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儿不说话,她应该也明白此时有多凶险,却只是虚虚做了个盘膝的动作,并未运气,反倒拿眼看我,千言万语,此时不必多说,在这目光中心中一松,自己竟有余力微微轻笑,镇定道:“别担心,你只要调顺气脉,用不了多少时间,我再不济,这么一点时间也不会让咱们俩有事的,只是要借你的剑一用而已!”
说罢,轻轻凑上前,吻了吻她嘴唇,站起来拿了练儿从不离身的长剑,转身闭门落闩,再由侧窗翻出。
最终选择这里,一来有助她静心,二来有助我挡路。
门前小径是顺山势而成,百步开外有一处最是险要,只要能拦在那里,其余人就是想上也上不来!
。
☆、一条命
…
走到屋外后,一瞬产生了诸事安然的错觉。
周遭流淌着安静太平的氛围,一轮圆月高悬在头上,春寒未去,尚无虫鸣,耳边只有微微风声作响,空气亦清冷,呼一口气能带出缕缕白,种种一切,感觉就与许多个普通的寒夜一般无二,连远处的点点光亮,都似乎就是平日里所望见的山寨灯火。
但今夜那却不是灯,只是无情的火而已。
来到百步开外,足下所立之所以险要,是因为这里是一处陡坡,此坡坡度甚大,又高,几近断崖状,斜面多为砂石,踏之极易打滑,就是按这坡上开凿出的小径拾阶而上,有走不惯山路的也得小心翼翼,倘若有谁守在坡顶阻挡了去路,那一般人是绝没那么容易上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要阻挡的对手中,并不能都算是一般人。
瞧见远处蜿蜒而行迅速向这边过来的一串火把光亮,轻轻吐尽了胸中浊气,确认般地紧了紧手中剑,可能的话,真希望此刻能设些什么机关埋伏才好,但事实是,眼下能依仗得只有这三尺青锋,一条性命了。
驻剑而立,回首再望,那头墨染的天幕中犹有疏星闪烁,越发衬得地上小屋内漆黑一片,仿佛里面的人正陷入了一场酣然无忧的安眠。
而实际上,那虽不是安眠,却也相差无几。
自己要做的,则是在她醒来前,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打扰!
火把光亮很快由远而近,果然,他们虽然及不上我与练儿的轻功速度,却也将大致行踪动向死死咬住,所以跟踪起来并不困难,一旦停下不消多久就会被追上,再过少顷,火光映处,已是近得连彼此容貌也能瞧个清楚了。
坡上坡下,默然相峙,虽然是孤身面对十余人之众,但心里明白,真正的对手只有三名。
“姑娘……”首先打破沉默地是那名身着官服的男子,慕容冲在坡下双手一抱,抬首道:“请让开,我不想与你为敌,只要肯置身事外,我担保你平安无事。”
他相劝,他身边同僚却似没有这份耐心,另一名同样身着官服手持双钩的大汉喝道:“讲那么多干嘛?她在这里,那玉罗刹却不见踪影,必然是出什么事了,夜长梦多,咱们还是先将她擒下再说!”讲罢就似要纵身上来,却被那慕容冲一把拉下。
拉住了人,慕容冲又看了看我,再道:“姑娘,你也看到了,如今大局当前,在下又是公务缠身,这是最后一次,你若再执迷不悟,就怕接下来的事要由不得你我了!”
这看似最后的告诫,但反过来想,又未尝不是一种可利用的状况?
论武功,自己是不及练儿的,若想好好拖住这三人,说不得还得用一些非常手段,一些自己独有的优势,譬如……“诸事本就不由人。”点点头,对底下的男子浅浅一笑,道:“你我各自为营,你不能因私废公,我亦不能相让寸步,本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慕容冲,但凡你心中还存了一点道义,就该明白,这会儿若动起手来,在场各位谁都可以伤我甚至杀我,唯独你,不行,不是么?”
其实没有假若,交锋动手几乎是势在必行,这十来人中只有三名高手,而如所料不差,这三名高手中又以这慕容冲武功最高,观练儿之前交手,大半是受他牵制,使双钩之人次之,而那应修阳相对反倒成了最末……所以,一旦有什么法子能克制慕容冲的发挥,那么拖延时间,全身而退,两件目标没准还真能够双全。
当然,此时单凭说话致对方犹豫,本身也不失为拖延时间的一种好法子。
“这……”一时间那慕容冲果然陷入了迟疑之中,可惜这份迟疑并未太久,怪只怪那应修阳太老奸巨猾,见势不对,立即大叫道:“慕容老弟,如今你可是公务在身,千万不能听这女人胡说八道!她最是会动嘴皮子,当初,当初我请来助阵的朋友,就都是被她的妖言惑众给骗走了!”
