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取消。袁之仇人,或死或降,新税施行,悉出己意,政事之良窳,由袁氏自负责任。在外人视之,苟袁氏一旦不测,则现有之行政机杼,悉将倾覆而无遗,此为独夫政府之恶果!故主张帝制者,有以袁氏为皇帝,以袁子为储君,父逝子继,俾行政之责任,有所归属之语。但吾人所不可忘者,袁氏已为公认政体之元首,袁氏不用此政体,而反破坏之!袁若由总统而为皇帝,谁敢信其必采宪法政体,如主张帝制者所言乎?吾人知其必仍专制不逊于前,即有所谓国会者,亦必为袁氏个人之国会,存亡系于袁氏个人之意。若袁氏果有召集国会之心,则以君主国名义召集国会,何若以民主国名义召集国会之为名正言顺,于事更事便利耶?推论此事之根由,实因袁氏欲在国中培植绝大势力,以决继位问题。但若袁氏为总统时,既不能达其希望,则作皇帝时,又乌能达其希望耶?此事千言万语,讨论不穷,然其结论则一,即择定之继位者必为新握重权之人,或为常集权力行政统一之领袖;若仅决定继袁氏者抑为总统或为皇帝,则无益焉。中国国体应釆民主制耶?抑君主制耶?此固为华人独自解决,勿庸外人置议之问题。华人苟民心一致,而国体变更,又足使国本坚固,则外人决不作干预之梦想。然袁氏之得以巩固其地位者,多赖外人精神上财政上之助力,外人于此又乌可无言耶?数年来中国危乱之际,外人势力影响于中国事者,其功甚伟,难以尽述。就事实言之,外人扶助袁氏使其得有今日,外人固望袁氏善用其因外人扶助而得之权力,以造福于国家也。今若以帝制而改良时局,则非此间多数欧人所敢信者也。不独信其不能改良时局,且恐时局反因此而愈恶!盖外人知国人对于袁氏计画,必有激烈之反对,甚至非用兵不足以定之也。再袁氏长子入继大位,果能较国民心目中所以信任之代表更为安稳乎?此亦非外人所敢信者也。质言之,此间外人,以为袁氏刻方着手行其建立政局之事业,且有发表意见者,谓袁氏不应利用赖外人而得之权力,以扩充其个人之希图云。
筹安会之为秉袁意而设立之御用机关,实已不待明眼人矣。当时反对派有欲组织团体与筹安会对峙,如国体研究会、治安会、国是讨论会等,然或官厅不予立案,或受其他之牵掣不能成立也。
第四节帝制之实现
筹安会既由各省机关及各团体代表“投票议决,一致主张君宪”而奏功,于是梁士诒继起组织请愿联合会。以沈云沛为之长,作进一步之工作矣!其发起之宣言如下:
民国肇建,于今四年,风雨飘摇,不可终日,父老子弟,苦共和而望君宪,非一日矣!自顷以来,二十二行省及特别行政区域暨各团体,各推举尊宿,结合同人,为共同之呼吁,其书累数万言,其人以万千计,其所蕲向,则君宪二字是已!政府以兹事体大,亦尝特派大员,发表意见于立法院,凡合于巩固国基,振兴国势之请,代议机关,所以受理审查,以及于报告者,亦既有合于吾民之公意,而无悖于政府之宣言,凡在含生负气之伦,宜有舍旧图新之望矣!惟是功亏一篑,则为山不成,锲而不舍,则金石可贯。同人不敏,以为我父老子弟之请愿者,无所团结,则有如散沙在盘,无所榷商,则未必造车合辙,又况同此职志,同此目标,再接再厉之功,胥以能否联合进行为断。用是特开广座,毕集同人,发起全国请愿联合会,议定简章凡若干条。此后同心急进,计日成功,作新邦家,慰我民意,斯则四万万人之福利光荣,匪特区区本会之厚幸也。
自请愿联合会发生以后,各省及各机关之请愿书,纷纷投至,即向参政院提出。当时之参政院又奉命为代行立法院,于是开会讨论,将付审查,袁特派政事堂左丞杨士琦莅院,发表宣言书,略谓:
本大总统受国民之付托,居中华民国大总统之地位,四年于兹矣。忧患纷乘,战兢日深,自维衰朽,时虞陨越,深望接替有人,遂我初服。但既在现居之地位,即有救国救民之责,始终贯彻,无可诿卸,而维持共和国体,尤为本大总统当尽之职分。近见各省国民,纷纷向代行立法院请愿改革国体,于本大总统现居之地位,似难相容。然大总统之地位,本为国民所公举,自应仍听之国民,且代行立法院为独立机关,向不受外界之牵掣,本大总统固不当向国民有所主张,亦不当向立法机关有所表示。惟改革国体,于行政上有甚大之关系。本大总统为行政首领,亦何敢畏避嫌疑,缄默不言。以本大总统所见,改革国体,经纬万端,极其审慎,如急遽轻举,恐多窒碍。大总统有保持大局之责,认为不合时宜!至国民请愿,要不外乎巩固国基,振兴国势,如征求多数国民之公意,自必有妥善之上法。且民国宪法正在起草,如衡量国情,详晰讨论,亦当有适用之良规,请贵代行立法院诸君子深注意焉!
