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记忆中,陆行衣这样笑过太多次。每一次她闯祸,要受到责罚的时候,陆行衣都会这么急匆匆地赶到她面前。或者是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没事;或者是牵起她的手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在印象中,陆行衣的形象永远温暖,阳光一样。总是暗地里为她解决大小问题,为她闯出的祸忙里忙外,每每到佛前谈佛论经,总会为她说好话。
却总也不让毕方知道,他在背后做了这么多。
毕方只是喜 欢'炫。书。网'玩乐,喜 欢'炫。书。网'恶作剧。性格顽劣,并不代表她不谙尘世。事实上,这么千年来能在天庭处处得罪人,却总没有受到报复陷害,除了头上顶着个元始天尊的大舅以外,毕方知道,当中更多的是陆行衣的功劳。
眼前的陆行衣,狼狈不堪。额头沾满了汗水,衣襟满是尘土,手腕和脸上都有着浅浅的刮痕,却还是笑着看她,那笑容温和得让毕方突然红了眼眶。
“行衣,其实……”毕方揉着眼睛,小声地开口。
风声突然大了起来,“咻咻”地刮过耳膜。陆行衣条件反射般挡住毕方身前,却看见身边绿色景致倏忽消失无踪。
蔓藤挂在高大的树木之上,脚下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和沙粒,天空泛黑,已经是黄昏暮霭。
“阵法,破了……”
陆行衣喃喃道,背后突然一僵。
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不远处,白衣翩翩,面容冷淡。却在看到毕方的时候,挂上了一抹千年难见的笑容。
毕方嘴巴张了又张,难以置信地叫道:“宁,宁觉……”
三人成喵(上)
五雷轰顶是什么感觉?
看一下现在的陆行衣就知道了。
难得打跑蠪蚳,难得脱离阵法,难得……等到毕儿欲言又止满面娇羞眼中含着几滴感动的泪水——且极有可能是打算表达深情的时刻。却在下一秒突然目睹情敌和心上人重逢的场面——绝对晦气!
宁觉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定定凝视着毕方,一步步走了过来。
陆行衣只觉得宁觉的每一个脚步都狠狠地踏在了心窝上,踩得他心里一阵气闷。
“真,真的是宁觉?”毕方舌头都大了,“宁……宁,宁觉?”
宁觉径直走到毕方跟前,唇角勾起的弧度简直可以用如沐春风来形容,嘴巴张了半天,冒出一句:“你叫得那么怀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死了呢。”
……
月迦几个用“见鬼了”的眼神瞪向他。
陆行衣也不由一愣。
毕方怔怔地看着宁觉,抬起手来,猛然一推!
宁觉惊诧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比他更惊诧的是陆行衣。
“你不是宁觉!”毕方宣布,义正言辞道,“宁觉才不会像你一样笑得恶心兮兮!”
陆行衣很不厚道地笑了。
宁觉脸上姹紫嫣红一片,拳头紧了紧,眼睛锐利地投到陆行衣身上。陆行衣笑容凝固,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一时间,天色蓦然变黑,隐隐响起雷鸣。
宁觉一声冷哼,身形变幻,显露出了青蛇四翼的原型。
事实胜于雄辩,原型一出,饶是毕方将眼睛瞪得多大,都没办法否认这就是她在天庭熊追不舍的鸣蛇宁觉。
“你怎么……怎么也在这儿?”毕方半天说不出话。
“途经此地。”宁觉轻描淡写,斜眼扫了一下挡住毕方面前护崽似的陆行衣,语气僵硬了几分,“散步而已。”
散步……
从天庭散到莲池里的上古山河,还好巧不巧出现在他们身陷的阵法外?
