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该说得这么直白,可是她一定要说清楚,即使会吓走惟一一个追求她女儿的好青年,她还是说了出来。
沉默者不再坚持去找另一人了,他想起这些日子相处时她的行事作风格,冰冷的表象下隐藏着一颗驿动的心,不安分又无规律地跳跃着。
裴易安?她哪里是易安?欧阳睢不知她究竟是怎样看待他们之间的情感,也许对她而言,同他在一起只是一时的兴起?
悲哀吗?愤怒吗?他不清楚,二十几天相处下来的点点滴滴都为他带来无限的满足。宠一个人是幸福的,他和她在一起时常这么想。可是原来他对她而言只是一杯新调的烈酒,一场刺激的车赛,一部夸张的影片还是警察局拘留室里那些腐朽的长椅?
邱惠珍默默地看着他走出她的家,叹口气。
小院里里充斥着浓烈的火药味,所有人都噤声,屏息静气地听着一向以温文见长的团长大声咆啸。即使明天就要正式公演了,即使波波演的是不投入,但他也不用发这么大的火吧?
“今天是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背错台词。”
波波艳丽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平时她演的再不好,欧阳睢只是发脾气,但从不说这些刻薄话,受不了气的她当下回嘴:
“这么个又小又破的剧团你以为我想待吗?还不是看你可怜连个女主角都找不到,凭你这种人,迟早谁都不会愿意替你干……”
“啪……”
裴易安走进剧场时见到的就是欧阳睢狠狠地甩了波波一巴掌,她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都惊呆了。这是那个成天温和地笑着没有脾气的欧阳睢吗?他竟然打女人?!
“我不演了!”挨打的人捂着脸跳下舞台冲出剧院,经过裴易安身边时一把将挡着路的她推开。
“睢……”容晓雀迟疑地看向失去理智的头儿,不知是否该去追回女主角,再怎么说明天就要首演了。
被所有人用诧异怀疑眼神盯着的欧阳睢有点不知所措。
有必要发那么大的火吗?有必要打人吗?他颓丧地无力地靠在墙上,为自己点上一支烟。
“去把波波追回来,我会向她道歉的。”冷静下来的人开始检讨自己的不是。他昨天在居住的楼下等了一夜,他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裴易安,总之整整一夜他就等着。
第15节:爱的挽歌(15)
“今天就到这里,都回去休息吧。明天下午最后彩排一次,晚上七点正演出。”
众人不言语地散去,龙一与容晓雀则冲在最前面,显然是去追波波。
裴易安走上舞台,走到仰头闭眼靠着墙的肇事者面前,发现他比通宵未合眼的自己更疲累。
“怎么了?”
欧阳睢像受了惊的鸟一下子弹跳起来,睁开的双眼布满血丝,看着来人的眼神是痛苦中夹带着愤怒。
“你还来做什么?不是已经忘了我同你的母亲了吗?既然都忘了何必再记起?我并不是你找寻刺激的一条途径。”她为这样的他朝后退了一步,突然间清楚了,原来波波挨的那一巴掌并不是因为没把戏演好,而是因为她。
“对不起。”
“你对我并不是认真的,只是因为突然想要,所以就同我在一起,是吗?”他有权要一个答案。
“是的。”她凝视浑身如同刺猬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谢谢。”他不怒反笑,不理她,冷漠地走出剧院,僵直的背影有些颤抖。
裴易安跟在他身后,与前面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若回家的话,必定要走同一条路。她心里涌起一种自嘲的可笑,可笑的是在刹那间她觉得她被遗弃了,还是第一次,在她眼里一直是好好先生的他竟头也不回地撇下她。她无意识地站在路中央,望着他穿过车流不断的马路,就连汽车焦急的鸣号声都充耳不闻。这时,她看到他毫无预兆地回首,然后竟向她笔直冲了过来……
一场游戏吗?欧阳睢气恼之至,他对她的好在她不认真的眼里只是一种消遣,当她毫不犹豫地承认时他觉得又气又好笑。是的,他对她太过认真了,她的不取上进像杨曜,冷血无情像纪霆风……他是怎么了?怎么会拿她同另两个人比较,他们是不同的……不同的……
背后的嗽叭声震天响,他感到有什么不对,转过身时就见一辆红色的跑车大声呼叫着冲向站在路中央的裴易安。
刹车的刺耳声与橡胶轮胎同地面剧烈磨擦产生的异味使得每个人的神经都吊了起来。车子及时的停住。
“妈的,不想活了?”驾驶者探出车窗厉声骂道,随后又重新发动车子急急离开。
“你疯了吗?为什么站在马路中间一动不动的?”欧阳睢松开抱在怀里的人,神情是虚惊一场后的紧张。
“我……”命不该绝的人喃喃地说不出一句话。凝视上方这张奋不顾身为她挡车的脸,她脑中有些尘封的情感与回忆正慢慢苏醒。
她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世上最爱她的人是她死去的父亲的?是那次裴兆兴同今天的欧阳睢一样在车轮底下救了她,她才意识到父亲为了爱她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
第16节:爱的挽歌(16)
难道……她的泪夺眶而出,搂着欧阳睢的脖子,呜咽道:
“你才疯了,谁要你救我?我这种人值得……值得吗?”
