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时辰不早了，太子明日还要习学，该回去歇着了。”卫子夫不合时宜地出声。
“嗯，也是。”主上点点头，“春砣，去挑两盏宫灯来，赏给孩子玩。”
“诺。”春砣应是，不一会就奉来了两盏别致的宫灯，一个丝绢绣的朝阳牡丹图，玲珑精致，栩栩如生。另一个则是个八面牛角灯，造型独特，不露圭角。天子满意地点头。
春砣当真是会选，一个华而不实，一个深藏不漏。如颜暗叹。
“好别致的宫灯，当真是春公公用心选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席内一个妇人出声赞道。
“这两盏宫灯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最好的，恐怕是李婕妤的夜荧鎏珠了。”一个柔弱的女声附和道，说得很轻巧，却让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立时，如颜就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朝自己射过来，抬眼，正对上公孙傛华怨恨的眼神。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争锋相对逃出也
如颜朝她颌首微笑，公孙傛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哎呀，我忘了，公孙傛华也有一盏夜荧鎏珠……”那个柔弱的女声继续说道，众人都转眼望向公孙傛华。
公孙傛华一时憋红了脸，对如颜更是恨得不行。
如颜算是明白了，这个公孙傛华当真与自己有过节，还与那盏夜荧鎏珠灯有关，而在场的这些人莫不是在看戏的，当然还有个出来做引子的。
“以颜儿愚见，世上并无最好的，只有应了景的，才堪称精彩。恰如皇后椒房殿门口的母子宝莲灯，应了这母慈子孝，儿女承欢之景，那才真是妙不可言，颜儿好生羡慕。”如颜把她那句挑衅的话转到夸赞椒房殿的宫灯上，其实那母子宝莲灯，她见都没见过，到底如何，她也不知道，只是听宫人谈论起时赞了几句。
“哟，是吗？李婕妤当真个比我们有见识，怪不得皇上待你格外疼惜，可与皇后同侍左右。”
好厉害的嘴，一句话一个刀子，如颜惊叹，正要接茬，李充依忽然开口转移了话题。
“李婕妤若是羡慕，早早为皇上填个一儿半女，岂不更好？”
“啪！”一声，公孙傛华把酒卮一撂，狠狠瞪了李充依一眼。
道理很简单，李充依，位份不高，却有两个儿子，而她公孙傛华，连半个女儿也没有。
“那是，李婕妤日日承欢，想必孩子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就更与皇后一般无二了。”
还是那柔弱的声音，从红桃翠李茫然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与她并无过节，如颜怎么也想不通，她究竟怎么得罪了她，竟让她句句锋芒必定指向自己，恨不得她一不小心，万劫不复。
“专宠固然是好，从前王夫人也专宠，可是早殁！”公孙傛华笑看着她，咬牙切齿地说着。
如颜深吸一口气，才能迫使自己平静下来，面前的这些人，趁着太子公主退席，皇上更衣之际，恨不得直接合伙灭了她，她以前真那么不招人喜（…提供下载）欢吗？
如颜正要开口，忽见众人眼神望向一旁，那几人脸上分明带着笑意，回头一看，卫子夫正送完孩子回来，不知听到了多少。
“姐姐失言了，中宫就是中宫，只有唯一，没有一般无二！”如颜将她们看戏的嘴脸收入眼底，不理会公孙傛华的挑衅，而是朝那个柔弱的女声，扯开嘴角，似是笑说，语气却凛烈坚决。
“哎呀，是是是，姐姐失言了，怎能拿你与皇后并尊呢？该罚该罚。”说着，她端起酒卮，笑着饮尽。
如颜回头，天子正举步而来。她只觉得头疼。她们到底有完没完啊？句句下套，字字玄机，有意思吗？她抚了抚额头，实在有些受不了了。
“怎么啦？”天子关切。
“头疼！”
“怎么突然就头疼啦？”主上大声问道，问得适才争锋相对的几人愣了半晌。
“大概是室内闷了些。”如颜回说，又凑到他身前，小声道：“其实是你的这些女人太厉害，我斗不过，看着她们就头疼。”
