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眼角斜睨,不屑道:“连半大小子都来了,看来新丰当真无人了。”
围观之人心中忿忿,皆是敢怒不敢言。
“你说什么?“鲍出双目如炬,似欲噬人。
“我说新丰无人,怎地?”
鲍出暴吼一声,飞身扑上,搬住那人腰带奋力提起,大步冲出五六丈远,狠狠撞上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上,只听“轰隆”一声,树冠摇晃,几欲倾倒。
周遭鸦雀无声,静得吓人。
鲍出爬起来,看也不看对手一眼,转身回到场中,披上衣服,和伙伴们谈笑着离开。
第一卷西州少年第二十三章弘农
更新时间:20118182:11:41本章字数:4012
盖俊自从来到锦绣关中,遍尝美酒,可说无一日不醉。到了弘农地界,不敢再胡饮,一至华阴县更是滴酒不沾。倒非他收敛了本性,盖因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张然明十年前从敦煌搬家至此,作为同乡晚辈路过此处合该登门拜访,他若敢一嘴酒气前去,免不了被乱棍打将出来。
清早,盖俊换身大袖翩翩的袍服,趿上青丝翘头履独自前往张宅。实话实说,履不如韦沓合脚,韦沓即皮靴,但皮靴舒服是舒服,却上不得台面,像拜访长者这样郑重的事必须穿履才行。
张宅背山临水,附近深林茂木,白日成昏,与外面炎炎相比清凉多了。
向大门口的苍头递上名刺,不一会儿便被接引而入,穿廊过院来到一座大堂前。这座大堂非常高,也颇广,里面洋洋洒洒数百人分列数排,静静听着台上张奂讲课,最后几排偶有人回头看见他也没在意,只以为是来求学的。
两年未见,张奂背弯了不少,明显见老。他讲的是五经之一的《尚书》,他少师从故太尉朱垄学习《欧阳尚书》。《欧阳尚书》属今文经学,盖俊细细听来,和伯父盖冲相比无甚新奇之处,便开始打量四周。
张奂长子张芝在仆人的引领下来到大堂口,望着盖俊挺拔的背影心中不免感慨万千,谁能想到当年皇甫规墓前的童子已成长为名震天下的少年郎。走上前说道:“大人讲课还需一个时辰,尊侯与其枯等何不随我来?”
尊侯?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盖俊急忙行晚辈礼:“什么尊侯,区区关内侯,让人听见还不贻笑大方?世叔万万不可如此称呼。出行前家父已为俊取字子英,世叔唤我子英即可。”顿了一下,又说道:“常闻世叔善草书,俊亦喜爱,可否一睹为快?”
张芝欣然同意,领着他向自己住处行去。
入得书房,看了张芝作品,盖俊下巴都快惊掉了,父亲话语成真,他……真越了大书法家崔瑗。
当今之章草写法乃横势运笔、字态横向、字单一而不相连,然而张芝字之体势一笔而成,偶有不连也是血脉不断。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张芝创造了一个崭新的书体。
开宗立派!
一代宗师!
盖俊当下没有一丝迟疑,厚着脸皮向他讨要字帖。
他堪称激烈的反应令张芝哭笑不得,以往即使有人对他的作品很动心也只会在离开前含蓄地提出,哪像他这般直接,不过他倒并不反感盖俊这种率真的行为,大方送给他一贴。
盖俊得了字帖还不算,开始讨教起书法心得。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转瞬即逝,有苍头来报张奂讲课完毕,盖俊这才意犹未尽地止住话语。
许是张奂年长,牙口不好,张家的餐宴很是简朴,多见素菜,盖俊并未在意,对他来说只要有酒就够了。
张奂考虑到他父子二人年纪颇长,怕盖俊放不开,命人唤来小儿子张猛。张猛约十三、四,小小年纪却长得高大健壮,神风俊朗。张奂膝下不是没有和张猛年龄相近的儿子,偏偏叫他来,可见对他的喜爱。目下张奂诸子中成就最高者毋庸置疑,乃是长子张芝,可他文才有余,武略不足,稍显不美。张猛更像他,老子历来喜爱肖似自己的儿子,不足为怪。
古代讲求食不言寝不语,宴中无话。
饭后四人闲谈,张奂频频提及家乡之事物,不时陷入回忆,令盖俊不由感慨张然明真的老了。眼见老人精神似乎不佳,当即起身告辞。
华阴县往东,为三百里桃林,称桃林塞。传说夸父逐日,渴饮河渭之水,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夸父化作了一道山,山在弘农,他所弃的杖就是桃林。又有传言黄帝铸鼎后在此乘龙升天。武王伐纣,天下既定,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桃树成林,美则美矣,可惜巍峰插天,绝谷深委,峻坂纡迴,实在难行。
