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着要截取几个漂亮画面私下保存起来。因为他没有秦笙她的照片,只能通过这样曲线方式来获取。
可是,监控看到一半时,孟哲看见了意外不到的一幕。
屏幕中,一身湿漉漉的秦笙十万火急地冲进船舱后,却忽然站住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也从原本的慌乱变成了漠然的冷硬——那份冷硬,是他从未见过的。那张一向娇娇怯怯楚楚可怜的美丽面孔,在蒙上这份冷硬后,竟变得有些邪恶又可怕起来。
那样冷冷的、定定的、让人害怕地站了好一会儿后,秦笙才重新换成慌乱的神色抱起几只救生圈又跑出了船舱。她来去匆匆,神色间的变化却有如两极分化。
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异常的两极分化,孟哲不是笨人,不难揣测出原因所在。这一幕画面发生在章可贞落水之后,秦笙跑进船舱表面上是为了取救生圈扔给她,可她的表情却显示出她其实并不想救她。恰恰相反,她分明是希望她能淹死在海里。
一念至此,孟哲浑身一震,从头到脚僵成了一座石雕。
飘雨的黄昏,下了班的秦笙独自走出写字楼。她撑着一把深紫色的雨伞,穿着一袭淡紫色的套裙,袅袅婷婷地行走于蒙蒙烟雨中,像是诗人笔下那位丁香般的江南姑娘。
孟哲的保时捷跑车就停在路旁,他一直在楼下等着秦笙下班。看见她如一朵雨中丁香似的翩然出现,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希望自己刚才没有看过监控录像,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
但是已经知道了的事,终究不可能再装作不知道。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后,孟哲把车滑行到秦笙身旁,降下车窗对她说:“你上车,我有话要问你。”
秦笙最初是想拒绝的,因为她还以为孟哲来等她下班是追求的用意。但是看见他一脸格外凝重的神色,她意识到另有缘故。
顺从地收起雨伞坐进副驾驶座后,秦笙疑惑地主动询问:“孟大哥,你有什么话要问我?”
孟哲木着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掏出手机当着秦笙的面播放了那段她湿淋淋跑进船舱又跑出去的监控片段。看得她脸色一变、身子一僵。
狭小的车厢里死寂一片,空气脆薄得如同早春河流里将融未融的冰,轻轻一碰就要碎裂。好半晌,孟哲才开口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很轻,轻得就像一缕微风,却哗的一声把河冰彻底碰碎了。
“秦笙,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难道你希望章可贞死吗?”
秦笙蓦地哭了,眼泪下雨似的止都止不住,沿着脸颊不停往下淌。一边哭,她一边呜呜咽咽地开了口。声音低低的,弱弱的,像一只飞不起的雏鸟,特别凄婉可怜。
“孟大哥,我不瞒你。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很阴暗的念头,想着如果章可贞淹死了,没准我就有机会赢回承平哥,所以在船舱里犹豫了一下。对不起,我知道自己那一刻很坏。但是很快我就明白了这种念头是大错特错的,也马上拿起救生圈跑出去救她了。只是海上风太大,把救生圈都吹偏了,这真不能怪我呀!”
监控镜头的角度有限,孟哲看不到秦笙是因为从舷窗里发现时承平正游过来救人,这才抱起救生圈重新上了甲板。他也不知道章可贞就是她故意拖进海里的,还以为只是单纯的意外。毕竟他不是当事人,事发时也不在船上,事后才返回游艇听了一个简略的概述,完全不了解个中细节。
所以,在孟哲听来,秦笙泪流满面的解释是合情合理合逻辑。因为许多人在与他人产生矛盾时,都或多或少有过巴不得对方去死的阴暗想法。但那往往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只是内心深处的暗自发狠与咒骂,并不会真正付诸于行动。
孟哲愿意相信秦笙忽然流露的恶念只是一刹那间的鬼迷心窍。因为和时承平一样,他实在难以接受秦笙这样外表柔弱如羔羊似的女孩会处心积虑地想要杀人。她怎么看都更像是无辜无助的弱女子一枚,像是一念之差才会误入歧途。
“孟大哥,那一刻我的想法很坏,我承认。你会不会以后都觉得我是一个坏女人?”
