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格林亲切地笑道,“不好办的正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看,那房主硬要我尽可能不公开。”
“我不明白,”凯思说。格林用手指了指凯思面前的空咖啡杯,咯咯地笑道:“你搬一座楼,还能不成为当地新闻么?而现在,一整幢房子又用船沿着哈德逊河拖了上来,在莪新宁靠岸,再用绞盘绞上平板拖车,经过弯弯曲曲的狭路拉到你们那条胡同……”格林停了一下,“你刚才说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星期二。”凯思又说。
“抱歉。那就是你错过了。这事是整整一周以前的星期三办的。具体的搬运是晚上安排的,不让喜欢看热闹的人碍事。只有一个当地报纸的记者露了面,但是我发现他的文章并没有见报。“
凯思喝着浓烈的热圆圈啡:“那么大一幢楼房为什么要放到那么小一片地基上去呢?”
格林喝了一小口新送来的饮料,耸了耸肩:“那是寇斯特先生的要求——他要的就是那儿,正对着你们的家。”
“寇斯特?是房主的名字吗?”凯思问。
格林点点头。
凯思皱起了眉头:“但是沟那边全都是克菜德·拉姆赛老先生的土地。我还以为他打算死后把土地赠送给镇上,用作禁止猎鸟区呢!他居然卖掉了,真想不到。”
格林看了看大厅,然后隔着桌子欠过身子小声对凯思说:“拉姆赛同意的唯一原因,是他以为自己得了癌症。三月份他去检查身体,胸透结果双肺有肿块阴影。你知道钴照射和系统化疗要花多少钱么?老头要钱,急需钱。你看你们纽卡塞地区的规定每英亩只住一户人家。因此寇斯特给我电话,要我向克菜德报了个价,买那一英亩土地,——那价给得很高,告诉你!克菜德当天就答应了。”
“天哪!”凯摇摇头,说。
“不过所幸的是,”格林笑了笑说,“克菜德第二次去照光却一点癌症迹象都没发现!当然,克菜德已经接受了寇斯特出的价——而且,告诉你寇斯特付的是现款!他那一英亩地是一个长条,差不多直通到沟底的溪边。寇斯特很苛求,他不愿他的地产接触到流水。”
“他给你说明理由没有?”凯思问。
格林摇摇头,脸上露出几分恐惧惶惑:“冠斯特好象永远很忙。一问他不必要的问题,他就冷冰冰的,叫我再也开不了口。”
凯思不断搅动咖啡:“你知道这位寇斯特先生收不收藏钱币?”
格林耸耸他那瘦削的肩头:“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么,他的名字叫什么呢?是哪儿的人?”
格林呆坐着,捧着饮料杯,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的、忧虑的神情。
“啊,说呀!”凯思略带气愤,“关于这位仁兄你多少总有点消息吧?”
“凯思,我跟他从来没见过面!”格林不愉快地摇摇头,“我们之间的生意都是在电话上作的。啊,他倒是来过一次我的办公室,来签署几份字据……但是我正好出去吃午饭去了,没见到他。”
格林不再说话了。他不愿向任何人撒谎,特别对凯思这样的老朋友。但是要他全部解释清楚实际情况,的确又很叫他为难。
一个多月以前,寇斯特打电话给创,说他要来房地产公司办事处付给克菜德·拉姆赛的地皮钱,同时签署一切文契。因此格林让秘书打好了所有文件——地契、正式转让书和产权审查合格证。他把这些文件全部放进一个马尼拉纸文件袋里放在桌子,准备明天等寇斯特先生来签字。
那天黄昏,格林跟平时一样五点三刻关上了房地产公司的大门,可是第二天早上九点一刻他却发现大门并没有关上。不过不是大开着,而是虚掩着。
格林大吃一惊,急忙进屋。但是办公室一切都秩序井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丢。他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可是最后他发现他头天晚上留在桌子上的马尼拉纸文件袋,现在已经用胶纸封了起来,看上去比头天下午厚了许多,也重了许多。他打开纸袋,却掉出了好几十张五十元或一百元的钞票。
他花了大约十五分钟数完了钞票,又花了十五分钟重数了一遍。总数,包括克菜德·拉姆赛那亩地的地价,尾数,产权审查费和格林的佣金。全部款项都来了。
钞票后面是格林的秘书打好的文件。每一张文件都在应有的地位签上了名,笔法秀劲。显然是那天早上冠斯特路过房地产经纪人办事处时,便进来签了字。
格林肯定他头天晚上是锁了了大门的。但寇斯特是何时来的呢?格林不想让他的秘书认为他年老昏愦或是心不在焉,因此那天下午就告诉她在她出去午餐时寇斯特先生路过办事处签好了名。那解释无懈可击,因此她也就不再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早上,格林又收到了寇斯特答应付给他的那笔承办房屋具体搬迁事宜的一千块钱。当他打开办事处大门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他的办事处的信封,封面上写好回函地址,躺在地板正中。其中是十张崭新的百元钞票。他猜测那信封一定是寇斯特从信件投递口塞进来的。但又觉得它怎么可能滑了那么远,到达了地板正中呢?寇斯特怎么会有他格林的信封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格林说了他碰到的怪事后,便注意观察起凯思的神态来。觉得凯思一定有什么心事,因为格林了解他的好友一向轻松愉快,从来没见过他象眼下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好了!”凯思清了清嗓子说,“既然你在代理寇斯特房屋出租事宜……”
但没等凯思说完话,格林便苦笑着问:“凯思!你怎么会知道这事的?”
