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法西洋,藉西方之现代文明学术科技以改良东方之文化……正是诸如此类的抱负,使得他愿意离开袁世凯幕府加入唐浩然的幕府,并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借鉴欧美司法体系、条文制定特区的现代司法,不正是通过现代的司法进一步巩固这个国中之国吗?
但——唐大人的国中之国又是呢?或者说,他仅仅只满足于一个国中之国吗?
“……通过司法上的分治,确定国中之国的事实。”
蔡绍基将这四个字强调了一下。
此时,他的内心虽有些迷惑,甚至有些慌乱,但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因何而激动,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没有答案。思索片刻,他又接着说道。
“建国中之国,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个国中之国,不仅仅只是司法的清明带来的商业上的倡盛,同时,我们还要考虑到另一点——如何区别中国人与朝鲜人的不同。”
望着唐大人,蔡绍基小心翼翼的道出自己的一些想法,相比于唐浩然他来朝鲜的时间更长,对中国以及朝鲜都比唐浩然更为了解,而且就他个人而言,他梦想中的“国中之国”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制度上“国中之国”。而是一个象征着未来与现代之地。
“哦?区别中国人与朝鲜人的不同?说来听听!”
唐浩然好奇的看了眼蔡绍基。自己的这个法务院院长还能给自己带来样的惊喜。
“开商港、建特区都是大事。可真正的大事是呢?几十座现代工厂是否意味着国家实现了富强?东方文明得到了振兴?大人以为,才是天朝上国的体面?为何大人要令卫兵保持仪容?”
蔡绍基的问题让唐浩然先是一愣,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令士兵保持整洁的仪容,是为了显现……你的意思是,仪容整洁是文明与野蛮的区别!”
“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欧美白种歧视有色人种,恰在于此,仪容的不洁、城市以及乡村的肮脏。就像这朝鲜即便是在汉城,空气中亦弥漫着一股恶臭,国内亦是如此,这亦是很多国人在租界住习惯之后,不愿还乡的原因。”
已经完全抛开杂思乱想的蔡绍基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认为,天朝上国的体面,正是通过卫生习惯上高朝鲜人一等,方才生出的一种天然优越感,而这种优越会令我们的人越发优越,而朝鲜人越发自卑。进而效仿我们……”
蔡绍基的话让唐浩然整个人陷入沉思之中,正是这种优越感使得原本不习惯每天洗澡、保持仪容整洁的卫队官兵。无不是主动的保持个人仪容,以维持对朝鲜人的那种“优越感”,如果放之于未来特区内的所有国人……
“确实,不过国人的卫生习惯啊……”
话语稍顿,唐浩然看着蔡绍基,先是一叹说道。
“不过没事,既然租界能做到,咱们就能做的更好!在制定特区法律条文的时候,可以借鉴租界的相关内容条款,到时候,咱们弄出一个真正的上邦之国来!”
二人对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虽说想法好,但是眼下毕竟困难太多了,银钱紧绌,技师缺乏,而且旅朝华商大都依赖贸易,现在口头同意在这里投资办厂的商号不过只有十几家,到现在除了一家火柴厂,这特区不知时候才能活起来。”
说到这,唐浩然便长叹了口气,想法是好的,但现实的困难却是无法回避的。
“银钱、技师都是困难,但最主要的困难还在于人。”
收起脸上的笑容,蔡绍基正色说道。
“最关键的还是人,有人,这港市才能活,有人,工厂才能有人做工,没有人,一切都是空谈。”
唐浩然郑重其事的点头说道。
“是啊,关键还是人啊。”
可不是嘛,没有人一切都是空谈,就像现在,特区也好、煤矿也罢,都需要大量的工人,但在内心深处,唐浩然并不愿意强迫朝鲜地方官府帮助与地方雇佣朝鲜人务工,相比于朝鲜人他更愿意招募薪酬更高的中国人来仁川或者平壤作工,在唐浩然潜意识中——朝鲜人是不可靠的,只有中国人才是可以信赖的。
“所以,咱们现在要千方百计的,想办法弄人过来!那怕就是骗!像西洋人骗华工一样!”
“骗!”
