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会儿怕就要到门口了,人家送上门来,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她素来身随意动,说完一手一个拉了我与珊瑚就往外奔去。结果刚到前院正遇上铁老爷子和客娉婷也走了出来。此时马蹄声果然已近,客娉婷的脸上多少有些慌张,却犹自强做镇定,而老爷子见我们三人就是一挥手,叫道:“来来来,正好,都随我退到这里厢房去。”
“义父,究竟怎么回事?我正想看看哩。”好奇心不能满足,练儿多少有些不乐意。老爷子也不管那许多,不由分说将我们都推搡进里屋,这才低声道:“客娉婷那小丫头说听马铃声响,来得应该是她母亲那边的人。她那个娘两个月来都在遣人寻她回去,她千躲万躲,没想到还是被寻到这里。此事是人家私事,咱们不宜过问,还是退到一边得好。”
“即使如此咱们也不必藏进里屋啊,跟做贼似的。”练儿尤在不悦中,这次倒不用铁飞龙再解释,我屈肘拐了拐她,道:“忘了么?你和老爷子,还有珊瑚,都是闯大内出了名的刺客。虽说来者未必认识你们,但总得以防万一。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总不好意思当着你娉婷妹妹的面,将她娘亲的手下宰了吧?”
“这是其一。”铁老爷子也在旁帮腔道:“其二,一会儿他们见面,谁也不知道会说些什么。那小丫头还不知道我们晓得她身世,她不说破,咱们也索性装不知道好了。”
我与老爷子一应和,练儿是难得被堵的没脾气。其实她又哪里是真心不悦?不过顺口说上几句罢了。此时讲不过也不恼,只是对外面隐约的动静和说话好奇,就偷偷开了一线门缝往外瞧。她惯于隐匿气息,我和老爷子料那区区几个侍卫还没察觉的本事,是以也并未干涉,再过一会儿,连自己也不知不觉被外面的谈话吸引了。
此时客娉婷已将四个人引到了厅中,正让他们坐下说话,只听得其中一人回道:“多谢宫主赐座。”这宫主音同公主,若非慕容冲养伤时对我们提过,几乎定要误会。不过能被底下人如此尊称,可见为其所享地位如何。
不过客娉婷自己却显得颇不喜欢,她道:“你们不必如此,我再不是什么宫主,也不会回那里去。”另一人就答道:“宫主请勿如此。奉圣夫人思念您到茶饭无心,夜不能寐,宫主若不回去,只恐她会思念成疾。”
客娉婷能断荣华富贵,却终究不能断母女亲情,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已涩了不少,她低声道:“是么?你们……你们给我说说宫中的近事吧。”
连我们都能听出她只是想探听母亲的情况,那四个人却似走了眼,最先开口的那人此刻就笑道:“宫主是明白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还是回去的好,何必为赌气屈尊在这么……”他语气满是嫌弃:“这么个破地方。”
这话显然是惹了客娉婷,再听不到她回话,那几人却还自以为是地在设辞婉劝,一个道:“宫主您何必委屈自己,您这身份,旁人求还求不来呢。”另一个也附和道:“是啊,奉圣夫人和厂公如今谁不巴结?有好几省的督抚送了重礼求厂公收做干儿,他还不愿意收,却独独想念宫主,还亲自叫我们务必将官主寻回。”
他们不提这茬还好,身世乃客娉婷的一块心病,不提这茬尚可说话,一提这茬只怕是到此为止了。果然,就听了一声拍案响,而后是客娉婷大声道:“休要再提!烦你们就此打道回府替我禀告母亲,叫她自己保重,我是绝不回去的了!”
她语气决绝,含怨带怒,那几个人被慑住般沉默了半晌。半晌之后,气氛却不对起来,只听得离椅之声,那领头的沉声道:“宫主……宫主,您这样可叫我们怎样向奉圣夫人和厂公交代?那两位的话比天都大,哪怕惹恼了宫主,只怕我们也不敢不从啊。”随着他的话,其他三个人也都站了起来,脚步纷纷,却似乎摆了个包围之势。
听到这里,练儿冷哼一声,推门就走了出去。她此举虽是擅自而为,却也没什么不对,我与铁老爷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就听她边走边冷笑道:“哟,你们想绑架吗?强盗的祖宗可就在这里,你们招子放亮一点,要绑肉票也得要我玉罗刹点头!”