“值不值得不是我能考虑的,如果能考虑我也不会同你在一起,也不会……”他为她的泪沉默。
“欧阳睢……以后,以后再也不会有像昨天那样的事发生了,我不会再对你任性,不会再让你担心……我们还能在一起吗?”她开始忏悔,因为她知道他对她的爱,她知道现在世上最爱她的人是欧阳睢,不顾一切地爱着她,甚至连生命也可以放弃。
这次她是认真的吗?他想有所选择,可是面对她流着泪的眼他无从选择,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此时此地他只能答应她,中魔了吧?他中了她的魔。
“我又没说同你分手,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别胡思乱想。”
“你不生气了?”她破涕而笑,像个孩子。
“不生气了,只是被你刚才吓坏了,为什么站着不动?”
“忘了,看着你生气的样子就忘了,我还在想你在这之前从没同我生过气。”她不怕热地尽往他身上黏,已停止的泪水混着汗珠分不清谁是谁。
“唉……”他无奈地叹口气,为她擦去一脸的水渍。
“现在我们去哪儿?”
“你昨晚去哪儿了?”他追问她的行踪。
“去看死亡车赛,很刺激的,下次带你一起去看。”她老实回答,神情透出疲惫。
邱惠珍果然说对了,欧阳睢也只有认了,他就包容她吧,就像她母亲对她的包容。
“好啊,下次一起去,到时别又让我空等一晚。”
“你等了我一夜?”她抓着话里的重点。
“别再提这件事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他不好意思地叉开话题,然后拉着她跳上回公寓的公车。
握着他的手,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不能……再不能再伤他的心……因为他是爱她的……
邱惠珍在黑暗中打开床头灯,半夜三更的厨房里怎么会有锅碗瓢盆的声音传出?多半是她那一日两夜不见的女儿,不放心之下她还是起床看一下。
“你到底会不会下面?都糊了。”裴易安盯着锅里的一团黏糊糊的面粉难以置信,“你不是说你经常自己下面的吗?”
“是啊,经常不是太生就是糊了。”欧阳睢也为自己惨不忍睹的厨技摇头叹息。
另一人哭笑不得,她盛了碗当下便狼吞虎咽起来。
“都说糊了还吃。”下厨者一把抢过她的碗,“走吧,我们出去吃,反正有二十四小时的夜宵店。”
“有什么关系,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不过……”她露出一副万分可怜他的神气。
“不过什么?”他二话不说将煮得非常失败的作品全部倒进垃圾桶。
第17节:爱的挽歌(17)
“不过你的胃真倒霉,经常都受这种类似垃圾桶的待遇。”她说完便笑得乐不可支。
“早知这样我还不如继续赖在床上睡觉,宁愿饿死总好过被你嘲笑死。真是好心没好报。”他打开水龙头,开始打扫似战场的厨房。
“怪不得你每天都往我家跑,原来自己煮的东西都不能吃。”
“你有权利笑我吗?别忘了你连面条怎么煮都不知道,五十步笑百步。”他边洗碗边反击,“要不是你嚷着肚子饿得受不了,我才不献丑。”
“是,是,是……是我不知好歹。”她走到他身后,双手搂住他结实的腰,脸贴在他只着一件汗衫的背上。
“我现在才发觉你很喜欢靠在我身上。”他收拾完,擦干净手。
“可以感觉到你体温。”她不加思索的回答让另一人不解。
“为什么要感觉到我的体温?”
