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自称‘洹上老人’。他经常跟一批亲朋幕僚饮酒赋诗,刻有《圭塘唱和集》。有一天,他化装为渔翁,披上一件蓑衣,泛舟于烟波缥缈之中,特意拍了一张照片。他还作了一首诗,题曰《烟蓑雨笠一渔翁》,和者不乏其人。他把这张照片和诗集分赠给北京亲友。这些琐琐生活,看起来似乎无关宏旨,可是袁并不长于作诗,为什么下台后忽然要做起诗人来,还要拍摄这张怪模怪样的照片赠给亲友,当然别有深意。”
“他下台的时候,清政府派有武弁一人‘随身保护’。他知道他身后的这条影子是朝廷派来监视他的,因此特别加以款待,平日大鱼大肉,年节多加犒赏。这位武弁受了许多好处,在打报告时少不得美言几句,说他如何安于隐居生活,如何感激天恩,等等。袁觉得这样做还是不够的,于是又变戏法,一会儿装诗人,一会儿又装渔翁,以示闲云野鹤之身,并无政治野心。其实,这个大野心家无时无刻不在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他跟庆亲王奕、北洋军各级将领以及英国公使朱尔典等人的关系,始终保持不断。他的老朋友徐世昌以及谋臣策士杨士琦、杨度之流,经常跟他暗通消息。他的大儿子袁克定在北京农工商部挂了一个右参议的官衔,事实上是他的‘驻京办事处长’。他家中设有电报房,经常跟各省督抚通电往来。他身边还豢养着一批幕僚清客,明里陪他饮酒赋诗,暗中替他出谋划策。”(《袁世凯演义》)
第三节复出
民国纪元前一年,辛亥八月十九日,武昌革命军起,清总督瑞澂逃,海内纷纷响应,清廷震骇。因庆王、徐世昌保荐,再起袁世凯为湖广总督,督水陆诸师进攻。
初以北洋劲旅克汉阳,而同时民军亦克南京,各省或反正或独立。清廷见事急,乃下罪己诏,罢皇族内阁,以袁为内阁大臣。
“武昌起义后,清政府当然要派兵去讨伐。派什么军队好呢?摄政王载沣所统率的禁卫军,既非久经训练之师,又要留在京城保驾。当时能够迅速调动而又具有战斗力的军队只有北洋军。派谁去做统帅呢?有人建议启用袁世凯,理由是北洋军是在他的手里建成的,派他去督师,可收‘指挥若定’之效。”
“就在这时候,英国公使朱尔典在北京大放空气说,袁世凯是当代精通军事的大员,而北洋军又是他一手练成的,必须启用他才能指挥如意,否则夜长梦多,只恐前途不妙。美国公使嘉乐恒也在公使团会议上,主张促使清政府启用袁。同时,奕在朝廷里面敲边鼓,认为朱尔典等人的意见值得考虑。载沣本来是个胆小鬼,自己不敢作主,向隆裕太后请旨定夺。可是,隆裕不比西太后,遇事畏首畏尾,拿不出主意来。她召开御前会议,征求满族王公的意见。奕在会议上又极口称赞袁世凯忠心耿耿,才足戡乱。10月14日,清政府下诏启用袁世凯为湖广总督,叫他会同荫昌指挥前方各军。”
“袁向清政府提出六个条件,归纳起来只有三个:‘要早日实行君主立宪,要用和平手段麻痹革命党,要把全部兵权交给他。’清政府‘10月27日,命袁世凯以湖广总督兼任钦差大臣,节制前方各军。’”
“袁受命为钦差大臣的这一天,冯国璋下了鼓励士气的总攻击令。第二天,第二镇第三协协统王占元率部沿铁路线向刘家庙反攻。在此以前,清政府所属建威、江元等舰已向革命军投降,由刘家庙江面开回汉口江面停泊,但是革命军既未派人接收,也无妥善处置,它们便又自动地开往武汉下游,对时局采取了观望的态度。此时受了清政府的运动,又开回丹水池江面,配合北洋军反攻,军舰上的炮弹打在革命军的侧翼和后方,使革命军处于腹背受敌的地位。同时,革命军前敌指挥张景良受敌人收买,放火焚烧军火库,军心因而动摇,革命军接连放弃刘家庙、大智门等阵地,28日退守汉口市区。”(《袁世凯演义》)
第九章 辛亥革命之前后
第一节南北之对立
袁世凯复出后,宣布其政见如下见辛亥年十月十一十二两日《时报》。:
中国数百年来号称专制,其实即专制亦不完全,致民人不知尊敬政府,民人亦不明白政府应担责任。现在所以鼓动民人,而民人乐从者,无非曰不纳税、无政府耳,此亦由国无责任政府,数百年于兹之故。
中国进步党中有两种人,一种主民主共和,一种主君主立宪。余不知中国人民欲为共和国民,是否真能成熟?抑现在所标之共和主义,真为民人所主持者也?中国情形纷扰,不过起于一二党魁之议论,外人有不能知其详者。故欲设立坚固政府,必当询问其意见于多数国民,不当取决于少数。
除上所陈外,又各有利益,各有意见,学界、军界、绅界、商界奋发议论,若任其处处各为一小团体,则意见不能融洽,或且发生瓜分之祸!