这个字从蔡绍基的口中吐出,却让唐浩然一愣。
“你的意思是骗那些人来仁川,这样未免也太……”
“子然,你也太拘泥了!”
蔡绍基失声笑了起来。
“我说的骗,倒也不是那种骗,而是像西洋人那样,广设代理人,给代理人银子,比如每招来一人,便给他们一元钱,至于工人的工资,可以许高点,然后……”
听着蔡绍基所说的“连环骗”,唐浩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敢相信这个意欲建立“倡明司法”的人,竟然会给自己出这么一个主意。现在特区同样通过代理人招工,只不过工资方面,并没有太多的陷阱。
他是律师吗?不,他就是律师,除了律师绝想不到这种的主意!
“……这不过只是效仿西洋人故伎,若利用得好,也可达到咱们的目的。”
不过,虽是如此,但听着他的解释,唐浩然却还不得不承认,就像其说的那样,确实不过只是“商业行为”,只不过,这个商业行为是“合法”的。
第34章 山东(第二更,求月票!)
初秋刚至,但对于山东地界上的一些百姓来说,却开始踏上了逃荒之旅,夏时的一场大旱席卷了山东十三县的地界,田间干裂的土地,使得地里庄稼全都旱死了,几近绝收,从夏末收起,便有数以万计的百姓逃离了祖辈相依为命的土地,往着海边试图往关东寻找一丝生计。
瑟瑟秋风吹动着官道上的浮土,官道两边的树林偶尔还能看到几具饿殍。
在这官道上两个男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朝着北方走着,两人来到一棵大树下边歇息的时候。十二岁的苏文对八岁的苏武说道。
“这半个煎饼你先吃着,我到树上瞧瞧可能掏着鸟蛋。”
光着脚丫子,苏文“噌噌”麻利地爬到树杈上,瞪大眼睛摸起了鸟窝来,他摸了好一会,却是摸不着鸟窝里有东西,他却对八岁的弟弟说道。
“我摸着一个鸟蛋,我吃了,小武,你把煎饼吃了吧!”
苏文从树上下来,苏武却把那半张从旁人家讨来的煎饼撕成了两半。
“大哥,你别蒙我,咱娘就是这样饿死的!”
娘就是这样,一路上讨着的饭只管给他兄弟俩吃,最后却饿死在逃荒的路上,虽说苏武只有八岁,却也知道在哥在骗自己。
“我不饿,你吃!”
“你也得吃!”
苏武重新把煎饼塞给大哥,最后甚至嚷道。
“哥,你要是不吃。我就把这煎饼给扔了。”
说着就要扔的时候。苏文这才接过那巴掌大的剪饼。当着弟弟的面吃了起来。
歇了半个时辰后,苏文、苏武两人便重新上了路,眼看天色已经晚了,疲惫不堪的兄弟俩,正巧前面有一座破土地庙,于是便悄悄进庙,见里面破烂不堪,墙角有一堆柴草。这草堆上不知住过多少人。
苏文上前将柴草摊开铺在地上,二人瘫坐在柴草上,看着躺在草铺上的兄弟,苏文从怀里掏出那小半张只咬了两口的煎饼,
“刚才我没舍得吃,小弟,咱两一人一半,吃吧!”
苏文把那点煎饼一分两半,硬塞到苏武手里。瞧着手中里煎饼,泪水却从他的眼里流了出来。尽管想要抗拒煎饼的诱惑,但最后年少的他还是把那煎饼吃了下去。然后二人胡乱躺在草堆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天一亮,兄弟俩人走出破庙,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却看看到前面蓝蓝的一片,风卷浪浪拍着岸。
瞧着蓝色的海,苏武高兴的叫嚷道。
“哥,你瞧那是?”
“海!咱们到海边下了!”。
兄弟俩叫喊着向大海跑去,边跑边兴奋的嚷叫着,娘在活的时候,总告诉他们兄弟俩,只要过了海,就到了关东,爹就在关东,到了关东,他们便能吃饱饭了。被凉凉的海拍着脚面苏武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海,问着大哥
“这离关东有多远?”