灰头土脸到达弘农,盖俊望着残破城墙暗暗感慨。弘农乃旧(秦)函谷关,若由关中控扼此处,则少许兵力即可守住不失,而专注提升国力,战国时无论六国伐秦或五国讨嬴,皆溃于函谷关下,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而秦攻中原,却势如泰山压顶,防无可防。反之,若中原得了此处,则取八百里秦川,如探囊取物,守无可守。
有这么一种说法,传流颇广:西汉楼船将军杨仆数有大功,耻为关外民,上书乞徙东关,以家财给其用度,武帝意亦好广阔,于是徙关于新安,去弘农三百里。
盖俊颇读兵史,自知此论为大谬矣。
汉高祖当年定都长安,理由是关中可以‘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汉初分封异姓王,国有大患,后来‘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以亲王镇守国土,孰料又有七国之乱。汉初的乱局根源就在于朝廷只能控制关中。汉武帝一世雄才,自然有所思量。汉朝之本在关中,关中与关东分界在函谷关,因此,关界东迁三百里就是扩边关中。另,武帝时已非战国格局,大汉国享有九州大地,再无需凭崤函之险、桃林之塞而守,反而需要加强对关东的控制,距离洛阳仅数十里的新函谷关便是为此而生。
奈何口口相传,举世积讹,汉武帝颇具战略意义的举动反成就了杨仆的脸面。
过弘农继续东行,烈日之下走进重冈叠阜、连绵不绝的崤函古道,竟颇觉凉意。
古道号称“终日走硖中,无方轨列骑处”,由此可知路之险恶。行了足足数日才杀将出来,远远望见一座高十余丈,北接黄河,南连宜阳,越山跨水不知多少里的城关,此汉函谷关无疑,由此处再行几十里,即京师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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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头即奴仆,因头包裹青巾,号为苍头。
大人为父亲的尊称。
函谷关一段摘自“上书房行走”的函谷关系列。
第一卷西州少年第二十四章雒阳与太学
更新时间:20118182:11:41本章字数:5409
雒阳!
西凭函谷关,东依嵩岳山,北靠邙山,临黄河之险,南望伏牛,取宛叶之饶。中间伊洛两河穿流。所谓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典型的王气所锺。苏秦曾言:“且使我有雒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由此可知雒阳土地之肥沃。
“董卓那厮怎就忍心将它付之一炬?”
盖俊心中愤怒难平。
雒阳有城门十二座,西门由北向南依次为上西门、雍门和广阳门。
因入学手续需至九卿之一的太常官署办理,盖俊等人从广阳门入城。
作为东汉国都,雒阳自然不小,南北长九里,东西宽六里,划分二十四街,虽不如西汉之长安,亦为天下巨城。
入城之后,三人眼睛都不知该投向哪里,街道当真是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其中有豪门子弟、官宦人家,又有商贾富豪、仕女小娘、奴仆小厮乃至游儿乞丐。看着整齐的建筑、宽广的街道,道路两旁一排排槐柳,盖俊不禁暗叹古人在城市规划方面亦有独到之处。
太常作为九卿之一,官署位于城东,其不仅负责太学事宜,还主管宗庙礼仪,当然不会百忙中亲自接见一位学生,就算这个学生名气很大。话又说回来,当今太常来头颇为惊人,乃孟子十四世孙孟戫,真要比名头一百个盖俊绑一块也没用。
也许孟戫不会太在意“射虎灭蝗”,他手下的掾吏就不能不在意了,办理入学手续时频频看过来,盖俊面不改色,一路行来,他早已习惯了旁人异样的目光。
待一切妥当后,往北行上一段进入永和里,这里是雒阳权贵官员的居住区。
途中路过一巷,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停满了大车小车,约数十乘,人不知凡几,这些人皆为宽衣大袖的儒士。
盖俊心中好奇,下马向不远处一位中年儒士微微一揖,问道:“足下打扰,烦请相告此地为何这般热闹?”