看着秦笙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孟哲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软,温和地说:“一瞬间的邪念我想谁都有过,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是一个坏人。我相信,你的本质还是善良的。”
“孟大哥,谢谢你的理解。”
顿了顿后,秦笙一边拭着泪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那……这段监控录像,你会给承平哥看吗?”
孟哲明白秦笙的顾虑,摇摇头说:“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绝对不能再有类似的一念之差。明白吗?”
扬起泪湿的两排浓密长睫,秦笙细柔的眉目间浮满感激之色,哽咽着说:“谢谢你,孟大哥,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这么坏的念头了。”
虽然孟哲保证不会对时承平透露自己的“一念之差”,但秦笙对此并不是完全放心。再和时承平见面时,也格外注意观察他的神色,想知道他是否有所知情。
当时秦笙是在医院和时承平见的面。章可贞住院后,他除了工作外的时间基本上都在医院,想要见到他只能去医院找人。
一走进病房,秦笙就感觉出了异样。无论是时承平还是章可贞,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怪怪的。尽管三个人表面上还像往常那样有说有笑,但是她已经敏锐地知道一切都不同了,他俩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强颜欢笑地离开病房后,秦笙脸上的表情马上转变为强烈的忿恨不满。她在医院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给孟哲打电话,声音尖利如针。
“孟哲,你答应过会为我保守秘密,可是你却没有做到,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了承平哥。你这个骗子!”
话筒那端,孟哲的声音满是惊讶不解:“秦笙,你在说什么?那件事我一个字都没有对承平提过。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一定会守口如瓶。”
秦笙不信任地追问:“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承平哥?”
“当然,我是言而有信的人,答应过别人的事就一定会办到。你这么问,是不是承平和你说过什么?”
“我刚才见了承平哥,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和章可贞对我的态度都有些奇怪。”
“所以,你就以为是我告诉了他监控的事。再一次郑重声明我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承平。当然,信不信由你。”
孟哲斩钉截铁的一番话让秦笙相信了他所言不虚。挂断电话后,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思索:如果不是孟哲对承平哥说过什么,那他怎么会对我心生怀疑呢?难道……是章可贞事后怀疑上了我,并且把这种怀疑告诉了承平哥?
想到这个可能性后,秦笙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着,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强烈憎恨:这个女人如果那天直接在海上淹死了该多好啊?她为什么就那么命大呢?
接过秦笙的电话后,孟哲一开始并不认为时承平会知道了什么,认为一切纯粹是她心虚敏感的缘故,所以才会疑神疑鬼。
不过听了秦笙一番话,下午在新视觉机构见到时承平时,孟哲还是下意识留意了一下他的神色。发现他一派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不由地走过去试探地问:“承平,你怎么一脸大写的烦字啊?”
“没什么。”
否定地答复后,时承平又迟迟疑疑地反问:“孟哲,你觉得……秦笙的为人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孟哲心里一突,因为时承平很明显是对秦笙的人品产生了怀疑才会有此一问。他勉强一笑说:“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难道你觉得她的为人有问题吗?”
“我……算了,当我没问吧。”
时承平有苦难言地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谈下去了。章可贞是他的女朋友,可以把自己的疑虑一一对他坦陈,但是他却不好把同样的疑虑都说给孟哲听。一来凭借没有证据的猜测就说秦笙有杀人嫌疑很不负责任;二来秦笙又是孟哲喜欢的人,这种话就更加没办法对他说了。
可是孟哲已经听出了时承平对秦笙的怀疑,也不难明白他避而不谈的顾虑所在,干脆开门见山地问:“承平,你会这么问,该不是认为上次章可贞的落水,秦笙在中间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吧?”
