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头时,他的眼睛却正盯紧著她的唇。
她屏住气息,直觉便要倒退三步,然则,“公私分明”四个大字突然进入她的脑海里。
高敏君紧握了下拳头,冷静地迎视著他的脸,再若无其事地别开眼。
毕衡达挂上电话,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他看著她静谧的神色,满意地发现她除了偶然被他发现孩子气一面而仓皇的举止之外,她在各方面的表现都确实相当地称职。
尤其,在经过那一夜之后,她毫无改变的态度,更特别值得他赞许。
所以,他对她的观察期已过,今晚……将会是个关键。
“今天晚上,我要你陪我去四季饭店的香榭法式餐厅。”他说。
“是要和哪家公司谈哪笔生意呢?”她需要先做功课。
“我要代我父亲去视察一下饭店新法国餐的服务及菜色,一个人去太突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的意思是——只有他们两人去?高敏君看著他那双不动声色的黑冰冷瞳:心跳停顿了一拍。
“有问题吗?”毕衡达端起咖啡杯,暍了一口咖啡。
“没有。”她的脑子现在想不出任何问题。
毕衡达看著她木然的眼神,他将咖啡一饮而尽。
高敏君确实是个很称职的秘书,总是知道如何配合上司的要求。
职是之故,他猜想她也会是个不多话的好情妇。
他不想多花心思在女人身上,不想费心去经营什么男女关系,他对恋爱和婚姻更是不感兴趣,但他需要一个能在生理上完全配合他的安分女人。
高敏君,向来很知道分寸何在。
“晚上七点半从这里出发。”他放下咖啡杯,敛了心神,又摆出上司姿态。
“我会通知司机。”高敏君缓缓眨了下眼,身子慢慢地往门口后退。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
他……他开车!高敏君的脚步,再度停顿在原地。
她咽了一口口水,想开口接话,舌头却僵滞无法动弹——她能问他,他今晚约她,是不是别有用心?
“你可以离开了。”毕衡达命令道。
“是。”
高敏君闻言,像回过了神,脚步飞快地往她的办公室飞奔而去。
她不敢回头。
因为感觉到身后有一双锐利的眸子,正如影随形地盯著她。
高敏君逃回办公桌前,发现她的手发抖到甚至握不住笔。
这样的她,该如何若无其事地度过今夜的晚餐呢?而她又怎么可以再期待呢? 要命哪!
高敏君在紧张。
毕衡达从眼尾余光看著始终与他保持半步距离的高敏君。
今晚,从公司到餐厅的这一路车程间,都是他问,她答。
她没有主动开过口,而她以为他不注意时的绞手,咬唇举动,在在地都显示出 她是多么地不知所措。
他有些讶累——因为她对他的在意,竟让他觉得开心。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饭店二楼的法式餐厅里,服务生立刻为他们带位。
“请入座。”服务生为她拉开了座位。
“谢谢。”高敏君坐入法式缇花椅里,用一种高度的专注开始阅读著菜单。
点完餐,两人再次陷入沈默。
毕衡达注视著她交叠在桌上的双手,等著她开口。
那一晚的事,对她的影响显然比他还大,她比他还在意要拉出彼此之间的那条距离线。
服务生送上了毕衡达选的红酒,他拿起酒杯,轻晃了几下,在酒香浓郁之际,晶了一口酒,并透过杯缘紧盯她的眼。
高敏君拿起酒杯,稍嫌狼狈地别开眼抿了一口。
“您应该找企划部的王经理一起来,他是出了名的美食家。”高敏君硬从喉咙里挤出一串话来。
“我对王经理没有任何晚餐后的企图。”毕衡达直截了当地说道。
高敏君心跳停了一拍,倏地睁大眼看著他,却没法子从他的黑眸里看出任何情绪。
“我……不懂您的意思。”她抓著酒杯,手心频频出汗。
毕衡达好整以暇地暍著红酒,打量著她紧张僵坐的模样。
他明白一个会把初次献给他的女人,对他一定有著某种程度的特殊情感。
他不需要她对他多情,但是只要她的多情不妨碍到他,他便无所谓了。横竖,他图的也只是一个方便。她的喜欢,如果能加惠于他,他为何不去善加利用呢?