走在路上,陆行衣心底腹诽,脸上阴沉沉的。
宁觉信步闲情地走在毕方身旁,不染尘的白衣在微风吹拂中衣袂摇摆,和陆行衣那一身素色的白衣相比,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一众人往前走着,脚步沉沉地踏下。明明没有一个人说话,却让人有种电光火石激烈对碰冲撞的错觉。毕方夹在陆行衣和宁觉中间,走得亦步亦趋,边苦苦思考着现在这种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边迈出步子。一不小心,步子弯了一下,向着宁觉的方向移了一点。
宁觉微微垂下眼帘,冰冷的脸部线条缓和了一下。
陆行衣脸上一僵,拳头不觉握紧,脚下步子倏忽一拐,和毕方间的距离缩短了一步。
宁觉缓和了的表情又僵住了。抬眼看了一下陆行衣,宁觉不动声色地往中间靠近,仅仅一步,就和毕方并肩站着了。距离之近,肩膀都能互相碰上。
“毕儿,过来这边。”
陆行衣夹杂着怒气的声音响在耳畔,毕方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上一紧,不由自主地往外走了几步。再一抬头,已经靠在了陆行衣的身旁,听着他温柔道:“毕儿,那边空气寒冷。走得近了,会着凉的。”
……
宁觉微微眯起眼睛,不怒自威。
陆行衣沉下脸,眼底也隐隐藏着怒火。
气氛……很压抑。
“怎么回事?”小鬼压低声音问道,“那个叫宁觉的人一出现,这气氛就怪怪的……”
月迦回答得老神在在:“事关情爱一事,废话别说,看就行了。”
小鬼不解地追问:“什么情爱?”
“连我都能看出来,你看不出来?”小胖球趴在小鬼头上插嘴道,“你看啊,就是那个叫宁觉的……”
“行了,别告诉她。”月迦皱着眉头阻止道,看向小鬼的眼神高深莫测,“屁大的孩子,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先歇着,好好看戏,搞不好待会儿他们会打起来呢。”
小鬼:“……”
出乎月迦的意料,虽然宁觉和陆行衣对瞪得天雷动地火,但还是没有打起来。
用月迦的话说,他们只是在酝酿。
尽管从表面看,两人相处得不咸不淡,可只要细心观察,就能发现他们一直没有中断小摩擦。
具体可以表现在以下几个场景。
第一,走路的时候。
“毕儿,那边泥泞。”陆行衣握住毕方的手,轻轻地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毕儿,那边崎岖。”宁觉握住毕方另一只手,轻轻地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毕儿,有我护住你,再崎岖的路也能如履平地。”陆行衣温和地笑道,一手将毕方拉回来,另一手“呼”地卷起一阵刀刃,将前方崎岖不平的地面削平了。
“毕儿,有我护住你,再泥泞的路也能坚硬无比。”宁觉冷声笑道,一手再将毕方拉回来,脚下身形一晃,现出长长的蛇尾。青蛇尾部若无其事地一点地,原本泥泞的土地顿时水分全失,干巴巴的如同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干枯起皱的皮肤。
陆行衣蹙眉,嘲笑道:“如此坚硬的地面,恐怕毕儿走在上面,脚会痛。”说罢,手下一紧,将毕儿拉至了胸前。另一手若无其事地一挥,一道锐利的风刀便向宁觉的方向甩了过去!
宁觉迅速将头往一旁偏去,风刀擦耳而过,“啪嚓”一声将身后两米来宽的树木齐腰砍断。
抬眼看向陆行衣时,宁觉眼神凌然,不甘示弱地讥讽起来:“你那平地被削得如此平滑,毕儿走在其上,恐怕会滑倒吧!”说罢,长尾若无其事地一摆,几道泛着冷光的长针便笔直向陆行衣飞刺而去!
陆行衣长袖一收,将毕方拢入怀中,右手飞速在空中飞舞着。“嚓嚓嚓”几声脆响,将长针们尽数挡开。
而后又是一阵行雷闪电般的对瞪。
第二,吃东西的时候。
“毕儿,这颗果子果肉饱满,看起来很是香甜,你吃了吧。”陆行衣笑着将手中的红果递给毕方。
毕方欢天喜地地接过果实,张嘴刚想咬。宁觉一伸手,在她面前放了一枚蓝色的果实。
“毕儿,红果多汁,吃了容易打嗝。还是吃蓝果吧,你看,色泽如此鲜艳,很是引人垂涎。”宁觉道。
毕方还没来得及反应,陆行衣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蓝色的果实?这大千世界千奇百怪,鲜艳的东西往往是有毒的,越是鲜艳,毒性越强。你随便摘一枚果实给毕儿,若是吃出了毛病,那可如何是好?”
宁觉冷哼:“若按你所说,你那枚红色的果实岂不更毒。你如此坦然地交给毕儿,安的是什么心?”
气氛一下降了好几度,就连离得一米多远的小鬼都能听到两人握拳的声音。
第三,休息的时候。
“毕儿,这里树木高大,荫凉干净。不如就在此地暂歇?”陆行衣指着一旁的树丛建议到。
毕方伸了个懒腰,点头笑道:“好……”
“好危险的地方。”宁觉风凉地开口,“树上多是妖物野兽歇息之地,靠在树丛中休息,就算没有遭到攻击,也容易受野兽纷扰。我看前方那条溪流清澈透亮,旁边还有不少光滑的鹅卵石。不如上前几步再歇息?”
