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妻有丑妻的好处啊,许允热泪盈眶。
许允安慰妻子:“别着急,见到圣上后,我好好哀求他,他动了恻隐之心,会对我从轻处理的。”
妻子摇摇头,说:“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
说曹叡是明主只是无条件忠君的客气话,许允听得出,妻子其实是说曹叡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在他面前打悲情牌必死无疑,打理性牌尚有生路。
听老婆的话是不会吃亏的,这是许允在多年的婚姻生活中总结出来的生活宝典。审问开始后,许允在曹叡面前据理力争,摆事实,讲道理,为自己辩护:“孔子说过,‘提拔你所了解的人’,臣的同乡就是臣所了解的人。陛下可以审查他们是否称职。如果不称职,臣愿受应有的惩罚。”
明帝下令当场调查,最终得出结论:许允用人得当,并无徇私舞弊。
魏明帝立马释放许允。见许允穿的衣服破旧,曹叡感慨许允还是一个清官,就赏赐新衣给他。
许允穿着御赐新衣,风风光光地回家。他一边走,一边想,妻子相夫教子,与圣上没有什么接触,为何看他看得这么准呢?
许允不知道,家里此刻哭声一片,家人都在为他被抓而害怕。许允妻安慰大家,不会有事的,就不要哭了。
可是没有人相信许允会被放回来,还是哭个不停,许允妻无奈,最后说:“听你们在这里哭,还不如去熬粥呢!”
没有人去厨房里哭泣,许允妻点起火,安心熬小米粥,耳根总算是清净了。
一会儿,小米粥熬完了,大家的哭声也都停止了,因为许允回来了。
妻子把小米粥端到丈夫面前,说:“给,特意为你熬的,早知道你回来这么早,我就早动火了,那样小米粥正好凉下来。”
这对刚刚从生死关上逃出来的许允来说,一碗小米粥比女人的美貌更让他感到温暖。
一碗小米粥进了肚子,许允感觉热乎乎的,就问起了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妻子并没有回答问题,只是一脸忧郁地摇头。她不回答,是因为她的答案不符合为人妻的礼制。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正是她的答案。
虽然是家庭妇女,但是她经常听丈夫和来客说起朝廷的事情。作为女人,她对政事不感兴趣,但是有一件事却铭刻在了她的心上。曹叡的毛皇后曾经是她最羡慕的女人,她羡慕的不是毛皇后的位置,而是她的天生丽质。身为丑女,她是那么羡慕美女。可是,理性告诉她,一个女人不可能用美貌获得男人永恒的爱,因为美貌总会褪色的。岁月流逝,毛皇后美色渐衰,年轻漂亮的郭夫人成了曹叡的新宠。除了无奈地接受男人背叛的事实,毛皇后没有任何选择,但是她总会心有不甘。曹叡携郭夫人在后苑中听曲,让才人以上级别的妃嫔都参加这次娱乐。郭夫人提醒说:“应该也邀请皇后。”曹叡断然拒绝,还下令左右,不许走漏消息。但是毛皇后还是知道了,第二天,她小心翼翼但是心有不甘地问曹叡:“昨日游宴北园,欢乐吗?”曹叡为这句话勃然大怒,赐死毛皇后,然后追查左右泄密的人,杀了十几个人。听说这件惨案之后,许允妻愤愤地为毛皇后抱不平:那么多年的男欢女爱,竟然被这句简简单单的问话撞击得粉碎,然后被风吹得不留痕迹。
如此无情的曹叡,当然只能用道理和事实去说服,而无法用感情打动。
她看着闷头喝粥的丈夫,忧伤地想:这个华而不实的男人,现在还能容纳她,是因为没有力量背叛和抛弃,一旦他有足够的力量,可以随意地背叛和抛弃,那时还会记着这碗小米粥的温度吗?
