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往那儿一站就有一种自然的亲和力,大家陆续围在他旁边,听他讲柳中往事。
“就几年之前的事情吧,当时前任校长在16班那儿上课,结果有人在你们班这个位置跺了一下脚,然后一块石灰就掉在校长头顶正中间了。”
听众们爆发出笑声。夏央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虽然落后几拍、也跟着笑了。不厚道地说,前任校长是个脸色红润的胖子,一块石灰掉落在他“地方包围中央”的头上一定很喜感。
乔哲宇问:“然后呢,是不是校长就下令要装修了?”
“他一开始犹豫呢,不是提倡保留优良传统么?哈哈,我上高中的时候啊,这个屋顶都是用石灰加稻草做的,我们就喜 欢'炫。书。网'在楼上跑来跑去的,都没人敢待在楼下,待一会儿就跟老头子似的,头发灰白的还夹着几根草……”
“哇,老师,你上高中的时候,那过去多少年了啊?”程艺睁大了眼睛。
“没几年呢,你们别觉得我很老哦。”小谢挥挥手,“好了好了,不啰了,我们上课。”
小谢这节课讲的是几首教学大纲之外的宋词,宣称“不想听的同学可以睡觉可以写其他课的作业,只要不打扰别人就好”。夏央非 常(炫…书…网)喜 欢'炫。书。网'听小谢讲宋词。她还记得高一时候那个年轻的没经验的语文老师讲宋词的方法——先是自己深情地读一遍“庭院深深深几许”,接着感叹说“真美啊!大家有没有体会到呢?希望大家自己好好体会一下”,然后就下课了。相比来看,小谢讲课真是艺术啊!
“蒋捷这个词人呢,我一直为他感到惋惜。他的词非 常(炫…书…网)有特色,有些句子,啊,像‘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是很出名的,可是他的词都没有被选在课本里面。我可以这么说,如果哪天我来编课本,我一定会选这首《一剪梅·舟过吴江》。”
夏央听到小谢这么说,格外开心。在她自己的摘抄本上,就有这首她一见倾心的词。如今她的品味得到了语文老师的肯定,那自然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说到蒋捷,我想到我给自己博客起名字的事情了。”小谢有点儿走题,不过反正大家都爱听他讲,“我说过的吧,我个人最喜 欢'炫。书。网'的词人是秦观,最喜 欢'炫。书。网'的一句是‘暗随流水到天涯’。可是我又很喜 欢'炫。书。网'蒋捷的‘流光容易把人抛’,所以我就纠结了,不知道用哪一句当博客的名字好。顺便问一句,你们有博客么?有的话,叫什么?或者有谁有笔名么?”
至此,这节课演变成为博客名和笔名大讨论。夏央曾经有过一个早早被张骏无情贬低了的笔名“流韵”,她大受打击,再也没有起过新的笔名,想要写小 说'炫&书&网'给《南风》投稿的念头也被学业的压力给盖过去了。小谢这么一提,那些旧的心思卷土重来,她拿了草稿纸出来,列下自己喜 欢'炫。书。网'的单字,严肃认真地给自己想一个笔名。
“落岚”,是夏央最后敲定的笔名。两个字的声母都是l,读来很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的韵律感。这次她没有告诉张骏,因为她怕再被打击一次。
雷电大作风雨交加的天气里,夏央穿着雨披顶着风费力地骑车上学。雨已经沿着她上衣的领口流进去,她觉得很不舒服。
“何夏央!”沈曼拍拍她的肩膀。沈曼的交通工具已经从自行车换成了电动车,骑起来又快又轻松。
夏央都懒得转头去看:“啊,是你啊,沈曼。我累死了!”
“手给我,我来带你。”沈曼伸出一只手。
夏央瞬间格外感动,抓住沈曼的手,让电动车带着自行车一路畅行无阻。
到了车库,夏央发现沈曼今天穿了一条水蓝色的长裙,看起来十分妩媚;再一想到她前些天的牛仔短裙、黑色背带裙,感叹道:“你最近经常穿裙子嘛!”
沈曼害羞地一笑,并不说话。她撑起自己的大伞,这样夏央就不用打伞了。
去教室的路上,夏央发觉雨伞将世界一分为二——外面的那个大雨倾盆,里面的这个安静温馨。她有一种奇 怪{炫;书;网}的预感,却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直到沈曼小声又清晰地说:“那个……我有男朋友了。”她的预感才得到了验证。
夏央自然是大吃一惊:“谁?顾遥书?”
