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就会累垮了,接着我也会被累垮,保罗会被累垮,然后我们就都得等着了。”她从大卫手中夺过铲子,开始挖掘坚实的地面,同时保持朝上的斜度。他们希望这样能挖出一条通往地表的路,挖开一个进入生态室的出口。
凯特是对的:这个生态圈里的情况在过去一万三千年里发生了沧桑巨变,而且这变化对他们是不利的。泥土现在堆到了房间这边,把大门埋在了地下。埋了多深,他们不知道。可能是十英尺,也可能是一百英尺。大卫不知道他们的口粮够吃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如果他们不能很快看到生态室里的人造阳光的话该怎么办。
大卫回到他和凯特的卧室,立刻就倒在了椅子里,随即一头扎向旁边小金属桌子上凯特给他留下的那份快餐。
他饿坏了。他埋头大吃,只有喘气的时候才停嘴。
凯特走进房间,往桌上又放了一份吃的。
“我不吃你的口粮。”他说。
“反正我也不吃。”
“你需要保持体力。”
“你更需要。”凯特说。
“要是你能让那个雅努斯给米罗的量子魔方工作起来我就不用这么费劲啦。”
“这问题我们早就说过了啊。我的知识当中存在空白,很大的好几片。”
大卫竖起叉子,摆出防御姿态:“只是随口一说。”他吃完了第一份快餐,眼珠子往第二份转去,“我算是知道你父亲在直布罗陀海底挖地道的滋味啦。”
“这也太夸张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用炸药把路炸开。”
“炸药量不够。我们弄开大门就用掉了一半的炸药,才刚刚把门炸穿。我们可能会需要另外一半炸药来炸开另一头的门——前提是我们能成功穿过生态室。”
凯特撕开了第二份食物的包装:“吃了它,不然就浪费了。”
没等大卫说什么,她就离开了房间。大卫叹了口气,继续用餐。下一轮他一定要干双倍的工作,无论索尼娅会不会阻止他。
门打开了,米罗冲了进来:“大卫先生!”这少年笑着报告,“我们挖通了。”
“喝水休息!”大卫发声让这一列在茂密的雨林中穿行的六个人停了下来。他们全都拿出自己的水壶,大口小口喝了起来。三个小时的跋涉,多数时间都是上坡路,他们全都累坏了。
大卫把砍刀交给保罗。保罗换到了最前头的位置,准备继续在这片茂密的雨林中砍路。周围到处都是绿色、红色或者紫色的植物,藤蔓在树木之间织成了一张张大网,树木朝着上方伸展,挡住了大部分来自人造太阳的阳光。呃,这里是来自两个人造太阳的阳光。
大卫研究着投射在丛林地面上的阴影,试图大致估算出白天还剩下多少时间。“晚上会很危险的。”凯特这么说过了。
“你们管那些会飞的隐形的爬行动物叫什么?”大卫问道。
“艾齿兽。”19
“如果我们在这里扎营,它们会进入这密林攻击我们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
大卫感觉到凯特有所隐瞒:“告诉我。”
“它们倾向于攻击任何进入它们领地的新种生物。这是它们的一种进化效应,一种学习方法。这是科学家们对它们感兴趣的原因之一。”
“太棒了。”
大卫放下背包,把狙击步枪挂到肩上。
“你要干吗?”