“呵,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啊。”不提当初还好,一提之前就不禁令人冷笑道:“当初在玉女峰,你被玉罗刹和……如今的武当新任掌门卓一航联手揭破私通满洲,暗算武林同道的罪行,此事在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可笑你被江湖中人唾弃,却还能蒙混进朝廷与官家一起行动,真正滑天下之大稽!”
这老头被踩住痛脚,或也心虚,大叫了一声:“住口,你这挑拨离间的女人!”边叫便纵身扑了上来,那使双钩的人也毫不犹豫随他行动,好似一心袒护般,这倒令人有些意外。
普一交手,走了两三式,在这二人的连声催促下,慕容冲也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出手,于是,终究还是四人混战于这陡坡之上!
以一敌三,且三人皆不是弱者,这还是习武以来从未有过的经历,端得是凶险万分,一招也不能走错!好在那慕容冲虽也出手,但显然受之前的对话影响,出手颇为顾忌,他的优势本是功力雄厚双拳了得,打人就是筋伤骨损,招式本身却并不算刁钻牵制,这一顾忌威力自然大打折扣,令得自己反而敢时时将空门留给他,去专心对付另外两人。
另外两人中,应修阳曾经交过两次锋,自己对他的招式路数多少熟悉了些,威胁也就大大减少,他怕也明白,所以举一柄拂尘,大多时间只敢在侧面助攻,倒是另一人在他的帮助下双钩闪闪,遮拦攻拒,一对兵器既可锁拿长剑,又可钓拉手足,应对得人颇为辛苦。
但饶是如此,数十回合的交锋过去后,渐渐发觉,在全力以赴之下,这种局面,其实自己也未尝不能应付!
这一发现,使得心中生出了几分自信与兴奋,也就愈发精神奕奕,而那边对手却显然有些焦急起来,先是应修阳叫道:“慕容老弟,你可不能妇人之仁啊!一个玉罗刹已是不好对付,若是等她们联手,可与我方大大不利,切不可留情!”那使双钩的也连声附和,甚至道:“慕容冲,你今日所为,我回去可要如实禀报的!你还要不要前途了?”
这二人一唱一和,逼得那慕容冲皱眉咬牙,出手蓦地就重了几分,好在这两下皆没有沾在身上,自己旋身应敌,反手一剑把双钩格开,将那对手逼开几步,乘隙也回头喊道:“慕容冲!别忘了你欠我一条命,只要今夜你不伤我,之后我俩就算扯平了,从此各不相欠!你要想做什么,过了今夜再说!”
一条命换来一场手下留情,从江湖规矩上说,这要求已是很简单,简单到甚至有些吃亏,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哪怕他不答应,只要能令得他继续犹豫迟疑,令这三人不能齐心,便是自己的胜利!
果然,那慕容冲才重了几下的拳脚,因为这一句就又迟缓了下去,显见得内心也是在天人交战之中,他本是江湖中人出身,哪怕已投身名利场摈弃了善恶,但江湖规矩对他而言,不可能半点影响也没有。
这一天人交战,就又有数十招拚斗了过去,前后相加,已逾上百回合,空中圆月渐移,时间怕已过去了有小半个时辰,纵然占了便宜,却也慢慢开始察觉到气力渐竭,身子疲乏起来,虽然剑招未乱,头脑清晰,但多少有力不从心之感。
更令人隐隐担忧的是,这般全力迎敌之下,丹田处的不适感也就愈重,之前被强纳其中的那股腐筋蚀骨之力渐渐又开始透了出来,随内息走遍四肢百骸,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再撑一撑……振奋精神,一口剑左封右堵,身随剑走,竭尽效法练儿,全力发挥本门剑法轻灵诡异之所长,刺喉戳心,却是不求杀敌,但求掣肘……心中暗暗对自己道,其余什么也别管,再撑一撑!功行一周天,通常也就个把时辰左右,如今小半时辰已过去,只要待到她敛气归元,届时无论是战是避,主动权就都在我们手里了!
内心在想什么,外人自然是无法知道,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心有所思之下,不经意回头瞥了那牵挂之处一眼,这一瞥之下,差点令自己身处险地不说,还几乎酿成大祸!