让这个无敌的丑女独自沉思吧,回过头来再说高平陵夺权的事儿。
许允妻在还是一个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时,就知道桓范是智囊,但是曹爽却不知道桓范的价值,不由让人扼腕叹息。
轻视聪明的人,是要栽跟头的。
第三节 落英缤纷
女人为什么聪明——女人的预言往往很准
男人做大事时总想撇开女人,却忘记了他们做的一切都牵动着女人。
确定曹爽兄弟出城了,司马懿从床上翻身跳下。算起来,为躲避曹爽,司马懿已经以健康之躯装作患风痹之症两年了。两年以来,他卧在床上,一动不动,哪怕在无人的夜晚,也得装作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因为说不定黑暗里的某个角落,正有曹爽的暗探在窥视。而现在,他终于可以站起来了,可以想蹦就蹦,想跳就跳。
以后在政治上,他也会是这种状态,想蹦就蹦,想跳就跳。
也许,此刻某个角落里正有双眼睛惊愕地盯着自己,然后曹爽就会很快知道司马懿装病的消息,但是司马懿已经不在乎这个了,因为他已经有把握这次置曹爽于死地。
太阳再次升起,又是新的一天,也是中国的最高权力转移的一天。
这一天早晨,京城的人们惊讶地发现,传说中快要病死的司马懿,此刻披挂上马,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人们面前。
司马父子集合兵马,关闭洛阳大小城门,占领武器仓库,封锁皇宫外门,屯兵洛河浮桥,确保曹爽外面的军队进不来,里面的亲信出不去。同时,司马懿让太尉高柔接管曹爽的大将军职务,接管他的军队。不费一刀一镞,司马懿就控制了京城洛阳。
司马懿的“病”好得太突然,局势的变化太突然,全城陷于慌乱之中。
何晏府上,闯进来司马懿派来的人马,要何宴立即上朝。金乡公主泪流满面,对丈夫说:“我早就说过你会招惹祸患,会连累全家的。”
金乡公主是曹操与杜夫人的女儿,嫁给了汉灵帝时大将军何进的孙子何晏。何进是屠户,给人的印象是五大三粗,一脸横肉,市井气浓,但是正应了那句话,三代培养一个贵族,何晏就成了风流倜傥的贵族公子。何晏能成为贵族,与曹家的熏陶也有关系董卓进京,何进一门被诛,但是他的儿媳尹氏和孙子何晏却活了下来,后来,对已婚女人有浓厚兴趣的曹操娶尹氏为妾,何晏跟着母亲到了曹家,很受曹操喜欢。何宴成年后,娶了曹操的女儿金乡公主,成了驸马爷,贵族成色更足了。何晏玉树临风,清秀儒雅,他最吸引人的是白皙细嫩的皮肤,就像搽了粉一样,香艳明媚。魏明帝老是不相信男人也会有这么好的皮肤,一直怀疑姑父搽粉,就想当场戳穿他。于是,大热天的,魏明帝故意请何晏吃热面饼,何晏吃得满脸是汗,就拿红色衣服拭脸。结果,他的脸一点也没花,还是天然白。从此,“傅粉何郎”成了何宴的外号。傅粉何郎喜欢穿女人服装,娇艳柔媚,走路时一顾三盼,那是在欣赏自己的影子。这样的男人,虽然不够阳光,但是风情万种,也有很多崇拜者。别提女人们有多么羡慕金乡公主了,被傅粉何郎拥抱一下亲吻一下,马上去死也无憾,何况金乡公主是嫁给了他!
然而,谁也不知道,如果能够把泪水汇聚起来,金乡公主孤独痛苦的泪水可以汇成长江黄河了。傅粉何郎本来对女人就有强大杀伤力,偏偏他又是一个好色之徒,他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耗在了新鲜的女人身上,唯独忘了金乡公主也曾是新鲜的女人。从女人身边离开时,何宴也有一点空闲时间,但是他又把爱都给了五石散。五石散就是把石钟乳、石硫黄、白石黄、紫石英、赤石脂五种石头放在一起烧制成的药丸,本来是名医张仲景研制的秘方,可治女性不孕,何宴将其改进成养生药,据说服用若干疗程后可以羽化升仙。何宴这样风流潇洒的名士,身边不可能少了女人,既然是要升仙了,那就不能行男女之事,所以何宴对老婆正眼都不瞧一下,因为恐怕瞧一眼女人,就得多修炼十年才能升仙。贵为皇家女儿,又是美男子何宴的妻子,金乡公主本应该是最幸福的女人,却成了一个守活寡的怨妇。
去探望母亲时,她眼泪汪汪地诉说自己得不到爱。嫁给好色之徒曹操的母亲,早就看穿了男女之事,她说,要男人爱就输了,男人的爱是指望不上的,女人要爱自己才可以。
金乡公主长叹,好吧,何宴可以不给爱,可是怎么能给灾难呢?
母亲吓了一跳,傻孩子,别危言耸听,那个臭美男人不过是为升仙吃生石灰,大不了把自己烧死,又怎么会给其他人灾难呢!