“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对吗?”他的指尖划过杯缘,问得漫不经心。
“对。”他想做什么?她可不会天真到以为他要追求她!
“我现在也没有女朋友,但我有生理需要,我需要一个固定女伴。我这样说——你懂了吗?”他灼灼的眼火,直烧入她的眸里。
高敏君咽了口口水,很努力地不让自己脸红,不过显然效果并不是很大,因为她的耳朵灼热地像涂上了一层朝天椒。
他说话就不能含蓄一点吗?
她拿过酒杯大大地喝了好几口,酒液让她的皮肤变本加厉的红,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冷静,只显得娇媚。
“为什么选中我?”表情镇定,声音很颤抖。
“我不讨厌你,甚至相当欣赏你。你在公事上够冷静,私底下的反应也颇热情,于公于私,都会是个能配合我的人。而且,你不是那种会招摇的人,你不会把我们关系张扬曝光,这是我这一个月来一直在观察的事。”毕街达举起红酒,为彼此添满了酒杯。
高敏君愈听愈迷惘了,她蹙著眉,低头看著桌子。
没有一句喜欢的词语,他图她的只是方便……
即便她早就知道这男人少了某份情绪,但他这种直截了当,把感情与男女关系当成合约谈判的关系,还是很伤人哪。
高敏君颓下肩,轻吐了口气。
“我为什么要配合你的单方面需要,当你的女性伴侣?”她抬头看著他,想让他的话逼她死心。
因为,她对他没法子死心……
“我不会强迫你。不过,在我们这段关系里,你将会拥有富裕的物质享受。”毕衡达往后倒入椅背,双臂交握在胸前,充满了谈判气氛。
“我不需要钱。”
“那么——”毕衡达悠闲地拿著红酒,蓄意拉长了尾音。
那么什么?高敏君屏住气息,等著他把话说完。
“那么,你可以拒绝我啊i”毕衡达倾身向前,黑瞳似笑非笑地锁著她的眸。
高敏君胸口被痛击了一拳,她身子一缩,知道了这男人的狡猾。
他看穿了她!看穿了她的迟疑,代表著她有某种程度的动心。
所以,他丢出了诱饵,冷眼旁观地守在一旁等著她上鈎。
“你是个聪明女人,可以选择对你最有利的方式。我保证只要你有了新的对象,或者是对这段关系厌烦了,你随时可以跟我提出分手。当然,反之亦然。”毕衡达倾身向前,将酒杯轻碰了一下她置于桌上的水晶杯。“你考虑一下。”
当!
水晶杯清脆的撞击声,让高敏君从恍神中回复过来。
她背脊直挺地贴著椅背,紧抿著唇——因为她现在说什么都不是。
毕衡达将红酒一饮而尽,一语不发地打量著她。
眼前的她,放下了发髻,戴上了钻石耳环,抹上了鲜艳的口红,单调的黑色套装于是多了几分华丽感。除了此时仍然红得很孩子气的脸孔,她看来仍然相当地端庄出众,像个好秘书,也像个——
会守口如瓶的好情妇。
“我需要时间考虑。”高敏君低语著,情感还在跟理智挣扎。
“我在楼上饭店订了房间,3707号,我等你到十一点。”
高敏君一听,头更晕了,她托著发烧的腮帮子,开始拚命暍著冰水。
“这是两位的前菜——茶特酒鹅肝及番茄镶龙虾。”服务生开始为他们上菜。
毕衡达拿起刀叉,镇定自若地开始用餐。
高敏君看著一道道被送上的菜肴,完全食不下咽。
答应他吗?她并不想成为被他包养的情妇,她不想被他利用,
不答应吗?可她……她必须承认自己想被他拥抱啊!