袁之不愿以代行立法院解决此重大国体问题,所以特示郑重者,无非故作艰难,直逼出“民意”二字,为国民代表大会之导线耳!比由请愿联合会趋承袁意,二次请愿,请以国民会议为解决国体机关,参政院因以建议,咨请袁氏,即随发教令,定于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举行国民会议之复选,召集国会,解决国体。将擒先纵,欲速故缓,又一种做作而已。故转瞬由请愿联合会三次请愿,以另组机关征求正确民意为辞矣!所谓“立法贵简,需时贵短”,参政院因以建议,即用国民会议之初选人为基础,选出国民代表大会,解决国体问题。从此国民代表大会之局面既开,请愿联合会之功用已毕,运用帝制实体发现之第三步——制造民意之国民代表大会组成,皇帝之产期近矣。
十月十一日,《申报》载美人丁义华论《共和民国之口是心非》,警告我国政府与国民,其全文云:
迩来两礼拜中,只以事务纷繁,故对于讨论国事问题,久未著论,乃近日连阅报纸。见对于国体问题,多近附合,未尝研究其真理,是鄙人虽欲无言而不得矣。中国国体若何变更,其主权固操之于中国国民,外人本无干涉之余地,但以理论事,环球万国,同是圆颅方趾,当然有自由发言之权,况以中、美之邦交与夫鄙人雅爱中国之情谊,尤不得不倾心吐胆,一为我最爱之中国同胞进一警告。诸君须知一旦为人代表,心与。两种物件耳。言乃心之声,如反是必有一种感情作用之理在。假如余常问一友,此事欲若是行可否?彼必答以唯唯,虽明知此事不可,亦不肯公然反对。然察其颜色,口虽唯唯,心内实未尝认可。余果请其不必瞻顾,此事行止,在君一言,则挚爱至友,尽吐肺腑发表其真是真非,于是乎友亲之道尽,此为一定不移之理也。鄙人近阅各报,见赞成君宪者有之,反对民主者有之,其立意不外乎痛诋中国人民程度知识,不足以为民国,并不足以爱民国,一若中国全国上下,非速去共和力求君主,不能一刻生存也者。然此不过纸上空谈,以鄙人觇中国民心,勿论其为政为学为商为报各界,未敢决定人人有盼望速更国体之意见,乃其中实不乏真心爱国,力主维持民国现状者,但慑于威而不敢言耳。此等反常事件,竟使共和国体之下人民,罔敢拥戴共和国体者,斯亦万国非常之特色矣!
