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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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云歌-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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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她怔住,僵直了脊背,竟慌乱得难以成言:“你……真的要去?” 
  他点头:“当然。” 
  “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的!”她急了,下意识地挡在殿门之前: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一去的后果是什么?他很可能从此一去不返! 
  “是的,我答应过。我不会忘的。”他走近她,忽然抱住她,让她的喘息变得起伏不安,脑际一片空白。 
  就在她头脑浑噩的瞬间,他却已经与她调换了位置,变成了她在门里,他在门边。 
  又是一次别离的架势,苏挽卿望着他迷醉人心的眸子,不甘心总被他迷惑,于是决定也采取她以前惯用的手段:将他逼到山穷水尽。想了想,她朝他明媚地笑着:“你就想这样走了吗?你别忘了,你曾答应过我三个要求,如今你还欠我一个!” 
  云倦初微笑:“请说。”            
  她敛起了笑容,郑重的对他宣布:“这次我要你的命!”见他不解的以目光探询,她接下去解释:“从此以后,你的命便属于我,不管是五年还是十年,都不许你轻言放弃!如果老天爷他非要夺走你,也得先问问我允不允许,我要跟他争,不管他的力量有多强大,他的手段有多高明,无论是用天灾人祸,还是重症顽疾,我都不会放弃你!昨天我已经赢了他一回,我有信心再赢下去。如果万一我输了,那我便跟着你下黄泉,去阴间找你!” 
  “挽卿……”她的一番话虽然霸道,却让他头一次体会到了她纤细敏感的情丝之中竟藏着这样坚定的毅然决然——她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得多,他也终于能够放心地让她走入他的灵魂,陪他一起迎接难测的来日。 
  “你答应吗?” 
  “答应。”他伸出手去,将她抱了个满怀。 
  在他毫不迟疑的回答中,她找到了他对爱的回应,如她一样坚定毅然。 
  对于这份爱,他们都已付出了太长的等待,仿佛是一朵花开——等待的时间永远长于花期的铺展。但不就是由于这漫长的等待,他们才会懂得彼此的心意,才能看到这瑰丽的盛开? 
  透过他阴霾散尽的双眸,她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坚定,看到了他所期待的未来——他所期待的不是一次短暂的绚烂,而是并蒂连枝的岁岁年年。 
  他已不再逃避,哪怕是借口为她着想。是她,将他心中的桎梏统统砍断。他的生命,他的灵魂第一次没有了束缚,生命之火第一次自由地燃烧,迸发出的辉光,夺目得坦然。为了能换得完全属于自己和她的将来,他终于敢于去面对他的过去,以及有关他身世的一切纠缠,下一次赌注,与他全部的忧愁与无奈彻底作个了结。 
  凝望他许久,她终于绽开了春光般的倾城笑靥,将他推出门去,而她自己则伫立于门口,百官的面前,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身后的女人,她要陪他迎接外面的世界,无论是风是雨…… 
  “李丞相,你们是否真写了所谓的‘万民上书’?”走在出宫的路上,云倦初忽然问跟随身侧的李纲。 
  “回皇上,写好了,正欲呈太上皇御览。”李纲不敢隐瞒,照实回答,仍旧试图劝说些什么。 
  云倦初笑笑,递给他一纸诏书:“在你向太上皇递交上书之前,先替我宣读一下这个。” 
  “遵旨。”李纲疑惑的接过诏书,更加疑惑的看见云倦初唇角的弧度,随着城门的逐渐临近,而越来越轻松地扬起。心中蓦然腾起一种惴惴,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的诏书,却不知道正是这份诏书保住了他与所有联名上书的官员的身家性命,也将云倦初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宋钦宗 靖康三年 春 