高敏君猝地低头,掩住她的心慌意乱。
她用刀叉挑出一片看似弹性十足的龙虾片放进嘴巴,却因为心思复杂而感受不到任何的甜度与美味。
“丰余的总经理评估我们集团的那份成本健检,你看到了吗?”他问。
“看到了,很吃惊,光是印刷、电讯就多浪费了百分之三十到三十五的比例,真的很吓人……”
高敏君一听见毕衡达开始谈公事,她马上精神一振,像落难者突然觅得生存空隙般地一头钻进他的话题里。
在谈论公事之间,他们用完了餐。
高敏君用汤匙轻敲著焦糖布丁,在焦糖脆壳被敲出裂痕时,她开心得抿了下唇,小口小口地吃起布丁来。
专心吃甜品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快乐品尝的模样,完全落入了毕衡达的眼里。
毕衡达暍下最后一口偏苦的浓缩咖啡,发现他的目光仍然兴味十足地停留在她的一举一动上。
他一直知道,女人对于他习惯性的沈默,总是会感到局促不自在的。
可她不同,除了刚才因为被他的“提议”给吓出的惊慌之外,她倒是没有任何不安的表现。也许这是他们公事合作甚久,所培养出来的默契吧。
总之,她不让他讨厌。
或者,他比自己所想像的还喜欢她,也说不定。
毕衡达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在她用完甜点后,他起身准备要离开。
“你……你要走了?”高敏君惊讶得抬头看他,点心匙还握在手里。
“一起走吗?”毕衡达站在桌侧,曜亮黑眸笔直地凝视著她。
她仰头看著他,迷蒙的眸子,有种陷入陷阱中的不知所措。
毕衡达低头勾唇一笑,男性自尊从她迷惑的眼神里,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他弯下身,手指轻拂过她的唇。“我想要你。”
高敏君倒抽一口气,心神全被他又冷又热的眼神给敛去,再也没法子为自己作主了。
她闭上眼,双手摆在桌上,默默地希望他再给她一些时间思考。
在心中默数了一百秒,她料想他那么没耐心的人应该已经板著脸离开了吧。
她缓缓扬睫,再度睁开眼——
他仍然站在原地等著她!
一股热气直冲鼻尖,高敏君站起了身,朝他挤出一个笑容,免得自己的情绪失控。
“我们走吧……”她低声说道。
“乖女孩。”毕衡达揽住她的腰。
高敏君的身子因而抖颤了一下,她差点以为自己会喜极而泣。
她低著头,紧张兮兮地和他一起走向通往饭店客房楼层的电梯。
电梯前两人相倚偎的身影,看起来颇有几分情人的味道。只是,高敏君还来不及陶醉在那影像里太久,电梯门便打开了。
她尾随著他走入电梯,低垂的目光停在两人相距不远的鞋子上。
“抬头。”他说。
高敏君抬起头,就在电梯门阖上的那一刻,他炽热地吻住了她的唇。
她无助地扬眸望他,却瞅见了他的眼瞳里有著自己无助又动情的映影。
她闭上眼,不敢再看。
只是,对男女情爱没有经验的她,万万没想到闭上眼睛之后,只是让她的感官更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每一次诱惑罢了。
高敏君在他的唇间颤抖著,她听见他的轻笑声,像在嘲笑著她即将陷入万劫不复的爱恋一般。
于是,她只好更加攀紧他的身子,期待著更多失去理智的亲昵,好淹没她的胡思乱想。
他所给予的情感,或者不是她真正想要的那一种。但他总算是开始给予了,这总是件好事。
而这一刻,除了她对他的爱恋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了。
电梯门打开,他打横抱起了她,走向另一扇通往亲密的门。
她这一住,就是一年的光阴……
第四章
高敏君知道以世俗定义而言,她这一年来的身分,应该被称为是毕衡达的情妇。
但,情妇该做些什么呢?
高敏君不知道,也从没真的搞懂过。
她只知道,这一年下来,她果真如他所言地物质丰裕,成了个富婆。
他没给过她现金,也许是怕她觉得受辱吧。然则,那些限量珠宝、精品皮件、跑车钥匙,却是经常在他们亲热的隔天早晨,出现在她那边的床头。
那些礼物都很高贵,也全都相当冰冷无情。
但她,全都接受了。
因为她知道这是维持他们关系的一种必要条件。
他从她身上要求著一周两夜的缠绵,她则是从没敢开口向他要过一分多余的感情。
她经常觉得,爱一个人爱成了这么没有尊严的习惯,实在很糟糕。
偏偏她又悲惨地习惯了太多——如今,她一个人睡觉,竟偶尔会失眠哪。
高敏君叹了口气,关上了办公室的电脑。
今日的公事早已告一段落,他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