“溪流?”陆行衣的语调升高了半拍,“上古山河阵法混乱,就连雨水也会对毕儿造成伤害。不先上前试探一番便贸贸然到溪流旁歇息,若是溪水伤了毕儿的身体,那可如何是好?依我看,还是树下好。”
宁觉冷淡地开口:“你的看法没人关心。若当真害怕溪水伤了毕儿,你上前去测探一下便可。口口声声对毕儿好,我看,你是懒得多走几步罢了!”
陆行衣咬牙:“宁觉,你什么意思!?”
宁觉冷笑:“字面意思。怎么,想打么?”
一时间,以陆行衣和宁觉为中心,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一只白色的婴勺鸟站在枝头,歪着脑袋看了半天,从喉间冒出几声嘀咕。
在它小小的红色瞳孔里,折射着陆行衣和宁觉对峙的场景,一旁的毕方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金色的阳光披洒下,婴勺眨了眨眼,眼球另一端,蓦然出现元始天尊偌大的脑袋。
天庭。
茶仙馆。
“啧啧,这宁觉还真是强势了起来。”元始天尊对着单筒镜子张望着,想了想,回头对玉帝几人道,“决定了,我压宁觉胜。”
“为何?”太上老君捋着长胡子不解道,“我倒是觉得行衣一副真心,胜算较大。”
“唉,你不懂。”元始天尊敲着桌子摇头晃脑,“若是之前的宁觉,心智还不够坚定,就算见了毕儿,也只会悠游寡断,不自知到底欲做何事。可现在?我这头在莲池见到他,那头他就追上了毕儿和行衣。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这么做?”
太上老君还是一头雾水。玉帝细想片刻,顿时悟了,当即捶着大腿叫了起来:“那我也压宁觉胜!”
充当庄家的茶仙慢条斯理地在纸上记下了买卖。
元始天尊和玉帝几人谈笑着出了茶仙馆,馆内顿时一片静谧。
茶仙一手清茶,一手笔。龙飞凤舞了一阵,满意地准备搁笔。
一个熟悉的女声突兀在耳畔响起:“哎,现在行衣和宁觉的赔率,是多少赔多少来着?”
茶仙手下一顿,抬起头来,眼角笑出几条细细的皱纹:“你怎么出来了?”
脸色极其苍白的女子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上吊也要喘一口气吧?难得被我逮到元始那为老不尊的老家伙捉弄小辈,我若是不掺一脚,那日子也太无聊了!”
茶仙无奈地摇头,亲手给她斟了一杯茶:“你将宁觉送到毕儿和行衣的所在地,我还以为,你是打算帮他呢。”
“开什么玩笑?”女子狡诈地笑了起来,“我向来不喜那些悠游寡断、自视过高的小辈。但若不帮他,又怎能骗得元始,给我自己制造机会,好好赢他一把呢!”
抬手勾过毛笔,女子往纸上一划:“我赌陆行衣胜。”
纸上倏忽出现一个名字,长长的六个字,写着“上古山河紫苏”。
三人成喵(中)
抬头,发呆,叹气。
一旁的小鬼记下了数目:“很好,叹了第五十三个气了。话说她到底在烦什么啊?老这么叹气,看她头顶那颗树的叶子,都快被她叹下来了……”
月迦用爪子挠了挠脑袋,尾巴甩了甩,冲前方怒了努头:“你看前面不就知道了。”
正前方的平地上,寒风猎猎,陆行衣和宁觉驻足其上。四目相对,眉梢眼角尽是对峙的神色。他们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乍眼看去,瞧不出什么端倪。可只要仔细端详,便能发现他们放于身后的双手都已紧握拳头。全身僵硬,正处于箭悬于弓的戒备状态。
毕方坐在石头上,隔着老远凝望两人迎风咧咧的白衣,茫然不知所措。
月迦和小胖球趴在一旁面面相觑,小鬼则不解地挠着头发。
这样的局势已经维持了半天,从刚才宁觉突然起身,对陆行衣说了一句“我有话要说”以后。两人便在寒风凛冽中站了良久。
小鬼咬着草根发闷:“他们怎么一直站着?要打就打嘛!扭扭捏捏地盯着看,真是!”
月迦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