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却留下一枚鲜红的吻,烙在他泛自的掌心。
沈莎翎离去之后,好一会儿程日深才由震撼之中回过神来,摊开掌心。“真是的,害我得去洗手了,嘴上全是糖葫芦的甜汁,想害我被蚂蚁爬满全身吗?”
他嘴上尽管抱怨,可是却无法抹煞心底不断泛起抵挡不住的喜悦如狂潮——波波向他袭来。
他并不去多想自己那说不明白、无法控制的感觉,只是低下头去,轻轻舔舐她遗留下来的甜香。
其实沈莎翎的伤,根本不构成住院程度,会在医院一待就是一个礼邢,说起来这一切又是她那对宝贝爸妈设计出的花样诡汁。
他们以为擅作主张替她办了住院,请假——个星期,就表示他们有七天的时间可以跟她玩个够。天天下班后就往病院跑,一大堆游乐器材刁不辞辛苦地往她的病房搬,连跳舞机部拿来了,沈莎瓴真被她那对天才贪玩的爸妈给彻底打败。
幸好她住的是个人病房,否则她那种住院方式,大概真的要惹怒大票躺在痫床上苦苦呻吟的可怜人了。
趁着爸爸妈妈还没杀到病房之前,沈莎翎从床铺夹层里拿出藏得好辛苦的教科书——这绝对不能被爸妈找到,否则一定会被毁尸灭迹!那还得了,后天就是这学期首次市内联合模拟考,她还有大半科目未温习完呢,虽然其实内容她都已经十分熟悉了,但是她仍然不允许自己有半点闪失。
抱着书本,手里握—枝甜腻的糖葫芦,她再度级着她心爱的趴趴熊拖鞋,踏着轻快的脚步往六楼的病房而去;
“我又来了!”沈莎翎推开程日深的病房门,神采奕奕地奔到他床边,拿手上的麦克笔在他打了石膏的腿上画一个鬼脸。
“书给我。”他见她又抱着书来,于是皱起了眉头。
她忙着在他腿上涂鸦,乐得将手里厚厚的教科书丢给他分担。“干嘛?浪子回头,想啃书参加模拟考了?”
他的唇畔掀起笑意,下一秒,顺手将她的教科书藏到背后,不让她再碰那玩意。“你来这里就得专心陪我,不许再看别的东西。”
从前她若是遇到他这种“鸭霸”的行为的话,肯定对他怒目相向,可是现在她听见他这么霸道的语气,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尽管如此,她还是敛起笑容,道:
“你还玩无聊的奴隶游戏?我都说过不玩了。”
“我只是要求你专心陪我罢了,这也不行吗?”他拉过她,让她因重心不稳而跌在他怀里。
她嗅了满腔他的气味,竟有陶醉的迷蒙感觉,沈莎翎甩甩头,连忙挣脱他的怀抱,嘴硬狡辩道:
“谁说我是来陪你的?我只是被我们家那对秀逗爸妈烦死了,才跑来你这里躲一躲。”她避视他的灼灼目光,两眼搜寻着她带来的书本,以证明自己的说辞。“把我的书还给我。”
“秀逗爸妈?听起来真有趣。”他完全没有让她念书的打算,轻易地将焦点移开。
“才不有趣咧!年纪—大把了精神还好得怪不像话,一个每天挂着一圈熊猫眼坐在电脑前和虚构的电玩人物决一死战,另外一个则不顾年龄限制,硬是穿起超级恐怖的雪纱蕾丝洋装扮小公主,每天缠着你玩下午茶家家酒。家里有—对嗜玩如命的父母,小孩真的很可怜,把人家当什么嘛,义不是他们的玩具,真是的!”
沈莎翎一面大吐苦水,一面回想起昨天父亲在她的病房玩新一代跳舞机惹得楼下住院病患严重抗议的事端,还有这几天母亲都穿着她无比华丽的公主装进出医院所引起的一阵骚动。可以想像有这款父母,小孩在学校里肯定不敢轻易惹是生非,谁愿意让这种家长闹到学校来让同学笑。话呀?
小学三年级的运动会,沈家爸妈神通广大从垃圾筒里搜出被沈莎翎撕得粉碎的家长参加通知单,花了一天一夜将通知单拼凑成形进而获知确切时间地点之后,在沈莎翎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运动会当天在全校众自睽睽之下,壮观地登场了——
由于沈莎翎一直躲在荫凉的大树下逮着空档看书,以至于没注意到场内掀起的大骚动,直到听见广播放送着;
“资优班三年级的沈莎翎同学,你的父母正在找你,请你立刻到司令台前集合。”
沈莎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火速奔到司令台,她人还未到,远远地已经瞧见父母夸张装扮的身影,她于是停下脚步,思索着原地昏倒是否会比跑到他们面前再挂掉还好一些?