  钦徽二宗南归,钦宗复位,尊徽宗为太上皇。 
  云倦初揭身世之谜于天下,述其确非皇室血脉,而是侥幸获得皇七子之玉牒,从而斗胆假冒,欺世夺位。 
  此言一出,天下震惊,徽宗当即下令拘捕云倦初依律处置。 
  但假冒皇子之事实在来得太突然,也太匪夷所思,天下人在震惊的同时,却也在心底期待着云倦初能多给天下几分解释。 
  然而云倦初却什么也没有说,只在锁链加身之时淡淡一笑,淡如流云,灿若星辰…… 
  十一年后的今天,云倦初想不到自己又一次被锁在玉辰宫内,仿佛这里是他生命的一次次起点,也是一次次终点。 
  春寒依旧料峭,冬季寒冷的尾声和春天初暖的序幕,交织在空气当中,让人分不清强弱,也料不准将来。 
  一如当年的世间情冷,他也一如当年的毫不畏惧,只是,原因不同:十一年前,他是抱定了弃世而去的念头,所以静心等死,任风刀霜剑,而毫不在乎;如今,他却是对生命充满了尊敬和眷恋,因为他的生命中多了一个美丽的牵挂,让他甘心承受一切苦难,而甘之如饴。 
  他已无心再去管什么人情冷暖,更不在乎皇权之下是否还藏有真实的情意。因为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意外地落在他预料之中,仿佛他等这个结局已等了很久很久——除了一件事让他稍感意外,那便是父皇见到他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你不是我皇室血脉!”,他没有想到父皇竟会恨他至此,不惜当众公布,而不顾皇家的颜面——剩下的一切便都按着他的想法顺理成章地发生:李纲宣读了他所谓的“身世之秘”,然后全场哗然,再然后是囹圄之灾。 
  百官惊讶又鄙夷的神态,三哥愕然又复杂的表情,以及父皇得偿夙愿般的残笑,一切一切都别样清晰地在面前流闪而过,他承认在那一刻,他确实感到了悲哀,极痛,也极沉重,仿佛是命运残忍地狞笑着,在背后一掌推来…… 
  曾经他是多么地害怕这种悲哀,这种孤独,甚至选择以死亡来逃避,因为这是怎样一种痛入骨髓的孤独啊——他也许是这世上最孤绝的人,却也最怕被人间抛弃。 
  就因为怕了这份孤独,就因为怕了这种抛弃,将世事看得太清楚的他,才不得不选择逃避,将灵魂深锁在孤绝的外表下,不敢让任何的情意叩开他的心门,因为一旦心门被叩开,他便会对这个世界又多抱几分希望,而最终会被失望伤得更深。 
  可当今日真正面对了这种悲哀,他却觉得它并没有他十一年来所想的恐怖,因为他还有她——有了她,他还怎么会认为自己是孤独的呢?即使世上再无他的容身之所,他也能在她的眼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所以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活着: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至少可以用来想她,可以用来兑现他对她的承诺——他的生命已属于她,只要他活着一天,他便没有对她、对爱食言。 
  初春的寒意中,他又开始咳血,不堪重负的身体好像就快崩溃,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自己孱弱的病体,因为虽然知道朝廷在结束了冗长的争论之后,可能还是会赐他一死,可他却不愿病魔抢先一步带走自己。 
  也许对大多数死囚来说,在囹圄中病死是一件幸运的事,至少可以减轻押赴刑场的痛苦和屈辱,保留最后的自尊。而对他这样清高而华丽的生命来说,自尊更曾是他的全部,让他十一年纠缠在自卑和矛盾之中,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光彩,甚至不惜在一场力挽狂澜之中耗尽自己的全部生命,换得一身洁白,绝尘而去。 
  可当他终于了解了她,了解了她的爱,他这才恍悟:原来真正的爱从来就不论尊卑贵贱,无论他身份怎样、前路如何,她都会一如既往地相伴他左右,与他一路同行,用她坚定执著的侧影带给他无穷的温暖。 
  因为她,他此刻可以如此平静地面对幽禁的岁月,不将它们看成一种逼近死亡的绝望,而将它们看成他为她而活的最后甘甜;因为她,他的人生焕然一新,他开始无比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他的生命如今已负载着更多的含义,而她,便是他三生石上因缘注定的甜蜜负担——为了她,他愿意将最后的生命活足,不论是一天,还是十年! 