夫以各界人民心理而论,亦深知民国建设伊始,固未尝克臻美满,但仍希望将来必有达到之一日。更确信中国大总统擎天毅力,励精图治,必能满人民依托之欲望。人心既到如此喁喁望治,而又不敢出之于口,其非慑于威而何?溯自前月筹安会发生,其始立言,以研究学理,讨论民主君主问题为宗旨,故大总统发表意见,有国民如愿讨论此问题,未便禁止之语,其意实欲国民言出于衷,发表其良好意见,如其钳口,恐积愤所致,前清覆辙,殷鉴不远!在共和国内,准其研究君主问题,不以法律绳之,深谋远虑,是或一道也。岂料该会决非研究讨论,一意鼓吹速改君主,并预备《宪法》以辅之,大有共和国体已无讨论之余地。由此观之,足见该会早定目的,所谓征求双方意见,讨论研究,欺世之言也!如果心无成见,应准人民立一讨论共和团体,双方比较,孰利害不判自明,庶于研究学理之中而公是公非,亦不致偏废矣。鄙人从前鼓吹鸦片之害,而土商亦有鼓吹吸鸦片之益,以小喻大,其理则一。是目今多数人民欲维持共和,苦于伏威之下,噤若寒蝉,此即心实非之,而又不敢不是,心口相背,率天下人以假,后患岂堪设想耶!偏于一面之词,抹煞各人本意,强迫其口,已失其心,谋国者固如是乎?语云:“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失民心即所以失邦本,而犹云期以兴强,是诚南辕北辙矣!中国在前清时,国势衰弱,实失民心有以致之。乃近日变更国体问题,竟有人提议力主从速,欲速则不达,先圣已有垂训,况此等不以民心为重之举动,其能巩固国基,未之有也!阅报纸与电报所载,无非满纸诈讹,欺己欺人,不值明眼者一笑,“难将一人手,掩得天下目”,其斯之谓欤?无怪英、美各报批评云:以少数人之私心,诈称合全国之同意,似此行诡谲手段,难得天相。鄙人在华年久,极爱中国,更望中国日臻强盛,故不能不再敬告国民与夫政府:此等掀天揭地最大问题,万不可率尔操觚,务求实在,无使强迫;盖强迫行为,只能施之于一时,不能行之于永久,凡事须慎始图终,勿为孤注一掷。名誉攸关,愿政府国民,上下以诚,毋使人民口是心非,则富强之道,基于此矣!
鄙人与中国人士交接有年,素佩中国人脑想驾乎欧美,未尝无共和性质。如果协力求诚,以国家为前提,何患不臻上乘?不诚无物,况一国乎!总而言之,政府国民苟能开诚布公,自能万众一心,若人民政府各自为心,其国不可问矣!即如国体一事,政府以改变为是,国民心理,亦以改变为是,自可放胆做去,决无妨碍。若一味力求速成,而不讲求得民心之乐从,于大局决无益处。故目下此等问题,宜从缓相商,鄙人居旁观地位,因此问题,既非个人关系,自应由各人发抒真意,和气致祥,乖气致戾,可不慎哉。语云:“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处事不由根本着想,必不能长久存在。言尽于此,望四万万同胞其勉旃。中国幸甚!万国幸甚!
十月廿一日,《申报》有译载《字林西报》社论一篇,题为《喜剧欤抑滑稽剧欤》,其大旨如下:
(上略)袁总统前有幼年即倾向共和之宣言,又有不赞成帝制之命令,今忽对于帝制运动,不复有不赞成之表示。袁总统前解散国会,手段急切,无异克林威尔,今忽盼望国民代表大会之成立,情极殷挚,不啻汉勃登,前后态度,判若两人,世人安得而不窃笑于其旁耶?兹上海商务已受其影响矣。吾外人所欲知者,政治舞台所发现之剧情而演于吾人之前者,果为喜剧欤?抑滑稽剧欤?喜剧者,如人生事迹以实在境遇,串缀悲欢离合而成者也。滑稽剧者,则随意所之,诗张为幻者也。两者极不相同。若此剧情,自始至终,悉依据真正事迹而演之,则吾外人及多数华人,极愿坐观其剧以至曲终,且愿于落幕之际,鼓掌欢呼,并召袁氏至幕前,而向之叫好不置焉。但若离奇诡幻,一幕复一幕,层出不穷,则非观剧者所能忍也!今连篇累牍之命令,与夫所谓公民团者,请愿书者,果为真耶?果表示若何目标耶?果表示达此目标之一定步趋耶?抑吾人所注视者,不为他物,而为骗局,而为巧行布置,以掩其支离情节,荒谬颠倒之剧本耶?中政府向以“不要紧”三字处置公事,今得无实行不要紧主义,既漠视其方法,复漠视其结果耶?果尔,则记者敢警告袁氏曰:尔之最后一幕,必为有间断且有苦恼之一幕也。使帝制运动而为元首及武人攫取大权以快私欲之具也,则将来结果,必不利于当事者之个人,且害及全国,此为事势所必至,无可幸免者也。本报北京访函详论各省舆情,谓反对帝制最力者,仅为湘、鄂、粵、桂四省,盖多数国民,仅求政府之良善,而不斤斤于民主君主之间也。然必有良善之政府,则国民方可无言,若废去民主制,而无真意以组织良善之政府,则帝制运动,将获中国从未演过之最不幸的滑稽剧之报酬矣!
袁世凯为恢复帝制,挟洋自重,聘请美国学者古德诺为宪法顾问 自十月上旬,公布《国民大会之组织法案》,以迄十二月上旬,国民代表大会之票数汇齐,全体主张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