她是存心管这桩事,索性将名头也一并亮了出来。果然,我这等默默无闻的还好,玉罗刹和铁飞龙却是大内卫士谁人不晓?这一下突如其来,四个人全慌了。老爷子还嫌不够,也添油加醋道:“女儿,不要吓唬他们嘛。各位远道而来,再坐一坐,再坐一坐。娉婷是玉娃儿的妹妹,也就算是我干女儿,你们请她回官就不请我吗?哈哈,我干女儿回去做官主那是不错,可你们叫我这老头又倚靠谁啊!要请就该连我也一同请去!”
练儿闻言一拍手,跟着笑道:“是呀,我和娉婷妹妹亲如一家,难舍难分。你们要请,便连我也要一同请去。御花园是很好玩的,以前你们不请我也去过,若得你们邀请,就是她不去,我也定要去了。”
与这爷俩相比,我与珊瑚在后面沉默许多,实在因为没必要再开口说什么。这老少两位魔头一唱一和,早已将那四人吓得是面色忽青忽白,过了半晌,那领头才挣扎说出几句话来:“几位……几位要去,待我回去禀过奉圣夫人和厂公,再……再行邀请吧。”
练儿最不待见奸贼,顿时冷笑道:“谁理你们的什么夫人什么公!”那领头也没指望她同意,定了定神,又道:“我们……是打前站的,随后还有大队人马来迎接。其中有些和两位曾交过手,见了只恐不便。还是我们回去先疏通解释的好。”
他拿话点出后面还有援兵,只可惜眼前人物如何会怕,练儿闻言笑得更愉快,忽而身形一晃,就将对方悬挂腰间的兵器取在手中,冷笑道:“那可正好,我是很久没打过瘾了,你们有大队援军?哼,哼!可别让我失望!”
她小露这一手,对方已吓得面无人色。铁老爷子又在旁道:“玉娃儿,你抢了人家的打狗棒做甚?”练儿笑道:“这铁棒不是用来打狗的,这是大卫士的兵器,是打人的。”铁老爷子闻言将铁棒拿过,掂了掂量道:“我平生最恨恶犬,这铁棒既不能用来打狗,要它何用?”说罢随手一拗,折为两段丢在地上。
演到这一步,火候也该差不多了,我默默伸手捅了捅旁边看呆了的客娉婷,示意讲话,她这才回过神来,喝道:“你们……你们还不走?我是绝不回宫的了!”练儿也道:“不走,难道还盼我们父女送你们一程吗?”
就算身手不错,到这时候四名侍卫哪儿还敢多事?急急忙都争先恐后的仓皇而去,屋外马蹄声听着简直就是抱头鼠窜,哪儿有来时的威风。
见成功吓唬住了人,练儿与铁飞龙相对大笑,笑完对我道:“你看,书中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也是能做到的!” 我向她回笑了笑,又见客娉婷站在那里仍是愁眉不展,老爷子自然也看到了,便大声道:“别发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咱们在,他们拿你没奈何的!”
“不是这样。”客娉婷勉强笑了笑,解释道:“我自然知道有大家在是无碍的,不过总不能长久……他们既然查到了这里,迟早会再来骚扰,看来此地是不能再住下去了……”说到最后,就又没了声音。
话题说了一圈又转了回来,练儿抬头看了看我身后,大约是觉得铁珊瑚的脸色并不难看,便又笑吟吟开口道:“义父,之前我们还在提这个,您尚未表过态,还是听您一句话吧,愿不愿意收个奶娃娃来玩?”
铁飞龙张了张嘴,未待说话,“不,不必!”竟是客娉婷率先开口阻拦了起来。
一声脱口而出后,她有些怯意望了我身后方向,道:“那个,珊瑚姐姐……容我叫你一声姐姐。之前,练姐姐都已对我……说过了……你的至亲被我师公害死,你对那孩子有些芥蒂,这半点也不奇怪。放心,我绝不会再害你心中难过的。”
练儿再是不拘小节,这件事当着老爷子的面应该也是挑拣着说的,不过即使只说是至亲,客娉婷也当知晓其严重性。然而她在极需帮助的情况下,还能主动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仍是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她说过之后,屋中安静了片刻。练儿似没想到这一出,蹙眉闭上了嘴。我正待想回头看一看铁珊瑚的脸色再做定夺,却听铁飞龙突然开了口,他沉声道:“是。娉婷这丫头说得不错,我老头子是看那奶娃娃挺顺眼的,不过,若要将她收做亲人,害自己闺女心中难过,却也是万万不可的,此事休要再提。”
“义父……”练儿略显着急地叫了一声,却被铁老爷子手一摆,他自顾自继续道:“不过,收干孙女之事不可再提,收干女儿却未尝不可。之前我当着那些人的面说你是我干女儿,老头子讲话素来一言九鼎,说了就算数的!你这丫头却如今都不叫一声义父,不会看我不上眼吧?”
