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吃力的撑着承影从地上站起,一旁的天璇赶紧上前搀扶他道:“公子,你要做什么?”
“救她。”少年定定的看向少女的方向,声音轻柔而又坚定。
“公子!”七星众和影卫闻言悉数跪地请求道,“请公子收回成命!”
谁也不曾想到他会做出如此决定,玉衡更是失声喊道,“公子你不能这样做!”
“真岚……”阮羽黎迅速回头看他,眼里满是震惊,“你不能……”
“我意已决。”虚弱的少年慢慢地向前走来,众人在他身旁迅速让开一条道路。
所有的痛觉仿佛都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每走一步,冷汗便从额上不停的滴落下来;每走一步,身体的疼痛便被迅速点燃,不停扩散;每走一步,他的生命便消耗的更快了一点,可是只要这样走下去,我是不是就可以离你更近了一些?
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温和男子的面前,面色苍白的少年看着那张与他气质相同的温和面容屈膝下跪,阮羽黎一把拉住他痛心道:“念黎,你……”
“百宁是我生命中的光,也是我一生中最珍惜的人,我不能失去她,我只为她一人而活……所以,如果她在我的面前离去,我势必会与她一同离开……”想着目光坚定的少女紧紧拥抱着他告诉他‘他若死了她便和他一起去’的话语,白真岚的目光有了浅浅的波动,他看着深蹙着眉头的阮羽黎低首道,“这是我唯一的请求,恳请父亲成全。”
迟来了数年的称谓令男子的心中五味杂陈,他的
孩子在认他做父亲的同时也让他即将失去自己的孩子,这是他和青虞唯一的孩子,他还没有来得及弥补他,他就要将生的机会留给他人,然后在无助中走向死亡,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我完全不能答应……”
没有一个父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自己面前死去,阮羽黎拉着少年的手臂一直在颤抖,“我已经失去了青虞,断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的确是个自私的父亲,为了儿子,他只能放弃故友之女。
“父亲是担心我会死去么……”白真岚面上有些浅浅的笑容,“我答应你,我决不会这样死去,我会一直支撑下去。”
“圣子……”阮羽黎转头望着沈清秋询问意见,银发少年看着勉强支撑的白衣少年一刻随即点了点头,阮羽黎见此沉默了半刻道,“你救她去罢……”
手握着无忧七色堇的少年缓缓向少女的方向走去,凌雪宫的人默默的在他面前让开了一条通道,灯火最明亮的尽头,红衣男子看着身形不稳需要他人搀扶才能行走的白衣少年,眼里并无什么表情。
终于,他走到了昏睡的连百宁的面前,模糊的视线一点点凝聚成清晰的景象,他看着少女面上未干的血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替她拭去泪痕:“连鸢卿,让我再抱抱她。”
“你已经没有办法再能拥抱她了。”红衣男子声音清冷。
白真岚轻轻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是我最后拥抱她的机会。”
“你明了就好。”连鸢卿将少女抱到他的身前,少年环抱过少女的肩膀随即将她用力用尽全力抱到怀里,纤瘦的肩头剧烈颤抖,原本已经无法支撑的身体已然无力承接着另一人的重量,少年身形一晃随即抱着她慢慢跪倒在地。
如瀑的发丝从肩上垂落悉数缠绕上少女的乌发,忍受着剧痛的少年轻颤着手指抚上少女沉睡的面容温柔道:“我原本想我们从这里出去以后就陪你离开这里,陪你云游四海,可是现在时间不够了呢,你会不会恨我食言?百宁,不要生气,以后或许我还会再见到你,到时候你要去哪我都会陪你好不好……”
从未展露的温柔和宠溺自他的眼里静静流泻,慢慢破裂的空间里,唯独他的眼神为她支撑起一方宁静的世界。
“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调息身体,如果不能顺利使用内息就不要乱来,要是练功再出了差错我可不会第一时间出来救你……”轻柔的烙印落在她的额头,他紧紧拥着少女轻声道,“记不记得你对我说的话,你说要和我在一起,如果我出了事你一定会和阎王抢人,你还说要美人救美人,我现在还清醒着可你已经睡过去了,现在的你想
要怎样救我呢?”