“去爬树。”
从雨林的顶上往下看到的美景令人屏息。大卫从未见过像这个圆形生态室一样的地方。为了将这美景尽收眼底,他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房间的穹顶散发着热量,模拟出飘着云朵的天空。雨林止步于房间正中,从那儿开始是一片绿色的平原,延伸出去大约有一英里多一点。再过去是一片小些的森林。相比这边,那片林子里的地上岩石更多,地面是朝下的斜坡。尽头是房间的出口。看到那边没被堵上让大卫松了口气。看来底下的土壤完全是被晃到他们这一边来了。实际上,他们要够到那边的门还得搭起一个梯子或者是堆起一串台阶才行,之后还得把门炸开。不过这里还有个亮点:他们可以少用点炸药,这样等他们出去以后收拾起来也方便些。
那片青翠的平原三面都被雨林包围,只有右面是一条水流宽缓的小河。一群体躯硕大、类似河马的四足动物正聚集在河岸边泡澡。再过去,生态室的右侧,整面墙都覆盖着岩壁。
在岩壁最高处的悬崖顶上,大卫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艾齿兽们的模样。他数了数,共有十一只。它们散布在石崖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身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样子就像是群镀了银的玻璃翼手龙。大多数艾齿兽的光泽都完全像是银色的镜面,只有两头例外。它们的身上覆盖着色彩鲜丽的鳞片,就像是教堂里的彩色玻璃窗。他把这个现象默默记住,准备等会问问凯特。他估计这些家伙的翼展大约有十二英尺,除此以外在这个距离上他实在看不出别的什么细节了。
一号太阳正在落山,森林边上的树木在地上投下两个清晰的剪影:一个指向开阔的平原和出口前那一小片森林,另一个朝着反方向的森林内部,朝着他们来的方向。他们的选择也只有这两个。
如果当他们穿过平原的时候夜幕降临,那些艾齿兽会轻轻松松地把他们一个个都抓去吃掉的。
“你看到什么了?”索尼娅问他。
在大卫上去瞭望的时候,索尼娅一直在继续砍树开路。他很高兴她能这样做。索尼娅作为一个领袖比起他自己各方面都毫不逊色,甚至可能犹有过之:她曾经统率过一支柏柏尔人部族,其中的战士和长老们是来自许多不同势力的幸存者。她带领着这支力量成功地战胜了休达的伊麻里军队。她就是“积极行动者”之一的典型。
大卫解说了一遍他们的处境后,六个人站在茂密、昏暗的丛林中,等待着做出决定。大卫瞧着这群人像是一伙超级英雄:打扮各式各样,五花八门。
米罗、玛丽和凯特带着大号的行李包,里面装着食物,还有些东西凯特只说那些是科学家的探险装备。对大卫来说这些东西犹如一个神秘盒,会在今天傍晚打开,给他个惊喜——如果他们那时候还活着的话。
问题的关键在于保罗和玛丽。他们到飞船上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因此无论是挖掘还是开路的时候,大卫和索尼娅都尽快把保罗替换下来。
保罗看起来感觉到了注视着他和玛丽的目光:“我们能坚持的。我同意我们应该全速朝另一片森林行进。”
“穿过平原的时候由我和索尼娅来背行李吧。”米罗笑着说。他跃跃欲试要拿起自己的行李了。这个年轻人的精力仿佛无穷无尽。大卫接着他说:“我们从森林最边上走,希望那些艾齿兽不会看到我们。”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砍开把他们挡在雨林中的最后一丛树木和藤蔓,走上了平原。玛丽和凯特背上的行李包交给了别人,他们六个开始穿过这片绿色的平原朝着远方的树木前行。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右边的岩壁上,放在那些很快会在夜色中隐身、起飞、捕杀猎物的捕食者身上。大卫从没这么害怕过夜晚的到来。
凯特赶上来和他并肩:“行李给我背一下吧。”
“绝不。”他心中隐隐约约在怀疑,她的身体状况对她的影响有多严重?她身上有没有哪里在疼?这场跋涉会不会缩短她的寿命?四到七个本地日。他一直努力不要想起这个时间。
他朝那些艾齿兽点点头:“为什么里面有两头颜色鲜艳的?”
