下她时,忽然发现小姑娘双眼红红的,眸中蕴着一汪水,睫毛上微有湿意,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微光。华韶彦有些无措,指尖掠过青絮的眼角,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儿落在了指腹上,他不禁蹙眉咕哝道:“我没有使多大劲儿啊,怎的就哭了?”
“拿帕子来。”华韶彦不耐烦地朝不远处守着的丫鬟招手。
接过丝帕,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替青絮拭去眼角的泪珠。青絮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被他拉近怀里动弹不得。他的动作很轻柔,美丽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青絮的小脸,手中的丝帕如薄薄羽毛,在风中翻飞的一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弧线,掠过脸庞搔得人麻麻痒痒。
那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温柔的眼神,让青絮有种在做梦的错觉,心中复杂莫名,曾经在拍卖行经历过的人和事如浮光掠影在她眼前闪现,灯红酒绿里游走的俊男美女,过手的宝器珠翠和珍玩字画,还有一些生命中曾经在意的人和匆匆过客,一帧一帧地放过,那么远却又这么近,触手可及却又如沙溜走……
青絮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年并不是曾经整日面对的那个人,那个总是冷着脸训得她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