捏了捏她的鼻子,他将头抵在少女的额头亲昵道,“不过我会等,等到你来救我的那一天。不用担心,在你找到我之前我一定能够支撑下去,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和你一起完成,别忘了不管黄泉碧落,我们永世相随。”
手中的花朵从花芯中渗出香甜的透明汁水,白真岚抬起她的头将汁水一滴一滴引入她唇中,珍贵的透明水珠落在她的唇上宛若离人的眼泪。
初次见面时晶莹明亮的双眸,站在松海之上纯真无暇的笑容,花神庙中的惊鸿一瞥,天蚕发作时的相互拥抱,在霜坦之行掉落深渊时的初次亲吻……鲜明的回忆一幅幅掠过脑海,他低下头吻过她的额头,眼睛,鼻子最终停留在她的唇部轻轻吻触。
轻柔的吻,深情的吻,也是最后的吻。
从此之后,天各一方再难相见,可是无论沧海桑田或是海枯石烂,我都会一直等你出现,这是我许你的天长地久的承诺。
白真岚今生只待连百宁一人。
“当时你曾问我为何我只对你一人下毒,我告诉你答案,你答应我一个要求。现在我将答案告诉你好么,说完之后,你也要乖乖的听我的话。”
少年的气息再次紊乱,鲜艳的血色顺着他的唇角不停溢出,他轻咳了一声继续道,“第一次见到你之后,你在我心里便是特殊的存在了,所以之后我才会把天蚕蛊用在你身上……这是我的答案,现在该你兑现要求了……”
伸臂再次将少女抱入怀中,白真岚看着她轻轻微笑,“在完全康复之前先将我遗忘。”
悬在头顶摇摇欲坠的块状碎石随着越发晃动的地下根基终于掉落,大片沉闷爆炸声响和滚滚如烟的沙尘之中,剧烈摇晃的石室和地下通道终于坍塌,源于十八年前的悲剧在今日画下句点,那些属于那个时代的过往和罪恶的灵魂永远深埋在地下,再也无人能够探知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终于要完结了啊啊啊
大结局(二)
舜德三年六月,云烟国七王爷镇国将军白真岚病逝,同年九月,镇国将军手中所有兵权全部回归云烟国皇帝白真羽手中。
绵泽八年六月,雪蜇国冰雪并蒂莲终于开放,绽开之日光华大盛,百里闻香,是为吉象。六月十五日,雪蜇国圣子沈清秋亲赴神花池祭祀花神以求国泰民安。
高山之巅,一轮明亮的圆月缓缓的悬挂在山头,月白的月光静静的拂照过绵延的雪山,皑皑雪山在光影的投射下零碎的晶莹的光点,好似宽大的河域上泛起的粼粼波光。
已是炎热的六月,可山上的气温仍是一如既往的寒冷。
又从梦中惊醒过来的她赤着脚批了件外衣就从温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避开打着灯笼来回巡视的素衣身影,她脚尖一点地便轻松的飞上了对面的数十丈高的楼台,放眼望去,脚下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在月光的拂照下染上了一层静谧的浅蓝,一地的碎银反射在高高的墙壁之上,照亮了里里外外所有的角落。
她坐在屋顶的飞檐上看着月亮,散下的青丝已在夜风中被吹的凌乱,单薄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少女低头看着右手食指的紫色戒指,倒影不出一丝光亮的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她从不记得自己带了这枚戒指,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清辉静静的落在她的身上,爱抚着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和她的嘴唇,抬手掬起一捧月光,少女注视着天空中的那轮银辉久久移不开视线,这个颜色好熟悉,好温暖,她曾在哪里见过这样的颜色,可是,究竟在哪里呢……
眼前突然闪过一幅幅陌生的画面,金碧辉煌的皇宫,破旧的宫殿,清澈的海水,诡秘的地下……这些地方她都没有见过,为什么这些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急切的站起来想要找哥哥问清楚,就在那一瞬间,她的眼前一闪而过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白色身影。
心脏突然一窒,她愣愣的站在风口处任由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悄然滑落。
“昨晚又做梦了?”房间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一道绯色身影由明亮的室外走了进来,绝美妖冶的一张面容上的笑容魅惑众生,漂亮的幽紫眼眸恍若深远的星河,璀璨而又深邃。
多情而又宠溺的眼睛看着坐在一旁不语的少女一刻,随即绯衣男子勾唇一笑:“小宁儿今日又梦到那只银白的狼了?”