瞧瞧他们的打扮……他们存心来让她颜面扫地的吗?
先看爸爸,他比较收敛,只是将自己打扮成电玩里的英雄人物,虽然那位英雄人物其实是一只会变身的蟑螂!
再看妈妈,天啊!她那套奢华炫烂的礼服裙摆蓬松夸张的程度是方圆两公尺以内闲人无法越雷池一步,瞧她,骄傲得像一只孔雀似的。
沈莎翎描述着过往恐怖异常的经历,却没忽略程日深脸上逐渐黯淡的色彩,她问道:“你怎么了?”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每回她向人吐她那秀逗父母的槽时,每每惹得闻者皆笑,几乎大家都忽略了她的深感痛苦,可是,程日深的反应却与别人迥异,这令沈莎翎十分好奇。
难道他的父母也很秀逗吗?
“到头来,我们也只不过是一枚廉价玩具罢了。”程日深绝望的语调令沈莎翎算酸。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沈莎翎轻轻问道。她怕这句话背后的答案将介人沉重,沉重到她承担不住,只是她忍不住想更深入了解他眼眸之中闪烁着的痛楚,究竟是因何而来?
她真心忧虑的神情触动了他,像—把天下无双的钥匙轻轻启开了他重重合上的心门,他终于开了口,将他未曾对任何人吐露的故事,跟她说了。
关于他自小如何以琴声度过无数难熬的寂寞黑夜,以及他的手伤又是怎么形成,最后说到父母无法将他消灭,只好把他一个人撂下的决定时,沈莎翎已是哭得视线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痛苦,还是在乎。
原来,他的右手之所以残废,完全是由于一对相仇的夫妻所加诸在孩子身上的十字架而形成的心病。
德布西柔美感性的“月光曲”旋律,听在他的耳中,却是如此拎清透明而又夹杂了一丝冰凉的血腥气味。
任何一对父母,虽然夫妻缘分已走至情冷意淡,也都不应该让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承受这些上一代的恩怨呀!
当别人青春正炽,还在校园里享受欢笑的时候,程日深却得成天面对巨大冰冷的钢琴,勤奋努力地当一个擦拭琴键的清洁工,或者孤单背起行囊在经纪人父亲的安排之下,忙碌地进行周游各国演奏的行程,柏林、维也纳、日内瓦、伦敦、北美洲、以色列等等,忙得停不下脚步稍事喘息,他像一片随风飘下的落叶,风持续吹着,他不知道下一站又将会是哪一个陌生的城市。
“他们没有权利这样伤害你,即使他们是你的父母。”沈莎翎含着泪,气愤填膺指控道。
“他们有,而且他们已经办到了。”程日深自嘲地撇撇嘴角。
“不可以让他们得逞,你得振作起来,打起精神来,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呀!”此时此刻,沈莎翎激动得全然忘却他们过去所有的不愉快,只是一心—意要将这个伤痕累累的迷途少年挽回正道。
“你说得倒是挺轻松简单。”他没兴趣理会她的满腔热情正义。
“你又在心底把我当傻瓜了,对吗?”她看出他眼底透露的不认同与兴趣缺缺。
“啊,被你发现了。”他笑着承认。
“太可恶了!为你白流了这么多眼泪,真是浪费广发现他这么不领情,还痞痞地笑她的激动,沈莎翎就很火大。
不该呀!她怎么这么心软呢?别忘了,除去他那段不堪的往事之外,他还是和受伤前没两样,是个坏心眼的混蛋呀!
“我就是喜欢你生气的样子。”程日深一把托住沈莎翎的手,将她猛然拉入他的怀里,轻抚她柔顺如绸缎的长发。
“又来了!你怎么那么喜欢拉人家的脸颊去贴你的排骨胸呀?又不是有强壮的肌肉可以让人家的脸当枕头睡,还敢这样献宝。”沈莎翎窝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嘀嘀咕咕埋怨道,却将脸贴得更紧,好趁机将眼泪抹在他的衬衫上。
“你应该庆幸我现在拜某人所赐只能躺在病床上动也不能动,所以只好拉你来贴近我。若是平常,怕你老早被我压在身下了。”他毫不掩饰直接露骨地陈述他对她的渴望欲求。
“你……”沈莎翎还来不及提出抗议便被他以猛然落下的吻十足霸气地封口了。
就算他现在只能躺在病床上,并不代表她就毫无危险,沈莎翎红着双酡发觉他的身体明显起了变化。天啊!他哪里病了,他根本有精神得很咧!