清政府现在虽无收服人心之策,而已颁行宪法信条十九条,大权将在人民之手。故以限制君权之君主立宪政体与国民欲取以尝试不论是否合宜之他种政体比较,则君主立宪实为经常之计!
余爱中国之民,较之共和党人主持急进者,有过之无不及。故我所兢兢者,在改革之实行。明知所担责任宏大,顾余非为名誉权利起见,但欲为中国恢复秩序,意在有益于中国,使无波折耳。故余仍望和议有成。凡民人意在保全中国者,务使其各党满意,恢复和平,建设一坚固之政府。余知国民意见明通,当不愿目睹其本国之破坏,故欲进共和党人与之筹议方略,使终战局,破除各种情意暌隔,而将从前种种不便于民者,一概除去。至各省纷纷独立,余观之与和议亦不甚暌离,当时政府之权力,既不能行于各省省会,其省会中必有数人宣布近于独立之政体,其实非全然独立,有数省,权尚在保守派之手,则迹近中立耳。其题目在推翻专制,其目的在保治安,保护人民财产,愈言共和,愈见中立。故余拟召集各省之人民,以研究此中国究应为何等政体之大问题。
此问题既如此重大,故凡事应心平意和论之,不可靠一时之热忱。余之主意在留存本朝皇帝,即为君主立宪政体,从前满、汉歧视之处,自当一扫而空之。
尤有重大之问题,则在保存中国,此不能不仰仗于各党爱国者牺牲其政策,扶助我之目的,以免中国之分裂,及以后种种之恶果。故为中国计,须立刻设立坚固政府,迟延一天,即生一天危险。余愿进步党人思邦国应至若何地步,与余通力合作,使各要事皆处置妥当也。
余之志愿既如是宏大,必有误解余意者,或且受四方之攻击,事非不知之,顾余必不因稍受波折,遂更变余最高应尽之职。盖余之作为,盖为完全保护中国免于分裂计也。
袁氏非有革命思想者,不仅无革命思想,且反对革命;其乘时而起,主张君主立宪,“留存本朝皇帝”,非忠于清,其意盖别有所在,证于其后之行事可知。当时《时报》载有《袁世凯之隐衷》一则云见辛亥年十一月十日《时报》。:
袁世凯之隐衷。北京诸大老对于共和政体,颇有愿表同情者,所不能解决然者,惟一班穷老旗员,恐废却君主,伊辈之饮啄,即尔断绝,是以不免惶恐。然表面亦无反对之迹,以彼本无反对之能力也。袁世凯惧第一期之大统领为他人所得,而又无能为毛遂之谋,故于各方面密遣心腹,竭力运动,已则扬言共和政体如何不宜于今日之中国。实则一俟运动成熟,遂尔实行,其所以反对共和者,意固别有所在。而载涛、良弼辈,亦将此等阴谋,早已窥破,暗斗之机,于是更炽矣。袁初到北京,即向人云:内阁大臣三年一任,为期太迫,恐于政治不能多所举措。识者莫不嗤之。今于共和前途,如是作梗,推其心,殆欲将万世一系之专制君主易为袁姓而始快意也者。以袁氏生平之历史,对于满清,惟知弄权植势;于属吏,则专以贪黩不识字之流为爪牙;至于民事,则除却捕党人、遏民气、敛财肥己而外无所能云。
观此,袁之不见信于当时已可知。
方民清两军停战言和,袁氏并无诚意。辛亥十一月十日,江苏、浙江、福建、广东、广西、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河南、直隶、奉天、山东、山西、陕西、四川、贵州十七省代表会于南京,始建临时共和政府,选举孙中山先生为临时大总统。元年一月一日,临时政府正式成立。袁投箸而起,声言南北协约,以君主立宪为前提,而唐、伍两全权擅用共和政体,逾其职权;且协约未决,南人先组织政府,公选大总统,有悖协约本旨。遂罢唐绍仪全权,自任交涉之事,往来反复,徒驳片言只字,而不入本题。世凯一面又使清廷出内帑备战,又假太后旨胁亲贵报效军需,然世凯非真欲与民军较优劣,亦非真有爱于清廷,共和之必成非不知,清帝退位,又其所甚愿,顾其复梁鼎芬书云:
(上略)仆以衰病之躯,息影洹上,杜门却扫,于今三年,私冀抱瓮灌园,长为老农以没世。遭遇时变,夺我烟霞,诏旨敦迫,急于星火,坚辞再四,迄不获请,扶疾就道,仓猝誓师,军事未终,寻综阁务,艰巨投遗,非所夙期,自维绵薄,曷克负荷?所谓责孱夫以举鼎,策驽马使绝尘,惴惴于心,若赏深谷。第念先朝顾托之重,时局祸变之深,不敢偷安,勉当大任。受事以来,跼天踏地,人心尽去,既瓦解而土崩,库储已空,将釜悬而炊绝。内之则主少国危,方孤立于众谤群疑之地;外之则交疏援寡,群欲逞其因利顺便之思,正不徒共和独立之响言日盈,炸弹手枪之恫喝,咸与为仇己也。险象环生,棘手万状,怀忧茹愤,谁可告言。惟有益坚尽瘁之初心,勉竭鄙力所能至,奋此愚忠,战彼群魔;但求皇统之能保存,领土之不破碎,免瓜分之惨,纾种灭之忧。慄倦寸私,惟在于此,成败利钝,非所逆睹,知我罪我,付之千秋。一俟大局稍安,国事粗定,便当敬避贤路,翩然挂冠。成都之桑,东陵之瓜,足娱此生,庶毕乃愿。执事忠肝贯金石,古谊若龟鉴,行见翌赞明廷,辅世进化,致富强,兴太平,自有莫大之事业。在仆敬当为国与民馨香祝之,而断非仆之衰朽,所敢自任者矣。(下略)
又,其时袁每对人云:“余深荷国恩,虽时势至此,岂忍负孤儿寡妇乎?”其容貌,其言语,其态度,粹然一爱新觉罗之大忠臣。然此仅以眩宗社党之耳目,其实养其实力以临大敌,志固窃有所伺也。时岑春煊致电袁世凯云:
北京内阁袁总理鉴:今日国民多数均以共和为目的,朝廷既有召国会决政体之谕,自系采取多数。我皇上之从民所欲,不私天下,以尧舜之心为心,为海内外所共见。民军感于朝廷礼让为国,罢战息民,故亦众口一辞,必以尊崇皇室为报,上下相交,各尽其道,为世界历史开未有之局,诚吾国之光荣也。唐使南来,国民咸以平和有望,列强忠告,企盼尤殷。春煊养疴沪上,蒿目时艰,念公为国为民,必能主持定议;不图撤回和使,重启战端!皇上不以君位自私,而公必反遏其德意,国民以人道为重,而公必自逞其兵威,从此战祸相寻,永无恢复和平之望,生灵涂炭,同就沦亡,上贻主忧,下益民祸,谁尸其咎?惟公一人!道路传言,方谓民军选定总统,公因失望,遽反所为,春煊实不愿以疑贤者也。总之,为皇室计,为国民计,惟有恪守唐使议定条款,从速取决国会,早定大计,庶几上安下全,举国蒙福,春煊亦得偷安林下,则受赐良多矣。事机危迫,敢贡苔荛,伏维鉴察!岑春煊,哿。见《时报》元年一月十日。
当时革命军人对于袁氏深致疑怀者,固不乏人,光复军总司令兼吴淞军政分府李燮和上孙大总统书,论和战之局宜早定云见一年一月十九日《时报》。:
(上略)一月以来,最足为失机误事之尤者,莫如议和一事。夫和有何可议者,民主君主,两言而决耳,岂有调停之余地。战亦何可议者,北伐北伐,闻之耳熟矣,卒无事实之进行。坐是抢攘月余,势成坐困,老师匮财,攘权夺利,凡种种不良之现象,皆缘是以生。若天下之大局不定,河山之歌舞依然,我恐洪氏末年之覆辙,将于今日复蹈之也。夫袁氏之不足恃,岂待今日而后知之?
溯彼一生之历史,不过一反复无常之小人耳。甲午中东之役,戊戌之政变,庚子之拳乱,合之此次之事交,凡国中经一次之扰乱者,即于彼增加一绝大之势力。彼盖乘时窃势,舞术自恣之人耳,安知所谓尽力民国,又安知所谓效忠满廷?凡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