“没有,昨天梦到的是兔子和松鼠。”少女那张精致如人偶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至于那只把我逼到树干上的狼
,若是在现在,我一定可以一掌击毙它。”
“恩,没错,梦总是相反的,所以小宁儿可不要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连鸢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可我梦到了兰秋还有莺时他们。”少女抬头看他道。
“你一定是想他们回来了,看来将你留在这里反而会让你觉得闷,不如搬到为兄那里小住几日罢。”连鸢卿握着她的手道。
“你直接说要我过去就好啦,何必那么多理由。”少女歪着头看他道,“哥哥,我还是没有办法笑。”
“哦?那群号称御医的人没能将你治好么?那群没用的东西不要也罢。”红衣男子牵起她的手带她离开,“今日为兄让人做了几道清甜的小菜,你若喜欢吃,我以后让他们长做。”
“可我想吃酒酿。”少女声音轻快道,“用米酒做的酒酿很好吃,因为我一喝酒就会醉,所以他才叫人做酒酿给我吃。”
话音刚落,连百宁眼睛翛然睁大,立刻停了步子的连鸢卿幽紫的眼眸中也流露过一丝复杂情绪:“你刚才在说什么?”
连百宁困惑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很自然的就这样说出口来,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是谁……”
那抹纯白无暇的颜色,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到底是谁?
“属下参见两位宫主。”正在纠结之间,无形和无影悄然落在他们面前单膝跪下。
“何事。”察觉到宫主心情不佳,玄衣男子快速禀告道:“关押在水牢里的殊姬今早畏罪自杀。”
“哦,这点小事也要告诉我么。”连鸢卿牵着连百宁的纤手继续向前走去。
“重点是紫姬从水牢中潜逃了。”无形看着男子的背影低声道。
“没用,一个女人也抓不住呀你们。”回身的少女慢悠悠走到他们面前,漂亮的眼眸好似一潭深水激不起半点涟漪,察觉到一丝明显的杀意,玄衣男子不敢抬头:“属下失职,请少主惩罚!”
“我罚你们做什么,又不是你们负责这个事情。”少女眨了眨眼,“负责这件事情的是兰秋吧,让他过来见我。至于那个紫姬,哥哥你还要她服侍么?”
“我有小宁儿就足够了。”红衣男子看着她微笑。
“那这样好了,既然她敢跑,就把她的腿打断;她要是敢说话,就把她的舌头割掉;要是再不听话,你们就把她做成人偶吧,反正凌雪宫向来不差这些装饰。”连百宁歪头看着远处的山脉道,“我原本只想让她立刻死掉的
,不过我今天心情不好。”
花祁来见连百宁的时候已是亥时。
下午待连鸢卿的命令传到隐沙的时候,他就知道从前那个连百宁回来了,服下无忧七色堇后经脉解封的连百宁已经由那个笑靥如花,古灵精怪的少女再次变回心性残忍,不择手段的魔宫少主了。这才是他熟悉的她,这才是她真正强大的姿态,分明应感到欣慰,可他的心里却总感觉空荡了一块。
宫主在她失忆之后命令凌雪宫所有人不得透露之前的事情,但他在每次执行任务回来的夜里却总能看见那个纤小的身影坐在摘星阁的楼顶遥遥对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他知道她一定还记得些什么,只是,这里永远不会有人告诉她她曾经经历的事情。
“立在门外那么久了,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屋里传来的少女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花祁应了一声“是”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海棠红的轻纱低垂在窗沿,灯罩里跳动的火烛描绘着房间的暖色构造,暧昧的光色下,但见一袭嫣红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张铺着一张上等狐皮的软榻上,如墨的青丝散散的垂过她的肩膀落在腰间,随性之中更带有一分柔媚。
“少主。”花祁朝她单膝跪下道,“紫姬之事确属属下失职,请少主严惩。”
“隐沙的人我可不好动,尤其你还是隐沙的首领。”红衣的少女转过身,漂亮的黑瞳里没有一丝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