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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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云歌-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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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到底走不走?”方炽羽急得满头大汗,他何尝不知现在情况危急,可里面的云倦初的情况才更令人担忧:他方才又咳血,却偏舍不得进那救命的丸药,竟然一时不支,昏厥过去,也不知现在醒过来没有。 
  双方正僵持不下,有人看见李纲也走了过来,忙叫道:“李丞相,你看这……” 
  李纲手中也有奏折:“方公子,非常时期,可否通融?” 
  方炽羽一视同仁地将他手中的奏折也抢过:“不行!” 
  李纲想了想,说道:“只我一人进去,还不行?” 
  方炽羽依然斩钉截铁:“不行!” 
  “我这里都是军国大事,说什么也要见到皇上!”李纲也急了。 
  “炽羽?”二人争吵间,殿内传来云倦初虚弱的声音。 
  “公子,你醒了?”方炽羽喜道。 
  “刚醒。”云倦初回答。 
  “打扰皇上休息,臣等知罪。”众臣都只道将他从熟睡中吵醒,却哪知他是命悬一线。 
  “不碍。”云倦初道,“李爱卿,你进来。其余臣等就先回去吧。” 
  “是,皇上。”李纲忙上前几步。 
  方炽羽不情愿地为他推开门,看着他走了进去,又将门关紧。 
  云倦初靠在熏笼旁,隐约的火光反射出身上龙袍浅淡的金光,映衬着面容上掩饰不住的倦意和病态。 
  李纲心中一酸,竟然一愣。 
   “什么事?”云倦初淡淡地问,声音极为中气不足。 
  李纲这才缓过神来,说道:“启禀皇上,我军三战三捷,现已攻至金国境内,离他们京城不远了!金国太子完颜宗望谴使求和,愿放回二位陛下!” 
  云倦初的眼睛亮了起来:“之前你们有没有提出过要释放二位陛下的要求?” 
  “没有,我军一心想以力战救出二位陛下,所以从未提出过。” 
  “那便好。”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一抹欣喜笑意绽放在云倦初苍白的面颊,他不禁站起身来,问道,“你怎么看?” 
  李纲却皱眉:“回皇上,金人一向嗜武,这回却主动乞和,令人生疑。” 
   “我们兵临城下,金人自然畏惧,况且完颜宗望正忙着与他六弟争大位,他自然不想分神和大宋交战。”云倦初解释道。            
  “皇上英明。”李纲又沉吟道,“如真能释放二位陛下自然是我大宋之福,但金人忽然主动提出放人,而且他们向来言而无信,此事……” 
  云倦初仿佛早已料知一切,眸中波光一凛,问道:“他们可曾附加什么条件?” 
  李纲想了想,点头道:“的确有,完颜宗望提出:二位陛下回归之日,便是皇上与他签订的和约履行之时。只要皇上守信,他也不会食言。” 
  “果然如此。”云倦初释然地微笑,“告诉他们,朕答应,只要他们放人。” 
  “遵旨。”李纲应承道,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别样的情绪。 
  “还有什么事?”云倦初问。 
  见云倦初身形憔悴,李纲本想将满腹的军务都咽下去,云倦初却像看透了他似的:“有事便说吧,朕还撑得住。” 
  “皇上,这是兵部的……”于是李纲便只得一一递上了众人的奏折。 
  ……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处理完了所有政务,“退下吧。”云倦初轻声地咳嗽,向李纲摆摆手。 
  “微臣告退。”李纲担心云倦初的身体,嘴上答应着,脚步却在迟疑,眼见云倦初缓缓转过身去,踱向内室,内室的窗户透射出渐明的光线,他原以为是白雪对月光的反射,这才发现是黎明的曙光。云倦初清瘦的背影迎向清晨幽冷的光线,散发出清浅的光芒,一如往常地令他不自觉地臣服其下,他深感于这样的臣服,因为这种臣服不是发自于对皇权的畏惧,或是对国家的自觉,而是一种衷心的叹服,为人格与智慧所折腰,为胸襟和气度所震慑。 
  “还有事?”云倦初听见李纲的脚步在门口停住,转身问道。 
  “这……”云倦初清亮的双眸在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格外明亮,波澜不兴却能洞穿一切,若即若离的光芒之下更隐藏着谁也难以参透的心思,让人敬畏,也让人心痛,李纲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问道,“皇上,微臣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云倦初微笑:“说吧。” 
  李纲道:“请问皇上,那和约中到底是何内容?” 