主上好笑出声，他本是有心帮她一把，她倒好，当众做了好人，背地里却向他告状，当真是直言不讳，但他就喜（…提供下载）欢她的直言不讳，就喜（…提供下载）欢她对他如此坦率。
“皇上准许妾身出去透透气吧。”
不行，她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然，一会被她们集体吞了都不知晓。
“嗯，”主上点头，“去吧，让红桃翠李好好跟着。”
“诺。”如颜若获大赦，脆生生应道，扶着翠李的手就出了大殿。
主上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好笑不已，看样子，日后这样的场合，还是让她能免则免。
“适才，朕听你们说谁与谁并尊来着？”主上回头，脸上仍带着笑，语气却透着寒气。
底下数人，莫不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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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的妈呀，终于出来咯！”如颜出了大殿，行至园中无人之处，大呼出声。
身后两个丫头偷笑。
“还笑呢，里面那些简直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我差点就没命出来了，你们还笑。”如颜不满。
“嗯，是，夫人日后还是少与她们来往为妙。”翠李忙点头应是，她刚刚可没少为如颜捏冷汗。
“来往？我躲她们都来不及呢。”如颜嘟囔。
翠李又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那么惊险的事儿，若是旁的人，经此一番，早就吓得不轻，可是夫人却还能同她们说笑。
“都怨你们，老早告诉我与谁有过节不就完事了吗？偏偏要让我自个儿往那枪口上撞。”
“婢子无心隐瞒，只是本不愿提及夫人的伤心事罢了，不曾想，倒误了夫人。”红桃出声解释，心下有些悔。
“那你如今到底说与不说？”如颜反问她。
红桃点点头，道：“当初夫人初入宫时，与公孙傛华确实有过冲突。”
果然如此，如颜点头。红桃便将永巷相遇和夜荧鎏珠灯的经过告诉了她。
看样子，这梁子还结得不小，因她禁足，时间还不短，若不是她伯祖父去了，定然还被关着，换了自己，必然也恨得不行，如此一来，想和解都是无法的了。
“那，说话跟吐刀子似的那位又是谁？跟我有何过节？”如颜刚问出声，翠李哧哧直笑，夫人的形容，当真是，贴切。
“那位是吴美人，是中宫一手提拔的。”
如颜明白了，皇后的人。卫子夫不方便动手的事，总需要有个人帮把手吧，如此，这个尖锐的吴美人当之无愧啊。跟卫子夫的事儿，不是一件事两句话可以解决的，她那么不待见自己，肯定不只是因为她受宠。
“算了，随它去吧。”如颜决定暂且不去管，管也管不了。“红桃，你去知会皇上一声，就说我身子不适，先行回宫去了。”
红桃点点头，明白夫人是不想再回去强颜欢笑，遂及时去了。
“翠李，我们再逛逛，慢慢儿往回走，偷偷告诉你，我入宫头一回过节，还没看过宫灯呢。”
“婢子也是，入宫这么长时间，还没好好看过宫灯，听闻今年的宫灯特别多，特别好看。”
“嗯嗯。”如颜点头，主仆俩达成一致，那就是看宫灯。
两人一面走，一面看，不知不觉竟走远了，到了沧池边。这沧池的宫灯确实让人赏心悦目，池水微波粼粼，倒映着岸边灯火点点，仪态万千，五光十彩，美不胜收。
走远了，也有些累了，翠李便扶如颜在沧池边坐下了，晚风凉爽，好不自在。
“好香啊，是桂花！”随风送来的，是阵阵八月桂花的芬芳。
“是啊，好香的桂花。”
“翠李，我们去摘些，回头酿桂花酒如何？”如颜突然奇想。
“好啊，婢子最拿手了。”翠李也是跃跃欲试。
两人敲定，便入了桂花林。如颜取了随身带着的帕子，将细小的桂花收入其中，心情好了，动作也跟着轻快，越摘越是高兴，等回过神来，却发现，竟走远了。翠李大约也跟自己一样，采高兴，忘了回头。