“因为这能证明你就活在我身旁,守着我。”
他不懂地看着她有些哀伤的脸庞,映着淡淡的光晕让他只想好好珍惜。
“如果怕我会突然死掉,就时不时地抱着我,对我来讲这倒是求之不得。”他捉狭地眨眨眼。
“色狼。”她笑骂一句,但手却没松掉。
“咳……”邱惠珍听了半天还是决定打扰他们,她实在太好奇了,她还以为欧阳睢会同她女儿再也不来往了。
“妈……”
“伯母……”两人吓了一跳,他们已经将声量压到了最低。
“哪儿玩了才回来?要不要煮些宵夜?”
“不用了,我们出去吃。”被撞个正着的人有些窘。
“都这么晚了,还是我替你们煮些面。”
裴易安先笑了出来,她想起欧阳睢蹩脚的厨艺。
“妈,我们还是出去吃。”
“伯母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欧阳睢窘归窘,但仍没有放开裴易安。
“真奇怪,我还以为你们会分手,看来是我多心了。”看到相处亲密的两人,邱惠珍故意道。
“都说你女儿今年运程好,我们出去了,我在欧阳睢那儿过夜。”她朝多事的母亲挤挤眼,便带上门离开。
3
木 偶:我同神做了一项交易,只要我让你的灵魂得到安息,我就能说话,能成为人。
男主角:你被骗了,神是不做交易的,那是恶魔。”
木 偶:但他能让我说话,还把我带到了你的身边。”
男主角:对,然后把我带走,让我们谁也再见不到谁,最后成为人的你才发觉做人是一件最痛苦的事。”
木 偶:可是再痛苦我还是想当人,若不能同你说话,你又怎会成为我的朋友?被骗也无所谓,是恶魔也没关系,只要达成我的愿望。
男主角:是的,要是能实现我所有的愿望,我情愿也被恶魔欺骗。
第18节:爱的挽歌(18)
舞台剧《会说话的木偶》第一幕
“今天晚上就要首演了,怎么办?波波还是不肯回来。”容晓雀愁容满面道,其他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约而同地望向正在检查舞台灯光的欧阳睢。
“上午我不是已经去道过歉了?还挨了她两巴掌,你们还要我怎么做?”心里内疚的人做出无奈状。
“找一个女主角。”异口同声地回答。
“哪儿去找?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而且还要背剧本,还要熟悉舞台。这次我们死定了,准会被同行笑死。”龙一沮丧得恨不得撞墙。
“怎么会死?到时候波波不演,我自有办法。”欧阳睢胸有成竹。
“什么办法?”众人急着追问。
欧阳睢撇过头干咳几声清清嗓子,然后整整凌乱的衣装,双手按在胸口摆了个姿势。
“如果……鲜血是你惟一渴望的,如果生命比爱来得更珍贵,如果真的有来生,如果真的能赎罪……那么,我愿用我的生命与爱,愿用我的鲜血与来生,换得你一丝宽恕……”
从一个男人口中念出地道的女子台词,甚至连姿势也是极为女性化的,起先众人只想笑,但渐渐却笑不出来了。
那嘹亮清爽的音色,那抑扬顿挫的语气,那感情色彩浓郁的念白,那举手投足间的惟妙惟肖……瞬间他似乎真的幻化成剧中悲情的女主角。
“当天上只有一颗星辰时,我愿作你枕边燃着的蜡烛;当时光静止时,我就是你那颗跳动的心……”
语调口气一变他又成为第二幕时的男主角。
“也许……也许你的鲜血融进了我的体内,我们就不会再……分开。”
最后他以剧终时男主角的最后一句台词作结尾,所有人都有片刻的怔愣,随后热烈地鼓掌,为他的精湛演技。
“演得还可以吧?”他自信地微笑,“以前在戏剧学院时常要做多重角色的训练。”
“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