金乡公主察觉到,母亲虽然是在笑着安慰自己,但是那笑是多么牵强啊。母亲也知道,女儿说得没错,何宴的确会牵连家庭的。自称追慕仙道的何宴,骨子里却害怕孤独,喜欢世俗的热闹,邀请了一帮狐朋狗友服用五石散,这样修仙路上不再孤独。五石散从本质上说是石灰,吃到肚子里,吸收体内水分,释放热量,人就会感到燥热,神经系统就会受到影响,就会出现了幻觉,飘飘欲仙,忘记了脚还在大地上,有了神的感觉。于是,何宴把自己和伙伴称为“诸神”,不再说“我们兄弟如何如何”,而是说“诸神如何如何”。“诸神”自命不凡,实则都是名利客,热衷政治,在司马懿和曹爽之间,选择站在了曹爽一边。
“何晏的行为一天比一天恶劣,我们母子怎能保身呢!”金乡公主再也无法控制,放声痛哭。
无奈的母亲,只能说句不着边际的玩笑话岔开话题:“你该不会是嫉妒何晏的美貌,才这样说他吧!”
恐惧充满了内心,金乡公主不再说话,只是把年仅五六岁的儿子搂在怀里,紧紧地。何晏打算升仙,并没有考虑儿子的事情。不负责任的何晏,沉浸在升仙的虚幻里,还得由女人呵护他留在人间的一切。
现在,司马懿对曹爽下手,先派人马来带走何晏,金乡公主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时,何晏刚刚拿出一包五石散,准备打开服用,见到面前突然出现了刀剑,吓得连五石散都掉在了地上。“诸神”原来也知道害怕啊。
可是,来人对何晏说,太傅大人要他担任主审官,审理曹爽谋反的案子。何晏不再哆嗦了,又恢复了“诸神”的傲慢,让人捡起地上的五石散,慢慢地打开,有滋有味地服下,然后踱着方步跟在来人后面,离开了家。快跨出家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内的妻子和妻子怀里的儿子。
金乡公主已经不知道丈夫有多久没有正眼看自己一下了,但是知道这次他看她,是为了表达对她的蔑视。你说我给全家带来祸患,可是我现在被司马懿任命为主审官,你又怎么说!她读懂了丈夫的目光。
可是,盯着丈夫的背影,金乡公主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死人的背影。她毕竟是曹操的女儿,聪明无比,断定丈夫这次赶赴的是一个死亡陷阱。
事实证明金乡公主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女人就应该被男人呵护,被男人带动,女人如果聪明,那一定是因为男人愚蠢。
高平陵政变是男人间的争夺,却把女人牵扯了进来,不仅仅是妻子,还有姐姐。
满城都是司马懿的人马,所有城门、路口也都被司马懿的军队接管,留在洛阳城里的曹爽党羽,群龙无首,不知所措。
“此非久留之地,眼下最要紧的是杀到城外,与大将军会合!”曹爽大将军府司马鲁芝冲参军辛敞喊。
可辛敞却迟疑不决。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政变面前,众人面临一个无法逃脱的选择:支持司马懿还是支持曹爽。这是一场博弈,一旦押错了,不但会人头落地,还会祸及全门。
洛阳城里,曹爽一方都在静观其变。曹爽去高平陵潇洒,带去了石英,却把结发妻子刘氏扔在家里。司马懿带兵去占领兵器库,而曹爽府邸就在兵器库的南面,司马懿要去兵器库,必须经过曹爽家门口。事情危急,刘氏再也顾不上为薄情丈夫而伤心,危急时刻,她要肩负起妻子的责任,就不顾女人不宜抛头露面的闺训,跑到议事大厅上,对帐下守督说:“公在外,今兵变,如何是好?”望着她无助的眼神,帐下守督只能故作镇定地说:“夫人勿忧!”现实就是这样,女人有时在本来不相关的男人那里才能找到安全感。帐下守督登上门楼,搭弓引弦,瞄准司马懿,只要一松手,箭就会射出去。可是,一个叫孙谦的部将在后面拉拉他的衣角说:“天下事未可知!”帐下守督犹豫了,可是转念一想,只要是把箭射出去,一切就都结束了,于是又拉开了弓,可是他的衣角又被孙谦拉住了,这样反复了几次,帐下守督弓上的箭最终也只是在弦上。
刘氏眼睁睁地看着司马懿大摇大摆地从自家门前经过,开始号啕大哭,“你这个挨千刀的,还是死在了女人手上啊”!和很多女人一样,她也把自己男人的失败归结到追求其他女人上。是呀,要是不把石英这些皇宫女人搞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