“是繁殖期的缘故。当食物充裕的时候,就会出现那些彩色。这时候求生和捕猎比较容易,部分成员把注意力集中在交配上,把自己和其他成员区别开来。但有些则会选择保留自己体内的能量——选择不在色彩上消耗能量。当繁殖期完结之后,那些更艳丽的会首先死掉。那些把能量储备起来的可以抓到它们,轻松杀死它们。不久前它们的数量刚刚锐减过一次。”
“所以那些是幸存者,最好的猎手。”
“没错。而且它们多半很饿。”
“好上加好啊。”
随着行进的路程越来越长,“水歇”也越来越频繁,而他们喝的水则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喘息,在按摩腿上的肌肉,有时候还会把行李放下,四仰八叉躺下休息一会儿。
大卫和索尼娅轮流走在队伍前头,带领这群人以尽可能快的步伐前进。二号太阳落山的那一刻他们刚好走到了树林边上。
大卫领着大家朝林子里又走了一小段,走到树木比较密集、下面的灌木丛比较浓密的地方。
“我们在这里扎营。”
凯特打开第一个背包,拿出一个黑色的方盒子。盒子上升起一片熟悉的蓝色光芒,凯特把手指插进去动作了几下。
几秒钟之后,盒子开始一片片展开,先是形成了一块大约十二英尺见方的地板,然后形成一个突出的开口。展开还在继续,这次是向上,形成了一圈没有窗户的墙壁,最后在顶部合拢成一个光滑的圆顶。这个……大卫觉得应该是个帐篷的东西的前方,有个闪着微光的黑色入口。他探头进去,太惊人了。他走了进去,凯特也跟了进去。左前方角落里的地板上伸出一张加大号双人床,甚至还有一张小桌子,右侧墙边还有一条长凳。
“真不错。”他说。
凯特给米罗和索尼娅也架起了一个帐篷。米罗蹿进去的速度之快是大卫以前从未见过的。
凯特伸出手开始设定保罗和玛丽的弹出式住宅,但又犹豫了:“我可以在里面设定两张双人床,也可以设定一张加大号的。”
保罗有些踌躇不安。
玛丽把视线移向旁边,不过很快开口:“我觉得两张床……大概会让我们……”
凯特点点头,然后帐篷开始成型。
大卫躺在床上。这张床和他们在登陆舰里的卧室里那张床一样,是某种自适应泡沫材料的,舒适得好似天堂。他必须强迫自己坐起来。他不能让自己就这么睡着。宝贵的时间正在流逝。
凯特坐到床上,朝他微笑。
“这些亚特兰蒂斯人的玩意儿还不算太糟糕嘛。”大卫说。
“让你想起了童年?”
“有点。”
“你做过童子军吗?”
“想过参加,中途放弃了。”
“我觉得你是不会放弃任何你热爱的事业的。”她调笑道。她又在用他说过的话反攻他自己了。
“嗯,我其实不热爱童子军。我们那时候可没有亚特兰蒂斯人出品的野营装备。我当到了‘威备乐士’20,然后就退出了。”
“那是什么?”她边说边拿出一罐油膏,坐到他身边的床铺上。
“那是……无关紧要——你在干吗?”
“脱掉你的裤子。”
“嘿,女士,我不知道你们那边野营都怎么个搞法,但——”
“真有趣。这是给你腿上外敷的消炎药——”
“哦,你的嘴巴真是太甜了。不过我现在得让你就此罢手。”他坐起身来,抓起自己的枪,努力表现得漫不经心,“我很快回来。”
“你去哪儿?”
“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我会回来的。”他没等凯特挽留就离开了,然后快步走出营地。他走到树林边缘的时候,听到有人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转过身,看到了索尼娅,她肩上也挂着枪。
“你应该回去。”
“你应该停止对我发号施令。让我们把这事快点干完,我们都知道必须做什么,不是它们死就是我们亡。”
CHAPTER 19
多利安把枪端在身前,沿着亚特兰蒂斯飞船中昏暗的走廊一路前行。靴子被他脱下来系在一起,挂在脖子上,垂在他胸口。
他的四个部下也赤脚踩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动静,生怕在几乎是一片漆黑的空旷走廊里制造出回音。
多利安不知道现在这种状况对他算不算有利。
大卫可能会等在任何一个拐角处。迫近的战斗让多利安既兴奋又害怕。这是最后了,他和大卫的最后一战了。如果他失败了,凯特和大卫到达了烽火站,他的世界就全完了。
多利安试过确定大卫和凯特的位置,但飞船上的计算机终端基本上都离线了。多利安不知道这是因为飞船遭到破坏的结果,还是一项节能措施。如果是后者,他可不想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激活飞船的计算机系统。但等解决了大卫和凯特之后,他肯定会打开计算机系统的。这还会带来新的可能,一个多利安在飞到这里的航程中一直在考虑的问题:找到答案。亚特兰蒂斯飞船把他看作是阿瑞斯。也许它里面存有关于阿瑞斯的计划的线索;或者有关于那个他这么害怕的敌人的线索。如果多利安能了解到全部的真相,也许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