分神只是一瞬,这一瞬就有双钩直袭面门,来得凌厉非常,心中一惊,赶紧脚踩五行,一招星横斗转,在寒风飒然贴面之时,堪堪将那双钩拦过一边,才刚避过,突然听得那应修阳喝了一声:“后面那小屋定有古怪!我看她颇为记挂,出手又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分明是在拖延牵制,玉罗刹定然是出什么事了!连城虎,快,快令你手下前去搜查!”
他这一声,才是令心中真正陡然一凛,深悔刚刚之举,却再来不及,那被唤做连城虎的使双钩的被一提醒,当即大叫道:“下面弟兄们听到了吗?快些给我冲上来!若真能擒得玉罗刹,无论死活,我赏金十两!官升一级!”
原本这坡上打得刀光剑影,飞沙走石,那帮坡下的一干官兵乐得躲在安全处,并不怎么热衷尝试爬上来,如今这价码一出,却立即个个呼喝奋勇争先起来!他们本都是这次精挑细选出的人,多少有些身手,这陡坡正前方虽被四人交锋堵住了,但侧面尚可一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见一个个官兵都想方设法手足并用地往上,虽然大多数又徒劳无功滑下去了,但几次三番后,竟真有几个人眼看着要爬上来了!
形势忽变,这还了得?虽几乎已是精疲力竭无暇他顾,但此种情形怎能不顾?当下毅然转守为攻,拼力而为,右手长剑翻飞,依旧牵制住三名对手,左掌则百忙之中顺势捡起地上石子,伺隙疾发,呼呼风响之中,接连击落了攀爬在最前面的两个!
击落两个,却还有另三个,我见行之有效,当即旋了个剑花荡开双钩,错步弯腰,正要捡起石子再故伎重演,突闻脑后风声,心里知道是什么,可避闪不及,只得选择硬抗,被那蕴了内力的拂尘生生抽在后背上,霎时仿佛千万长针刺入体内!眼前一黑跪倒在地,偏连感觉疼的时间也没有,借这一跪瞬间,抖手再飞石击中一名官兵,这才觉得后背如遭火焚,不敢耽搁,就地一滚,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接连而来的追击。
险险避开,再一抬头,见那应修阳果然狡诈,一击之后,留使双钩的连城虎和慕容冲对付我,却自己抢去想和官兵一道往木屋中冲,怎能容他得逞?当下也不管身后两人如何出招,冒险奋起一剑,直指向他胁下章门要穴,若不回身防救,被这招走到实处,我固然难逃身后追击,他也势必两败俱伤!
这种人,我不信他有豁出命去的觉悟!
果然,听闻背后剑鸣,这应修阳嘴上骂了一句,到底不敢冒进,赶紧止步转身自救,自己乘势一招移形换影,迫得他不得不稍稍退到一旁。
目的得逞,却毫无喘息之机,正要移步躲开身后尾随而至的危险时,余光一瞥,又见到那边余下的两名官兵已爬了上来,乘着这厢缠斗不休的功夫,竟赫然已一前一后挥舞了兵刃径直往小屋那儿扑去!
糟糕!脑海只余下这个词,两个杂兵搁在平日不算什么,但运功盘坐最忌讳惊扰,既然是帮练儿守关,又怎能容得这种事发生?一时心中再无它念,也不去挡身后追击,全力就要往前掠去,只是起步稍迟,右臂肩胛似被什么一拉一勾,缓了脚步,再一挣,耳畔似听得衣料撕裂的声音,钳制就消失了,也顾不上去看,一心飞身往回赶!
好在这一身轻身功夫是旁人远远不能及的,眨眼间给我追上一名,顺手捅翻在地,再看前面一人却已经到了屋前,不知门却已落闩,猛地一撞,未曾撞开,再要想寻别的办法,自己怎会给他第二次机会?连赶路也顾不得赶了,只反手一挥,全力将掌中长剑掷出,但见半空中一道银虹破空,穿皮入肉地闷响之后,已是将那官兵当胸穿了个透心凉,死死钉在了门扇之上!
当门扇上的殷红蜿蜒而下流到地上,才总算赶到门前,知道一切尚未结束,所以第一时间伸出手去想取下那剑,哪知道一拔之下,竟发现全然拔不动。
奇怪……喘息着,干涩地做了个吞咽动作,赶紧回头警惕探看,直到发现那群人并未如自己所设想的那般紧跟身后尾随而至,方略微宽了宽心,却还是不敢怠慢,再用力一拔,这时候才遽然感觉到一阵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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