这话谁也没想到,事情霎时又急转直下,原本客娉婷和那婴孩就是不分开的,认谁做亲戚其实都是一样。练儿顿时抚掌大笑,连声叫好。
而自己欣喜于老爷子急智的同时,心中多少也有不安,所以赶紧不动声色侧过身,却还来不及打量铁珊瑚,就听那客娉婷回答道:“可是……可是……”
原该欢喜的事,她的声音却不知怎地愈发凄楚,最后才下定决心般,毅然道:“可是……你们有所不知,我,我其实是……是我娘与别人私通所生,是……是那魏忠贤未进宫前的私生女!流着这般肮脏之血的人,当真,当真配被铁老英雄收做义女么?呜……”咬牙说到最后,她已是掩面泪水涟涟。
也凑巧,话音落地时,自己正好将目光转到了目标身上,就见到铁珊瑚满面木然,却是目光闪烁,写满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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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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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当天的入夜时分,客娉婷还是正式拜认了铁飞龙为义父。
虽说当她得知众人其实对她的身世早知晓时,难免倍感惊诧和尴尬,但在老爷子再三表示不介意和练儿的宽慰之下,也总算在我们面前放下了这个心结。
之后的拜父认亲,其实不拘小节的铁飞龙本不讲究那许多,本想让客娉婷和当初练儿一样跪下叫声爹就算完了,但是客娉婷坚持道自己江湖辈分低微,一定得正正式式的焚香沐浴,磕头敬酒,方对得起老爷子一片美意。见她心诚如此,众人自然也没有阻拦的理由,左右谅那些侍卫在未约齐帮手前不敢那么快卷土重来,再耽搁一晚也无妨。
然后,便是此刻。穷山村的人歇得早,月上枝头时家家都已是关门闭户了。若此刻有谁还在外头走动,路过附近定会觉得奇怪,怎么此家主人才刚双双殒命,不见门前挂素垂白里头悲泣声声,反而是院内灯火通明,隐有银铃笑语。
欢声笑语最多的其实是那位素来爱笑的小阎王,正主儿客娉婷更多则是郑重与紧张,她将自己收拾利落不算,甚至还简单布置一下厅堂。算好时辰请铁飞龙在正位落座,先是焚香遥告师尊与娘亲,再转身向老爷子禀了生辰八字,最后敬上一杯温酒,认认真真双膝跪地叩了三个响头,这才算礼毕成事,从此改口唤铁飞龙为爹。
老爷子虽是个不拘小节的豪爽汉子,但受如此诚心诚意的大礼参拜,自然也是感动不已。当下离座将人扶起,抖着胡子连声道:“好好!老铁家本是人丁凋零,我原以为将来也只得珊瑚相依为命,想不到临老捡了便宜,接连多出了两个女儿,晚景倒真不错!哈哈哈!”
他仰头笑了几声,仿佛想起什么,转头目光一扫停在了不远处的铁珊瑚身上,张了张口,却只是无声动两下又闭上了,似有些犯难。
其实自客娉婷自吐身世并难堪落泪后,铁珊瑚倒就未再开口说过什么,虽脸色仍是有些沉沉的,但亦没再显出什么明显的不痛快,甚至这场认父仪式她也全程在场,即使是坐得最远最角落的一个位置,至少并不曾拂袖而去。
但饶是如此,谁都知道她没任何道理会心中欢喜,所以此刻铁老爷子的欲言又止落在大家眼里,都心知肚明他在为难什么。客娉婷也是个通透人儿,眼见于此,无需任何人站出来做和事佬,自己就先转身去到铁珊瑚面前躬身盈盈一拜,低头道:“珊瑚姐姐,您是义父的亲闺女,娉婷真心唤您一声姐姐。至于姐姐你愿不愿叫我做妹妹都不要紧,娉婷不敢强求,只求您允我将来可以与您一同服侍义父,膝前尽孝。”
她一席话说得毕恭毕敬,铁珊瑚却只是皱眉。这么僵持下去只怕不好收拾,我微微欠身,正想要去给双方圆个场,珊瑚却突然开了口道:“我是记恨金独异,连带看他一家都碍眼,不过再怎么记恨碍眼,也不必将你这红花鬼母的徒弟也算进去。所以你拜我爹为义父也好,将来要尽孝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