  窗外逐渐扬起的春风终于悄悄地萌发了来年的绿意,他走到窗前,伸手拨开密结的蛛网,让满含生机的早春气息,慢慢地渗入屋内,也渗入心田…… 
  暗夜的星光在漆黑的天幕中闪烁,赵桓却觉得它们的光彩都远不及眼前的这对明眸——清光摇曳在她的眼中,恍若醉人的醇酒。他忽然想起在金国的岁月,每当看着天边两国皆同的星辰,他便会常常想起这双眸子,想起这双眸子的主人如火绽放的瑰丽青春,对她的回忆最后竟成了他对自由的深切想念。 
  而当今日刚刚抵京的他,一踏入久违的寝宫,这双在思念中描摹了千万回的星眸居然就出现在眼前,让他觉得仿佛是身处梦境。 
  “你知道吗?”赵桓走近她,说道,“在那边,朕常常会想起你,而一想起你,就会分外地想念自由。” 
  苏挽卿看着他:“皇上既懂得自由的珍贵,就请还给他自由。” 
  赵桓蓦然醒悟:她会出现在这里,决非是他梦想成真,而是因为她早就入宫,一直就在这里,而这里在此刻以前还是云倦初的住处。于是他皱眉:“原来你是为他而来。” 
  苏挽卿明白他想到了什么,坦然一笑:“我的确是为他而来。” 
  赵桓心中升起了怒意,他逼近她:“你应该知道他犯的是什么罪,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容忍这样的欺骗!” 
  “欺骗?”苏挽卿冷笑,“皇上,究竟是他 欺骗了您,还是皇上自己欺骗了自己?” 
  “什么?” 
  “人还是皇上当年救出宫的,别人不知道,皇上还不知道今日站在面前的云倦初就是您那个‘七弟’吗?” 
  “……”赵桓楞了。 
  “可皇上却任天下都相信他一手编造的谎言,眼睁睁地看着他锁链加身!皇上,您难道就没有一点疑惑吗?” 
  “为什么?”赵桓终于问了出来,好像如梦方醒,“为什么他要那样说?” 
  苏挽卿凄然一笑:“为了皇上您,也为了天下……”说着,便将她知道的一切从头道来…… 
  听完苏挽卿的一番叙述,赵桓几近错愕,他在殿中来回地踱起了步子,稳定着自己纷乱的心潮——如今,他什么都明白了,从当年云妃的死,到云倦初今日为何要撒一个弥天大谎—— 
  云倦初知道徽宗归来之后,决不会放过他这个玷污皇室血统的私生子,而与此同时,朝中偏又有大批不知内情的大臣想拥他继续为帝。为了避免徽宗因怀疑他笼络朝臣而大肆株连,他惟有选择在百官举荐以前,向天下公布自己的身世,粉碎所有人的希望,也让所有想通过他获取利益的人死心。            
  可是他又不能直接公布自己的私生子身份,因为这样一来,徽宗便必然会追究他十多年前是如何从囚禁中逃出,而这样便恰恰暴露了赵桓当年“偷梁换柱”的欺君之罪。 
  所以云倦初只有干脆否认自己的身份,宣称自己是欺世盗名的骗子,将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而这样的说法更保全了徽宗的面子,也让他没有理由去追究云倦初当年逃脱的经过——徽宗只是想云倦初死而已,只要能找到理由杀他,他便不会再为难别人。这样一来,云倦初便用一己之身,保全了牵连在内的所有人。 
  想到这里,赵桓不禁停下了脚步,长吁口气:云倦初此计虽苦,但论其心思之精妙,布局之缜密,普天之下怕也无人敢出其右。倘云倦初他在位时有一念之差,现在的大宋恐怕早已不是赵氏江山。 
  想着,他眉峰皱了皱,走到龙椅上坐下,说道:“纵然这其中有此番隐情,可皇室血统又岂容玷污?更何况他还有谋朝篡位的弥天大罪!” 
  “谋朝?篡位?”苏挽卿冷笑,“皇上,您可知道,当倦初他决定即位的时候,他的身体已很有可能支撑不过一年?一年啊!他要皇位做什么?他不惜生命代价谋得皇位,只是想救出您而已!他早已知道自己一旦再踏进皇宫,便再也无法活着出去,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甚至还独赴金营!” 
  “在金营里,他也签了那份丧权辱国的条约。”赵桓插口。 
  “什么叫丧权辱国?难道一份从未执行,并且因签署者的退位而失效的条约,还能说是丧权辱国?”苏挽卿质问,“倦初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大宋的一丝尊严,他为了维护这份尊严而不惜牺牲一切。可他最终又得到了什么?私生子的秘密成了他‘谋朝篡位’的理由;权宜之计的条约变成了他‘出卖国家’的表现!——皇上,您曾经与他那么兄弟情深,让他不惜用生命来报答您,可现在,您又为何如此无情呢?” 
  “无情?皇宫之中本来就是规矩大于感情,在这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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