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内,淑妃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沁透了。淋漓而下的血水,在她身下的银盆内接了一大盆。饶是南宫凌沣早年暴虐,亲手下达过不少诛杀令,但这番亲眼目睹自己骨肉消亡的情景,还是第一次。
不由的,他往前走了一大步,而后又缓缓退了回来。一旁的医女与太医密语了两句,那太医旋即跪下抱住皇帝的双脚跟乞道:“陛下,您赶快出去,淑妃娘娘的腹中的死胎这会只怕就要娩出来了,如此血腥污秽,您断然不能以身防险……”。
如此事关重大,殿中的嫔妃也齐齐跪了下来:“陛下,求您保重龙体要紧。”
子静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心里寒了又热,热了又寒。脑中一片空白,只觉身上有一处地方灼人滚烫,手中紧紧攥着那条丝巾,掌心里沁出冷汗来。
玉梅见她脸色不对,于是举了扇子轻轻打着,想要驱散一些殿中的血腥之气。饶是清风阵阵,子静的身后背心里却是冷一阵,热一阵,便如正生着大病一般。
耳中嗡嗡的回响着微鸣,只听殿外有凄凄之声,恍如柳妃死的那个夜晚,自己在风雨飘摇的夜里依稀听见的那般哀切。而抬眼望去,殿外却是一片夏花红艳,有开败的石榴花在枝头断落坠于地,漱漱有声。
手上抖的厉害,丝巾也似乎握不住,看着众人都纷纷跪下了,到底她也拉了玉梅一同拜倒,声音细细的,似乎连自己也把握不住声调一般,木然挤出了一句话:“请陛下保重龙体。”
946章 番外:嫁祸2
第947章 番外:嫁祸
南宫凌沣听得声音,终究回转了一下身子,待看清那人的身影后,他往后退了一步。
子静……朕的子静,朕一定会保你不受这些风波的牵连。南宫凌沣心中一阵柔软,旋即闪过一丝期待,随后心思已经渐渐转了回来。
金蝶跪在淑妃旁边,见皇帝先前冷厉的脸色在看见曹贵妃之后已经渐渐柔和起来,显然是心中情动的缘故,心中一阵焦急,不由的伸手给淑妃拿了丝巾擦汗,趁着无人看见时,在淑妃手腕上大力拧了一把。
她心内暗语:娘娘,您可千万振作啊!成败在此一举,若是陛下真的走了,那咱们也就毫无指望了……
似乎听见她的心语,淑妃在昏迷之中发出了低低的一句呼唤,那声音细若游丝,几不可闻的传来:“陛下……陛下!您在哪里……臣妾……”。
南宫凌沣本已迈出了脚步,听见这声音还是不由折了回来。淑妃雪一样惨白的脸庞转过来正对着自己,那半开半合的眼眸中,剩有最后的一丝灼热光亮,那光亮……却是对着自己而来的……
“淑妃,你见怎样?不怕,朕在此,你不会有事的……”。南宫凌沣心中一阵发软,为眼前这个跟随了自己几年的妃子这样挚诚的柔情,他感到异样的难受。
淑妃,一直是深爱他的,这一点,他自己也是清楚。除却帝妃之间的恩宠,他对淑妃并无太多二女情愫,饶是心动,自问也未曾有过。但她对自己,除了希求荣宠名分之外,还有一些平常妇人对丈夫的热爱。
这份热爱,就如同自己的母后对父皇的那种热爱一般。
想到此,南宫凌沣叹了口气,伸手过去将淑妃的右手轻轻握在了自己温热的手掌里。
子静怔怔的看着这一幕,直直的跪在地上,一时泪如雨下,竟是止也止不住。
淑妃见皇帝伸手过来安慰自己,美丽憔悴到极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努力的扯了扯嘴角,泛出一个虚无的笑容来:“陛下,臣妾真是好恨……恨自己这般无用,保不住咱们的孩子……”。说话间,便有几颗晶莹的泪珠滚了下来。