“当然不是他。”在夏央看来,沈曼摇头的动作带有一丝忧伤,虽然她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容,“邵帅,你认识么?”
“好熟悉的名字啊……9班的那个是不是?可是,可是你不是喜 欢'炫。书。网'顾遥书么?”夏央不能理解。
“我喜 欢'炫。书。网'他有什么用,他反正不喜 欢'炫。书。网'我。可是邵帅不一样,他对我特别好,特别照顾我,特别把我当一回事……”
夏央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问:“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期末考试考完那天……”
“啊,所以你后来一直在穿裙子,跟这个有关,是不是?”夏央恍然大悟。
“是,他说喜 欢'炫。书。网'看我穿裙子……” 沈曼脸红,恳求地看着夏央,“帮我保密哦,知道的人越多我们就越危险。”
“你放心。”夏央珍重地答应了。她注意到沈曼用的是“我们”,语气里自然而然流露出他们两人的亲密。
知道了这样一个秘密,夏央憋在心里很难受。刚巧小夕跑来说:“夏央夏央!我昨天放学以后在那边发现一个树洞哎,真的是树洞!”她二话不说就“风雨兼程”地跟着小夕去看树洞了。那是在西边的小山坡上,离新的愿望树“好好”不远,有一棵已经死了的老槐树,树像是被闪电劈中过,呈现出一种绝望的姿态,而那绝望里就包含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树洞。
“我给这个树洞起了个名字,叫小坏,是和‘好好’对应的哦,哈哈!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小坏讲?”
夏央将小夕赶去一边,蹲下来对着“小坏”,非 常(炫…书…网)小声地说:“小坏你好,我是何夏央。我跟你说哦,沈曼有男朋友了,可是我真的不晓得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她明明喜 欢'炫。书。网'顾遥书的啊,她很喜 欢'炫。书。网'他的,很喜 欢'炫。书。网'很喜 欢'炫。书。网'很喜 欢'炫。书。网'很喜 欢'炫。书。网'……”夏央重复着“很喜 欢'炫。书。网'”这三个字,像是要代替沈曼表达出她对顾遥书深刻的感情,“可是、可是她居然跟别的人在一起了。我觉得要是我,我就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觉得她不该这样,喜 欢'炫。书。网'一个人就不要变心嘛,不喜 欢'炫。书。网'那个人就不要跟他在一起嘛,可是她看起来又很开心的样子,我也不好说她什么……”雨一直下着,淅淅沥沥,奏着极好的背景音乐。
“你说完了没啊?快上课了!”小夕冲着夏央喊道。
夏央喊回去:“等等我,一会儿就好!”她飞快地发了个誓,“小坏,你相信我,我会一直喜 欢'炫。书。网'那个人的,一直喜 欢'炫。书。网'下去,不变心!”小夕已经不耐烦地又喊了一次:“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们冲回到教室,伞上的水洒了一路。趁还没打上课铃,小夕笑嘻嘻地把伞递给苏弈:“帮我收伞吧,就先放你这儿了哈,谢谢!”苏弈也不多说,细心地把伞折好,还顺便把夏央的伞也给收好了。
后来上了大学的夏央某次突然有兴致去收身边那个亲爱的人的伞。她耐着性子,慢慢抚平每一道褶皱,将伞布一层层放好。她又想起了苏弈,想他帮小夕收伞的时候,一定也是这般地温柔,心里一定有爱意在缓缓流淌,也许还哼着一段柔情似水的旋律。
后来夏央背叛了自己当时对着小坏许下的誓言,也见多了身边朋友们的分分合合,终究理解了沈曼的选择,就连妈妈都说“还是找一个爱你的人吧,这样你能过得舒服一些”。可是她还是坚持认为,如果第一次喜 欢'炫。书。网'一个人,就要尽力喜 欢'炫。书。网'到最后,因为那是最纯净的感情。虽然这个世界已经不相信第一次就能天荒地老。
第二十八章(2)
每到第四节课,大家都会有一种共同的感觉——肚子饿。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带来小包装的闲趣饼干,总之小包装零食在班里风靡起来,连小夕都不再执着于“田田”的豆沙圈了。
夏央座位周围的一伙人约好了轮流带零食,今天我带饼干,明天你带牛肉干,诸如此类。这一天轮到许宁,她带来了旺仔小馒头,不仅缓解了饥饿,还勾起了众人的童年回忆。无奈第三节课下的十几个小馒头输送的热量不敌大脑思考消耗的热量,到了第四节课中途,夏央还是肚子饿了。
除了老赵的课,夏央都敢吃东西的,偏偏现在就是老赵在讲离子共存题的解题技巧。夏央的胃都叫了好几声了,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听见。她散乱地记了点笔记,把头搁在左胳膊上,求助地看着张骏。
刚巧张骏也看着她,两个人对视了几秒,竟不约而同地小声说:“好饿哦!”