如颜好笑，回身往沧池边上去，走着走着，看到前方的桂树下一个人影，灵机一动，猫着身子慢慢靠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嘿！”
那人惊了一下，如颜哈哈大笑。
“哈哈，翠李，被吓到了吧。”
如颜直起身子，那人也回过头来，顿时大吃一惊。
“你！？”如颜愣了一下，忙俯身，“见过冠军侯。”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桂林偶遇情难言
“你，认得我？”这次轮到他愣住了，一双星渣似的瞳仁，直直看着她。
如颜笑，“本宫不认得，只是适才瞧见侯爷腰间的白玉紫绶，纵观大汉上下，如此年轻的诸侯，非骠骑将军莫属，再者，侯爷大名，如雷贯耳，无人不知。”
之前她在殿内，虽是遥遥一望，却也看清了冠军侯的身形，如今稍一推论，便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原来如此。”霍去病充满希冀的眼神黯淡下去，自嘲似的笑笑，心中酸楚上涌。
如颜疑惑，这个眼神饱含了太多的情绪，让她一时无法理解。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坊间传闻神一般的人物，有这样受伤的表情呢？忽而她又想起，他送来的那些礼物，不由生出一丝侥幸，希望从他哪里得到些东西，他应该是知道的。
“李颜有一事想请教侯爷。”
“但说无妨。”霍去病回过神来，笑答。
“本宫患了忘却症，因而以往的事儿都记不得了……”
“我知道。”霍去病无比凄楚地喃喃回应。
“侯爷知道？！”如颜吃惊，他如何得知？
“在下听姨母提过。”霍去病忙解释。
“哦，”如颜点点头，心中起疑。
“本宫想知道，侯爷从前可认识李颜？”如颜急切问道。
霍去病闻言直直看着如颜，一点一滴盯着她如水的眸子，她真的不记得了吗？一点都想不起他了吗？想着，只觉心间如利器搅动，生生刨除般难受。
如颜看着他毫不避讳的眼神，充斥着纠结、希望、欣喜，继而痛心、失望，种种情绪婉转而过，让她愣了好一会，才轻声咳嗽提醒他。
“在下不认识李颜。”霍去病转身，冷冷回她。
不认识！如颜吃惊，怎么会，不认识呢？若是如此，她的过去，她还能找谁去问呢？
“你当真不认识我？”如颜有些心急，吐口而出。
“那你呢？你当真认识我吗？”霍去病回身，一步朝她走近，如颜骇然，连忙后退，他却步步紧逼，直到她背靠大树，无路可退。
“侯爷请自重，你这是做什么？”如颜惊怒交加，不明白，第一次见面的人，怎么能如此无礼。
“呵呵，自重。”霍去病自嘲，嘴角挂着一丝笑，可是这笑，让如颜觉得很孤寂，很凄凉，很哀伤。一时之间，竟被其迷住心智，忘了反抗，同样痴痴看着他。
他看着她荧火般的眼眸，情不自禁抬起手来。
“侯爷……”
“夫人……”
两个声音同时传出，前者是如颜畏惧地出声提醒，后者，是找到主子的翠李。
“翠李，快来拜见冠军侯。”如颜赶忙出声唤道。
霍去病闻声，默默放下手来，挺直身子，恢复了寻常模样。
“翠李见过侯爷。”翠李向霍去病行了一礼，又转而朝如颜道：“夫人，时辰不早了，该回了。”
如颜点点头，朝霍去病福礼，“妾身告退。”
霍去病状似潇洒地一挥手，如颜便转身离开了。
刚走出没多远，临近沧池边，一个黑影藏匿在路旁。
“什么人？”
翠李大喝出声，霍去病听到动静，几步跃过来，一把揪出树丛中的黑影。
“太子！”如颜惊愕，“你怎么会在这儿？”
太子怯懦地抱着一个熄了的宫灯，看了看霍去病，又看了看如颜。
两人对视一眼，大惊失色，却只听太子结结巴巴道：“我，我我，适才想送你盏宫灯，预备挂去八角亭，你哪日见着了，自然会取走……”
“宫灯呢？可是手中这盏？”如颜不缓不慢不避地问道。
太子愣了愣，才回神，已然清醒了，点点头。
“那好，我收下了，你可不许心疼反悔。”
太子猛摇头，“不会的！”言罢就把宫灯递给如颜，
如颜接过一看，画的正是八角亭中，两个孩子跟一个女子比算术的场景。
“你画的？真好看！”如颜问道，太子点点头，听到夸奖，咧嘴笑开了。
“翠李，拿回去挂我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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