南宫凌沣在塌前蹲下身来,十指交错着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以淑妃从未得到过的温柔语气,轻轻伏在淑妃的耳畔。撩开她汗湿的发丝道:“不是你的错,咱们……咱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别想太多,好好养着自己的身体。别怕,朕在这里陪着你就是。”
就在此时,只听医女一声急促的呼唤,太医已经在屏风外慌张的别过了头脸。“胎儿出来了……“,医女这话刚落音,便听那盛着血水的银盆内叮咚一声,淑妃的脸色一阵痛苦的抽搐,旋即死死的抓住皇帝的手,那力度大的简直就似临死之前痛苦的挣扎一般。
南宫凌沣回握住淑妃的手,一面忍不住回身望去,这一回头,刚好见得那一小块漂浮在血水上的肉块。不足四个月的胎儿,还只有巴掌大小,看那颜色却是红黑的一块,那样模糊,却又那样清晰……依稀可以辨得清楚手脚和身子;还有那小小的头颅……
947章 番外:嫁祸
第948章 番外:嫁祸4
淑妃的手在他的手掌里渐渐失去了力度,一会儿便无力的摊开了去。她此时身下流红不止,一众医女和宫人慌的将血盆在皇帝面前端开了去,赶忙去取止血粉和其他器物。
南宫凌沣呆呆的看着那血盆里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他的心里被抽的一阵一阵疼,既难受又说不出来的焦躁与郁结。
身为天子,亦为人夫,亦为人父,他自认虽不是做的尽善尽美,但也从来都照着父皇的所为来行事,总想尽力做那圣君之行径。他从未想到,自己会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在自己眼中以这样的形态出现。这样的情景太过惨烈,也太过残忍……十几年前,他也曾见过这样血淋淋的一幕。在那一日,他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已经成形的孩子。
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些纠缠了他十几年的梦魇和困扰还是挥之不去。
“陛下,淑妃娘娘已经昏死过去,您请先到外间坐着,容奴婢等为淑妃更衣抬回漱玉宫修养调理。“金蝶见目的已经达到,皇上的反应似乎比预期的来的更好,心中一阵窃喜,赶忙哄了天子离开。
徐致挣扎着爬了起来,理顺了一下胸口的气息,这会还是躬身上来,将南宫凌沣引出屏风外:“陛下,您有什么话,等淑妃主子醒了再说也不迟。”
皇帝一怔,手终于缓缓垂下来。他迟疑的转了身,小步迈出了屏风。
乍一出来,外头的丽阳便通透的洒在他那身明黄的龙袍上。眼前一阵刺痛,不由的低下了头,眼角瞟见自己的衣衫角下,方才已经染上了几滴腥浓鲜艳的血珠。
鼻息间,那阵阵刺鼻腥甜的气息仿佛犹在,定了定神,眼中却已泛上了森冷的寒色:“太医,你且过来说说,淑妃到底是闻了什么禁忌的香料,这才猛然损了胎的?”
太医们拭了一把额头脑门上的汗珠,一齐到了南宫凌沣面前,众人对视一番,最后便由院正梁太医出来,向皇帝大致说了一下滑胎的缘由:“微臣启奏陛下,淑妃主子之前便偶尔有腰痛腹痛的症状,微臣已经用温和养胎的安胎药加以精心调养,原本只要过了前面五个月,大概都会平安生产的。只是不料,今儿早上微臣去请脉时就发现娘娘的胎动异常,且脉象虚浮无力,时有悬起之症……”。
南宫凌沣不耐烦听他这样一说,只伸手向前一探道:“医案呢?”梁太医慌忙叫人在随身的药箱内找了出来,双手恭敬呈上。
皇帝本来粗通医理,手中取了医案,翻开细细一看,见情况确实与梁太医说的大致无二,这才随手将医案还了太医。
一时大殿中寂静无声,除却屏风后淑妃的几声微弱的痛苦呻吟外,便只有宫人们轻手轻脚来回照料的脚步声。南宫凌沣将双手负在了身后,来回踱着步,少顷,突然将金蝶唤了过来:“朕来问你,你家主子今儿早都见过些什么人?”