原本在苏文的意识里,那海不过也就是相当于几十条河宽,可这海却是看不到头的,摇头说道。
“咱上那边码头打听打听打听。”
所谓的码头,实际上就是一座从海滩上伸入大海的栈桥,入海十几丈的木头栈桥边连着一艘西洋大帆船,码头那边被木栅栏围着,在栈桥上等着上船的劳工排着长队。
木栅栏的大门边,还有几个带刀的壮丁把守着,大门外挤满了排着队等着上船的人,他们穿的同样是破破烂烂的,更多的人更是穿着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等待着,在远处,还有一些拖家带口的女人眼巴巴的看着这边。
大门边报名处被一群人围着,似乎都在那等着报名。虽说那边报名的人都挤不动了,可这边却仍然有人不住的喊着。
“快来报名吧!坐船不花钱,管吃管喝还挣银子!快来报名啦,应了的还能得四石白花花的大米安家过日子啦……”
在那拿着纸筒子吆喝的人声音刚落下的时候,苏文、苏武走了过去,虽说年龄小,可苏文却没人惧色,瞧着那人问道:
“大叔,这是上哪儿的?”
拿着纸筒吆喝的男人,瞧了眼面前的两后生,随口说道。
“仁川。”
仁川是地方?没听说过,苏武便连忙问道。
“那儿离关东近吗?”。
男人笑着答道。
“近!至少比这儿近多了!报名吧!这是最后一条船了!”
对于男人来说,无论是成人也好,这少年也罢,那都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就是女人,那也是银子,可却没有多少女人愿意去那地方。
苏文接着弟弟的手,看着男人头号道。
“大叔,那过去干啥活啊?”
“放心吧,累不着你,一个月四块大洋,还管饭!”
苏武小声与苏文合计道。
“哥,不太可能有这样的好事吧!咱报啊?”
已经饿的前心贴后心的苏文望着那一望无际大海咬了咬牙,那里至少管口饭吃吧!
“报。”
风鼓着帆,站在船上的李明欣手扶着船栏,望着甲板上挤坐着的数百名劳工,尽管去仁川的时候,他还寻思着不沾劳工买卖,可谁曾想,到最后,他还是弄了劳工买卖,更准确的来说,他办起了航运公司,一开始他所图的不过只是运费,可空船来、满船去,走了两船劳工后,他还是琢磨起这门生意来,于是便找到了公署,从那拿了招一千人的定票,随后他便带着船去了釜山,在釜山港买了一万石朝鲜米,一半回到仁川后卖给了北洋会社,另一半则带到了胶东,然后便开始招工了。
旁人招工许的是十块银洋的安家费,而他招工给的却是四石大米,折成银钱足足比旁人多出将近三块大洋来,但在釜山四石大米不过六块多大洋,即便是加上运费,五千石大米也能赚上万元出来,一船劳工运到仁川后,挣了近两万多元的他,又找到公署,把劳工的运费从四块钱,降到了三块钱,从而包揽了公署的劳工输入。
而胶东半岛数十座私港上的东主,自然也乐得轻松,有人愿意垫安家钱,他们也乐得省事,只需要按人头分钱便成,风险也就变小了。
“下个月就能再添艘船了!”
在船将要起锚的时候,瞧着满船的劳工,李明欣在心里暗自嘀咕着,釜山、仁川、私港再返回仁川的生意看似挣钱,大米、劳工船船不空,每次至少能挣上万元,可就太过耗时,即便是这艘机船,走一趟也要七八天。
添艘船至少能多挣一倍,心里这么想着,李明欣便对旁边的方平和,他在天津买船时结识的水手,他在外国人的船上干了十几年。
“平和,你从这下船,去烟台,再去天津,在那看看能不能再买艘船来!”
“现在这生意正是时候,我看也行,天津要是没有,我就直接去上海!”
方平和应着声,和那位法国船长招呼了两句,便直接下了船。在他下船的时候,恰好碰到两个少年年长的护着年幼的踩着跳板上船,瞧着少年干黄饥瘦的模样,虽说见惯了难民苦楚,可他还是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哥,你说那仁川离关东近吗?”。
挤坐在甲板上,苏武问道身边的哥哥,苏文有些紧张的说道。
“应该不远吧,你没听那人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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