  云倦初微微一怔,眉心一紧:“你们无须知道。” 
  “微臣让皇上为难了。臣告退了。”李纲推门欲走。 
  “等等。”云倦初叫住他,“你们之所以无须知道,那是因为这是一份永远不必履行的和约。” 
  不必履行?李纲不解,只得退出门去,踏着黎明的曙光,将二位陛下有望南归的消息传遍了庙堂上下。 
  “谁?”案上的烛火忽然晃动,方炽羽敏感地觉察到了是有人夜探寝宫,忙抽出配剑:自云倦初即位以来,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行刺事件,他已被磨炼得异常警觉。 
  果然,一个黑衣人跃梁而下。 
  伏案批折的云倦初抬起头来,看着那黑衣人,仿佛等了他很久似的:“是你。” 
  “公子?”方炽羽不解。 
  “你先退下吧,炽羽。”云倦初道,“他不是刺客。” 
  “是,公子。”方炽羽带着疑惑走出门去,关上殿门。 
  “你真的要让他们回来?”黑衣人劈头盖脸地问,一手扯下黑巾,正是崇远。 
  云倦初冷笑:“你相信?” 
  崇远摇头:“我不信——没有人会将到手的皇位让出来。”如果钦徽二宗归来,云倦初的帝位必然不保,甚至危及生命,他不信他会不顾江山和性命。 
  “所以,他们回不来。”云倦初手中的朱笔仍不停地在一份份奏折上圈圈点点。 
  “那你又为什么答应议和?让他们留在金国不是很好吗?”崇远问。 
  云倦初漫不经心地掭着朱笔,冷笑道:“你错了。他们留在金国一日,金国便可牵制我一日:两军交战,金国若以他们为人质,你说我是退兵的好,还是不退兵的好?若是退兵,则无法借宋军一雪咱们亡国之耻;若不退兵,这宋国百姓又要怪我不忠不孝,我岂不两难?况且,金国虽然凶险,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最安全。” 
  崇远盯着云倦初的朱笔,凝神沉思,眼见笔头上流下红色的水滴,滴滴胜血:“你想将他们弄出金国,再派人除之?”说着,他眼中已浮现出杀机。 
  云倦初冷冷地微笑,眸中犀利的寒光自能洞穿一切:“这又何须我动手?自会有人抢先去办的。”康王对皇位如此热衷,一心要扫除登基的一切障碍,此时此刻他既然能派人来杀他,又怎会不派人去杀他父皇与兄长? 
  对于几个月来宫中时常发生的行刺事件,崇远也有所耳闻,很快便明白了云倦初的意思,他眼中杀气渐消,释怀地点头:“好一招借刀杀人!那我就坐观其成了。”说罢,便再无留恋地飞身离去。 
  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武功,当年要救出他和母亲应该不是件难事,可他却没有,云倦初暗自想着,眼中微有些湿意,嘴角也勾勒出辛酸的笑意,不知是为母亲,还是为自己。 
  为什么母亲会看不透呢?——深宫之内只有权力,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感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权力面前都是那么的无力,为了皇位和江山,什么都可以丢弃。这已经是千百年来,宫廷的最深烙印,没有一个王朝,也没有一个民族能够例外。所以,完颜宗望才肯放回钦徽二宗,他的目的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教宋国因为两个皇帝的归来而掀起一场朝争,一国三君,不论鹿死谁手,他都能在宋国的内乱中渔人得利。 
  看着手中的朱笔,鲜红的笔尖之下圈点的是整片河山,而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各怀鬼胎,妄想让这支朱笔按照他们的意思,为他们的利益而书写,可他们的如意算盘却都打错了!云倦初冷笑着,将朱笔移到了烛火之上,没有声息地,笔头瞬息化为了灰烬。 
  “炽羽,你进来吧。”云倦初放下笔杆,站起身来,打开殿门,朝正在玉阶下徘徊的方炽羽说道。 
  方炽羽走进殿来:“公子,什么事?”            
  云倦初走回御案之后,轻咳着吩咐,神色疲倦:“炽羽,你尽快通知王彦,让他一定亲自率兵在二位陛下南归途中暗中保护,不得有误。”他相信崇远听了他刚才的话,应该不会对赵桓不利,但康王却仍是不得不防。 
  “是,公子。”方炽羽答应着,又道,“可你不是不让我与王彦联系,不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你真的没和他们联系吗?”云倦初笑笑,“那外面怎又多了几个武艺高强的新侍卫?” 