948章 番外:嫁祸4
第949章 番外:嫁祸5
这面,已经朝徐致使了个眼色,示意其立即安排人前去搜查各处宫室。
金蝶将双手略略洗了洗,这就跪在了御前开始陈述:“启禀陛下,奴婢今儿一早侍奉娘娘起身洗漱,不久后便有如妃娘娘和瑶妃娘娘过来请安。原本娘娘昨夜受了些惊吓,一直不得安睡,今儿放了话去各宫,不受请安礼的。”
这话一出来,如妃和瑶妃双双吓的不轻,如妃原本跪在地上这会赶忙磕头伏地,只泣声道:“陛下明鉴,臣妾只是挂念着娘娘的安危,绝对不敢有谋害皇储之心。”这面说着,如妃已经慌忙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满头青丝散开,其状若凄楚不胜。而瑶妃亦是随即附和着如是说道。
金蝶恨恨的憋了一眼如妃,咬了咬嘴唇,又怯怯的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想说什么又低下了头去,双手在膝前不住的绞着。
“金蝶,你都知道什么?说来朕听听,你家主子都这样了,你当不许隐瞒丝毫。只一样,朕得告诫你,凡是不许胡乱攀污,更不得随意捏造。”皇帝走回大殿正中的宝座上坐定,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在日花花的日头下分外显眼灼目。&;lt;
金蝶伏地磕了三个头,举起衣袖擦拭了一下额上的汗珠,而后才整理了一下头绪,从容不迫的娓娓说来:“回陛下的话,昨夜主子没有睡好,今儿一早,奴婢就奉了娘娘的口谕,着各宫娘娘不必前来请安,各司各部有事也缓一缓,明儿个再回。”
说罢,便朝伏地托簪请罪的如妃与瑶妃看了一眼,香贵人分位较低,远远跪在了第二排,但见金蝶的眼光扫过,不由的也是怯怯低了低头,不敢看向皇帝。
南宫凌沣眉头一皱,便对如妃斜斜看了一眼:“如妃,难道你宫中的通传没有告诉你,淑妃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这话说的虽然不紧不慢,皇帝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感情流露,但语气内涵分明就是薄责与深究之意。如妃身上顿时冷汗渗渗而下,低垂的眼角狠狠挖了一眼身边的瑶妃,暗恨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陛下,臣妾原本是打算去给淑妃娘娘解解闷的,后来听说娘娘身体不适,也就不想去了。谁知道,偏生是瑶妃姐姐,一早来了臣妾的宫里,说是定要拉着臣妾一同去漱玉宫。您知道,瑶妃姐姐比臣妾资历深,臣妾也一直蒙了姐姐的照拂,因此……”。
如妃说罢,抬头望了望天子,两眼泪水哗啦啦止不住似流下来。
“如妃!你含血喷人!陛下,臣妾绝对没有说过这一点 话,都是如妃她胡乱攀诬臣妾……”。瑶妃受了这样一个莫大的中伤,哪里肯罢休?这面如妃的话还没有说完,她便已经急急的出声为自己辩白了。
“够了!朕在此处,岂容尔等这般撒泼放肆!”南宫凌沣一掌拍在宝座旁的紫檀木雕花飞凤案几上,震的桌上手边的茶杯也是轻轻一晃。
“金蝶,你继续往下说!”
949章 番外:嫁祸5
第950章 番外:嫁祸6
金蝶低头暗暗阴笑了一会,头依旧是低着,跪行了两步上前,以头抵地道:“陛下,奴婢卑贱之身,其实不敢多言。况且两位妃主位高得宠,就连淑妃主子,往日都要避让三分……“。
如妃与瑶妃听得金蝶的话,两人都齐齐变了色。想不到。自己竟然是栽在了淑妃的算计之中。这个金蝶,只怕是会死死咬住自己,不肯松口的了。
“陛下恕罪,奴婢说话也许难免会站在自己主子的立场上去看待。但是,今儿一早,两位妃主到了漱玉宫时,身上确实有带着香料,娘娘早在怀孕初期,就已经晓谕六宫,请安时不得携带香囊了,因为龙胎受不住那味道。”
金蝶说罢,佯装怯怕的低下了头,暗地里朝如妃递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恨得如妃恨不能上去给她几个耳光。
南宫凌沣脸色一沉,问向如妃:“如妃,你来说说,自己今天是不是带了香囊去见淑妃?”
他说话间神色不变,只是手中端了旁边的那只细瓷白玉茶杯,茶水放的有些久了,不免有些冷却了下来。手上才一开盖,便皱了皱眉头,众人还未看清情形时,便见皇帝右手中的那只茶盖已经被他两指尖捏成了碎片。
一时人人襟声,如妃脸色惨白,额上冷汗齐下,顾不及擦拭,只得勉强应了一声,旋即瘫软在地上,以泪伏地道:“回陛下,臣妾……臣妾也是无心的,原本以为淑妃娘娘……已经过了前面三个月,如今胎气应是已经稳了。想不到……臣妾有罪,请陛下宽恕!”
瑶妃见大势已去,却还留了几分侥幸,只故作镇定的回言:“陛下,臣妾今儿个身上并没有带着香囊,您可以将臣妾宫中的宫人找来一一查对。”
金蝶在低垂的面容中抬起头来迅速看了瑶妃,一眼,旋即又垂了下去。
皇帝一时不语,只招手身边的内侍叫去请徐致立马回来复命。
不多会,徐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稍微平息了一下胸口起伏妃气息,便躬身道:“陛下,在如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