顿时,沈莎翎只觉得自己宛如好心探病的傻瓜小红帽,就要被大野狼活生生吞下肚子里去了。
第五章
上学的感觉真好!快乐毙了!
好怀念这种坐在硬梆梆的木椅上!仰着脸吸老师在黑板上振笔疾书而落下的粉笔灰,手里捉着笔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照抄再说的紧张感,这才叫做上课嘛!
当学生就应该这样,而不是装病赖在医院每天供父母玩耍。
沈莎翎想起昨天住院医师例行巡房时,爸妈因为玩得太过得意忘形,硬拉着她狂玩跳舞机的画面,当下惹得正义感十足的医师发火,下令她明天准时出院,—刻也不得耽搁。
相对于脸色青了一半的爸爸妈妈,沈莎翎对于医生公正的裁断简直乐翻天了!本来就是嘛,没病的人强要霸占一间病房来玩,太没良心了。
更何况这一切都是由于一对爱玩成性的父母搞的鬼。
终于飞出医院牢笼的沈莎翎,病后再度出现在校园受到众多师生热烈瞩目。大家都想知道,她的病是否影响这回模拟考成绩。
虽然沈莎翎从不认为上课是难熬的苦差事,可是此刻重回校园的喜悦,却让她连听深奥的数学课都觉得像在听流行歌一样轻松美妙,老师每讲完—段,她都有热泪盈眶、鼓掌叫好的冲动,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老师下台一鞠躬的时候,她差点就要跳起来出口喊道:安可!安可!
回到正常的生活真好!沈莎翎由衷想道。
“嘿,欢迎回来。”一下课,柯雨萱和王郁星立刻跑到沈莎翎身边集合。
送她最好的出院礼物就是此一礼拜的完全笔记,果然沈莎翎一接获厚厚一叠笔记,脸上立刻绽露笑容。
“明天就要模拟考了,我就是爬也得爬出医院赶来参加。”
听见沈莎翎一如往常的模范生发言,柯雨萱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会逮着机会偷懒休息一下呢!想不到你还是心系学业,真是令人失望。”
“我倒觉得挺有意思的,莎翎,老实说,你和程日深走到什么地步了?”王郁星的话才一出口,立刻招惹沈莎翎与柯雨萱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在说什么?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沈莎翎轻描淡写抗辩道。
“哦?那这是什么?”王郁星操起沈莎翎抽屉里的一本音乐图鉴,笑得贼贼的。
“对课本与教科书忠贞不二的圣女,也会有兴趣研究古典音乐?”
柯雨萱试图拆解王郁星搜出的音乐图鉴,她怀疑剥去五彩外皮这里头其实是一本索然无味的教科书,但无论她怎么翻怎么看,这的确是一本古典音乐图鉴无误。这下子可稀奇了,认识沈莎翎都快三年了,还从没见过她看课外书籍,尤其还是一本与学业扯不上关系的彩色图鉴。
“住院太无聊了,人家送给我看的。”沈莎翎狡辩道。她总不好说是跟程日深借的吧?若是照实说了,恐怕她这两个毒舌好友不会轻易放过她。
“人家?你说的是程日深吧?”柯雨萱不放过沈莎翎眼底任何一丝一闪即逝的迟疑与闪烁。
“我和他不对盘,你们别再瞎猜了。”就算她和程日深亲了嘴,那也不代表他们之间具有什么,箅不上朋友,更别说是爱人。沈莎翎懒得多想,也不愿承认什么,让人逮着机会嚼舌根。
见沈莎翎守口如瓶,王郁星随手捉起那本音乐图鉴翻阅,像随堂抽考一样忽然丢出一个问题:
“过去十五年都以手指绑着OK绷的特异作风上台演奏的钢琴家是谁?”
沈莎翎想也不想就答道:“布兰德尔。”
“拥有常人所无法理解宛如着魔一般夸张的神经质,无论到世界各地旅行演奏一定随身带着一张旧式的钢琴椅在侧,从不和任何人握手,好似别人的手上有可怕致命的传染病菌,除非是他所认为的唯一不会致命的矿泉水,否则即使渴晕了也绝不碰其它任何厂牌的饮料,三十二岁即远离群众隐入录音室,被乐评戏称为‘大爬虫’的钢琴家是?”
“顾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