  “原来什么也瞒不过你。”方炽羽的新月眼又弯成了两条缝,嘻笑着说道,“我的确让王彦派些弟兄来保护你,那也是因为宫中人手实在不够,而刺客又实在太多。你该不会治我欺君之罪吧?” 
  云倦初微笑着摇头:“怎么会呢?”话音刚落,便又感不适。 
  “公子!”方炽羽见云倦初面色忽然一变,便知他又要犯病。日夜操劳必然积劳成疾,更何况云倦初本就身罹重病。这几天来,眼见他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真让他担心他是否能熬过觉通所说的一年之期。可云倦初的光彩却丝毫没有因疾病而减弱,他的智慧与气魄更让人常常会忘了这样璀璨的生命竟会是风中之烛。 
  “咳咳……”云倦初熟练地一手掏出丝帕掩口,一手推开案上的奏折,防止可能咳出的鲜血会飞溅其上——在这样的时刻,他深知自己身上肩负的是什么,普天之下又有多少双期待的眼睛正热切地向他仰望,所以他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病情,也决不能给任何人带来失望。 
  方炽羽飞快地掏出药丸给云倦初服下,待他气息稍定后,劝道:“公子,你先歇会儿吧。” 
  一方染血的丝帕飘落于地,云倦初终于点了点头。 
  方炽羽将云倦初扶至榻上,见他不再咳血,方才走向外间。 
  他想去吹灭御案上的烛火,却当先看见了地上的丝帕,斑斑的血迹映在明黄色的丝帕之上,格外刺目,也格外教他心酸:天下人都盛赞云倦初一代令主,政绩斐然,可又有谁知道他是在用血和生命力挽狂澜?如今胜利已在望,生命也将绝,便如天际的孤星,照亮了黑夜,却注定在迎接曙光的时刻,自己消陨而成尘埃。 
  方炽羽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染血的丝帕放在烛火之上,烧着的绢丝化为了袅袅轻烟,随着被他吹灭的烛火一起隐入了凄清长夜……            
  雪落的时候,别离多。 
  他的梦中为何是漫天的雪花?为何有遍野的落梅如雪?他拼命地想挽留住下落的雪片,却一次又一次地见它们化成了清水,流逝在指间。 
  云倦初从昏睡中惊醒,孩子气地伸手察看,想弄清楚手心里冰凉的湿意究竟是汗水,还是“融雪”。殿内没有点灯,看不真切,他勉力起身,披衣下床,走向外间,外间也是漆黑一片。心里升起种异样的感觉,他唤着:“炽羽?” 
  没有人应声,他更疑惑,于是走向殿门,因为方炽羽一向都守在门外。越近殿门,一种熟悉的危险气息便越是清晰,下意识地,他打开了殿门,想一看究竟。 
  皓月当空,让他看清了殿外刺客与侍卫正在激战,也让刺客发现了他的存在——一柄短剑闪着寒光疾速地向他飞来,几乎同时一道身影也飞到了他的身前——是方炽羽为他挡了这一剑。 
  受伤的方炽羽向前扑倒,云倦初想扶他,结果却是不支他突如其来的重量,被他一块带倒在门内。 
  “炽羽……”云倦初直觉地想坐起,鼻中浓烈的血腥却教他的心房倏忽纠结,身上忽来一股力量,他挣扎着直起身子,将方炽羽滑落的身躯放在自己的双膝之上。 
  短剑已没入方炽羽的后背,银色的剑柄在黑暗中闪着冷光,云倦初只觉得呼吸都快随之凝结:“炽羽,都怪我……我为什么要开门……” 
  “不……”方炽羽喘息着安慰他,“我本来就不行了……” 
  云倦初这才注意到他一直捂着胸口,他颤抖着握住他捂胸的手,让血光一点一点地映入他地视线,一种温热的潮湿也在瞬间刺激了他已趋麻痹的感官。“炽羽……”他低呼着他的名字,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任紧咬的下唇渗出丝丝鲜血。 
  手上忽然一痛——是方炽羽借着他的手抵挡疼痛,他这才回过神来,生平第一次慌张地环顾左右:“我去传太医!” 
  “别……”方炽羽更紧地抓着他的手,“你别动,……外面危险……” 
  “危险?你为什么还只顾着我?为什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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