孟哲如此直截了当的询问,让时承平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吞吞又吐吐:“孟哲,我……我……”
“说不出话来,看来真是在怀疑秦笙了。承平,你为什么会怀疑她与章可贞的意外有关,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可要生气的。”
孟哲故作生气地要求解释,逼得时承平不得不拉他进了办公室,然后将章可贞的分析猜测原封不动地全盘复述给了他。
最初在监控录像上看到秦笙的表情变化时,孟哲虽然也看出了她希望章可贞淹死的念头,却并不清楚章可贞的落海也是她一手炮制的。此时此刻,时承平的一番话才让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秦笙或许并不只是因为一念之差才不想救章可贞,而是极有可能从头到尾都想要置章可贞于死地。
所以,当秦笙两次在时家别墅吃过晚饭后,当晚章可贞都发生了原因不明的感染性腹泻;所以,当秦笙执意让他叫上时承平与章可贞一起出海后,章可贞又在船上意外落水;而秦笙一再蓄意想要害死章可贞的行为,也让孟哲同样不可避免地联想起了秦筝与乔安娜的意外身亡。她俩的死是否也与她有关呢?
一念至此,孟哲眼前就像有一座高山轰然塌下,满天满地昏黑一片。
时承平长长的一番话还在继续,孟哲一脸木然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是风暴尖利的呼哨声灌满双耳。除此以外,还有一种隐约的碎裂声,来自几近窒息的胸腔。
时承平的话结束后,孟哲久久地沉默无声。时承平不知道这种沉默意味着什么,小心翼翼地说:“当然,一切都只是贞贞的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秦笙真的想要害她。也许是我们太多疑了,如果你觉得难以接受,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吧。”
如同整个人被冻僵在十二月的暴风雪中,孟哲无比艰难地一寸寸抬起自己的右手。右手心里握着他的手机,手机里保存着那一段监控录像。一边费力地打开那段视频,他一边声音艰涩地说:“承平,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第44章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秦笙接到时承平打来的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空出来见个面。
以往这样的电话,带给秦笙的除了喜悦还是喜悦。但是这一次,她却是满怀担忧。因为她能感觉到时承平对于她做过的事似乎知道了什么,也许不是百分百的确定,但是绝对起了疑心。这意味着今晚的这一场会面,很有可能是一次三堂会审。
时承平约秦笙见面的地点是孟氏企业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她下班后就可以直接步行过去。走进预订好的一间雅座时,她发现孟哲和时承平一起坐在里头,两个男人的眼神都同样错综复杂地看向她。
那种眼神令秦笙心头一颤,不但更加证实了原本的猜测,而且还猜出孟哲一定把监控录像的事告诉了时承平。所以现在他们俩一起约见她,接下来要进行的谈话会是什么内容,她也就不难预料了。
定一定心神后,秦笙干脆先发制人地问:“承平哥,孟大哥是不是已经给你看过那段监控录象了?”
看着时承平默默地点了头,秦笙一脸追悔莫及的表情说:“我承认那一刻自己对章可贞心生恶意,我也对孟大哥表示了悔意。承平哥,那真的只是我的一念之差,你们能不能原谅我呢?”
“秦笙,如果真的只是一念之差,当然可以被原谅。可是,你到底是一念之差,还是处心积虑,只有你自己知道。不是吗?”
“承平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存心想要置章可贞于死地吗?她到底对你说过些什么?为什么让你这么怀疑我?她是不是认为是我故意拖她下海的?那真的只是意外,我自己也不小心掉下去了。如果不是我运气好抓住了船舷,我也会淹死的,我犯得着那么冒险吗?承平哥,你这样怀疑我,我真恨不得那天直接淹死算了。”
秦笙一番话说到最后泪花闪烁,委屈无限的表情特别楚楚可怜。孟哲定定地凝视着她,内心深处是无法形容的痛苦: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这样怀疑她真是让人难受。如果是假的,这样被她欺骗更加难受。
时承平一瞬不瞬地盯着秦笙,好半天后,才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地问:“秦笙,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行吗?”
“承平哥,你想问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秦筝和乔安娜的意外死亡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秦笙觉得自己就像一根枯树的断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