中年人静静打量盖俊,半响才道:“郎君初入京都?”见他点头方才解释:“此袁本初府邸,吾等皆是慕名而来。”
“袁本初?袁绍?”盖俊恍然大悟,拱手告辞。
袁本初,如雷贯耳……
早在他穿越至此脑中就有袁绍这个名字,很显然他的名气大到没边了,以至于边郡小儿都听说过他。盖俊暗暗给他取了个外号:忍者神龟。其来源于袁绍母亲去世,他为母守孝三年,之后又补服父丧三年。所谓服丧,守在坟前,不能穿美服、不能享美食,甚至还要禁欲。想想,一个二十余岁才结婚正值血气方刚之时的小伙子,竟然要禁欲长达六年之久,除了忍者神龟,别的称号实在不足以形容他近乎变态的忍耐力。
通过问路,三人到达马日磾府邸,不出他之所料,扑空了,他今次来只为认认门,留下名刺掉头返回。
太学坐落于雒阳城南郊,从开阳门出来,穿闹市,终抵太学。
太学最早由大儒董仲舒提议,汉武帝创立。创立之初,学生仅五十人。后来规模渐渐扩大,汉昭帝时,增至一百人,汉宣帝时,增至二百人,汉元帝时,增至一千人,汉成帝时,增至三千人,后王莽对太学进行大肆扩张,人数一举过万,魄力看似不小,但和东汉皇帝一比就小巫见大巫了,东汉太学有学生三万余。
太学乃传授五经之所,《易》有施、孟、梁氏、京氏,《尚书》欧阳、大、小夏侯,《诗》,齐、鲁、韩,《礼》,大、小戴,《春秋》严、颜,共十四位博士加博士祭酒共十五人,皆为今文经学,古文经学虽然未立博士,但并不禁止学生学习。
石经。
熹平石经。
望着一面面竖起的石碑,盖俊心中惊呼道。
因太学学生繁多,来自各地,师承不同,所受经书难免章句有误,更有私行贿赂太学校书机构而增添书经文字以全私文者。为此,当今陛下在两年前诏令当代名儒蔡邕、马日磾等正定五经文字,由蔡邕以八分隶书书写刊刻于碑以相参检,碑高一丈许,广四尺,共四十六枚。“骈罗相接”,立于太学门外,以瓦屋覆之,四面栏樟,开门于南,河南郡设卒看守。他在敦煌时就听闻石碑落成之时其观视摹写者,仅车乘便有千余辆,填满大街小巷。
足足两刻才满足猎奇心理,牵马和盖胤夫妇进入太学大门。
能容纳三万余学子的地方自不会小,高低错落的建筑鳞次栉比,足有几千间之多,隐然一城之貌。
道路两旁种满槐柳、竹林,学子三五成群聚在树下避暑、交谈,中间既有总角、束童子,又有弱冠、而立成*人,还有天命、花甲老者,无论年龄若何皆统一穿着玄色方领长裾衣袍。
“没想到老祖宗一千多年前就有校服了。”盖俊心里暗暗笑。
曾经的太学,聚集着这样一群年轻人;他们以天下为己任;满怀理想,不避利害;不畏公开反对朝政;敢于直面天子,上书献言。
一路行来盖俊总是感到学子身上缺少了一些东西,半响才想到一个词,“朝气”,学子身上缺乏朝气,心叹党锢之祸对太学学风的打击比想象中要大得多。据说当时宦官足足抓捕了一千余太学生,导致学子至今不敢畅所欲言,三缄其口。可惜啊。
“阉丑乱政……今吾等……解危济难何伯求……天下楷模袁本初……”
盖俊脚步一停,呆呆地望着十丈外一个振臂疾呼,脸部因过于激动变得狰狞、扭曲的年轻学子,受他鼓动,周遭数十同学大声附和乃至欢呼雀跃。
“呃……看来不能一概而论。”盖俊心道,同时默默念着“天下楷模袁本初”,来到雒阳短短一个多时辰他已是第二次听到袁绍的名字了。接着又有些疑惑,“天下楷模不是已故党人领袖李膺李元礼吗?袁绍什么时候继承了李膺的名号?他当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盖俊带着满脑子疑问进入太学署地,办公小吏接过他递来的凭证,待确认完毕,为他测量身材,随后进入后室取来一套长裾衣袍交给他。毋庸置疑,这套校服是免费的。
小吏对几步外一个背身而立的学子道:“公尚,正巧你有空,便由你领他去住舍。”
“好。”唤作公尚的学子回过身来,笑着答应,他身长七尺,玉树临风,这一笑,露出如瓠犀般的雪齿。盖俊暗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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