于是他们同时笑起来。老赵不满地咳嗽一声,换了一行写板书。
夏央心想,不愧是同桌,真默契啊。她跟着想到了乔哲宇,和他不坐同桌也一年了,可是和他的默契一直没变,放学路上的吵吵闹闹也好,下课时候偶然聊一两句也好,想到这个人,就和想到小夕的感觉一样,很安心。
放学的时候小夕火速奔过来,差点撞在夏央桌子上:“夏央夏央,一个重要消息!我上节课忘了告诉你!”
“重要消息”。夏央又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有人在偷偷喜 欢'炫。书。网'我,然后托小夕来转达?难道颜子舟要回来了?
“什么啊?”张骏率先出声。
“哎呀,跟你没关系的。”小夕直截了当地封堵了张骏的好奇心,把夏央拽到角落,“我跟你说哦,我昨天才知道的,我有个初中同学叫于心洁,你认识么?”
“呃,好像听过的,是不是我们小学隔壁班的啊?怎么了?”
“对对,就是她!”小夕表情很严肃,“嗯,她现在和颜子舟是同学。”
“真的?”夏央百感交集,既喜出望外,又有种明明快要溺水了却从天而降一个救生圈的感觉。
“真的,我昨天晚上上QQ碰到她,聊了几句才发现的,不会错!也是叫颜子舟,也是高二开学转学去的,也是柳中的,一模一样啊!我还给她描述了一下外貌的,绝对是他!”小夕非 常(炫…书…网)有把握,“于心洁她啊,是初中毕业就去了北京,当时我们还给她办过送别会呢。”
夏央低下头:“好吧,那又怎么样呢?”她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纠结成一团。
“哇,你这样让我很欣慰哎,你终于想开了是不是?!”小夕真的是喜上眉梢,她实在被那个叫颜子舟的折磨太久了。
“算是吧。”夏央胡乱掩饰过去。
独自回家的路上,夏央想东想西的,思绪乱飞。一会儿想到于心洁,她记得那是个长得乖巧漂亮的女孩子,她们俩应该从来没有说过话;一会儿想到顾遥书,排球比赛之后自己就没有和他说过什么话了,既然沈曼有了男友,以后和他的接触会越来越少吧;而最终思绪都会回到“那个人”那里,不用提及具体的名字,也不用记起任何的往事,只要是轻轻一触碰心里某一个隐秘的角落,伤感就会纷至沓来。
我好难过啊,真的好难过啊……夏央不停对自己重复着“难过”这个词,简单的两个方块字于是承担了极沉重的负面情绪。
补课这一个月不用上晚自习,所以有一天下午放学后夏央就被小夕拉去时代广场了。周末和妈妈逛街的时候,小夕看上一条短裙,想让夏央帮着参谋参谋。平时就算到了夏天,她们两个也是不会穿裙子来上学的,怕冷的夏央更是坚持穿长裤。
“喏,这条!”小夕指着橱窗里模特身上的一条白色百褶裙。
夏央点头:“蛮好看的啊,要不然你穿起来给我看看?”
小夕就去试裙子了,夏央顺便在店铺里随意看看。长长短短的牛仔裤、五颜六色的T恤小背心、当然还有各式各样的裙子,夏天总是女孩子们穿上花枝招展的衣服来展示自己美丽的最佳时节。
一件打折的白色长袖T恤吸引了夏央的视线。它的式样很普通,除了胸口用银线绣着的“Celebration”字样之外再无装饰。夏央却久久地盯着这件T恤,思绪飘移到了乔哲宇身上去。她隐约记得他穿过一件白色短袖T恤,和眼前这件感觉很像,也是只有一点简单的图案。
夏央看看T恤的吊牌——L号,她可以穿的。她又拿起T恤对着镜子比了比,觉得它符合自己的审美。正好这时候小夕换好了裙子出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