“我又不是瞎子,”凯思哼了哼,“你的‘此屋出租’牌子不是插在那房子的大门口么?”
“不可能!”格林突然叫道,“今天早上寇斯特才给我电话,要我承办那屋子的租赁事宜!我先得在明天下午的报纸上登一则广告,然后才能在星期六开车到那儿看看,再在前面草坪上插上珐琅质牌子。”
“可那牌子是珐琅质的,”凯思坚持说,“就在外凸窗下,正对着路面,我已经见了你的牌子,汤姆。”
格林困惑地喝干杯中最后一口酒。他想到制作那种绿底白字、不怕风吹雨打的牌子,很花了他几个钱,因此他一直把它锁在办事处的贮藏室里,别人又没有钥匙,怎么会插到那房子的草坪上呢!但他又无法解释,只得信口搪塞:“也许是我让他插了,只是忘掉了。”
“可是你自己去看过那房子没有?”
“看过的,”格林点点头,“房子搬完我就去看过,那时搬运承包人正把房子往新地基上搬。”
“那么你一定已经看到那地方极需修理了——特别是如果房主想把它租出去的话。你知道我一向喜欢整修老式房屋,汤姆,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按说我不能找你。”格林不自然地咽了一口唾沫,回答说。
“你是什么意思?”凯思追问,“是寇斯特不让你找我么?”
“不,不,刚好相反。”格林已看出由于误会,凯思不大高兴,甚至有些气愤。他心里愤愤道:你个混帐的寇斯特。但他仍挤出点笑容说,“他说过要找人好好修整一下——特别是内部。而且他还提起了你的名字。”
“那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冠斯特叫我别费功夫找你,”格林说,“他要自己跟你联系。”
“凯思辞别格林从华盛顿·伊尔文大厅出来,已经晚了上班一小时了。但他没有回店,径自开车去了查巴夸图书馆。他想查查历史上有无把整幢房屋搬迁的记载。结果他从一本政府出版的《有历史意义的建筑物之搬迁》小册子里读到房屋搬迁的历史已经至少有了两百年。一八三八年,纽约城有一幢四层楼的砖房移动了十四英尺,连屋里挂的镜子也没有受到伤害。一八六九年波士顿工人把一座六层楼的大厦搬动了。那大厦也是砖砌的,重五千吨。一八八九年,内布拉斯加州一幢三层楼的法院大楼被火车头在铁路上拉动了九英里。一九七五年捷克斯洛伐克一幢重一万吨的峨特式大教堂被搬到了半英里之外。他们使用了电子计算机,保证了这幢十四世纪的建筑的结构准线误差不到二十五分之一英寸。
和上述例子一比较,搬运这么一幢两层楼的维多利亚式住宅就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了。但是历史上有过整幢房屋横跨整个大陆的例子么?凯思的好奇心比任何时候都强烈了。
星期三以后他一直在反复阅读那篇从西雅图报纸上剪下来的半截子文章。他想详细了解关于已判刑的杀人犯詹姆士·波佛特的更多的情况——他的审判,他那出乎意外的坦白,特别是布雷梅顿路666号凶宅的情况。
于是,凯思回到修缮店,先给西雅图打了个长途电话,问到了总编辑的名字。然后便坐了下来用打字机打了一封信,请他查一查该报发表的有关萨吞、斯文森凶杀案的全部材料。并作为特递航空信寄了出去。
大卫怀着解钱币谜的心理,在回五十七号待艺廊的路上,停下车去吃了一点午餐,待他回到滨河大道已是黄昏时候,但他没吃东西。他是有意让自己空着肚子想先作点研究。
他捧着《古代世界百科全书》,回到了起居间,在卧榻上坐了下来。在青铜枝形吊灯光的照射下,查阅关于尼禄·克劳丢斯·凯撒·德禄苏斯·日耳曼尼克斯的情况。
尼禄和卡利古拉皇帝同样野蛮凶残,卡利古拉皇帝只统治了四年;而尼禄的血腥统治却长达十四年。他有非刑拷打杀死了好几百人,包括他自己的亲人和妻子波芭娅。他叫仆人放火焚烧罗马,大火烧了六天之后,他又叫人再放了一把火。当罗马大火时尼禄不是在奏琴,而是在引吭高歌!但是大火的余烬未寒,尼禄却把纵火犯的罪名加在了罗马的基督教新派头上。在尼禄凶残杀戮斯间,罗马的地下陵墓里堆满了殉教者的尸体。圣保罗给砍了头,圣彼得被倒吊着上了十字架。
但是,大卫了解到这个杀人狂尼禄非常怕鬼。
因为尼禄命人杀死了他的母亲阿格里巴之后,他说他母亲的鬼魂回来寻他报复,他甚至用钱请了波斯巫师来驱使他母亲的冤魂别来惊扰他的清梦。
大卫想,尼禄怕鬼是否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要把一个二十五分的铜钱放在炉里烧红,然后塞进快死的人的嘴里呢?联系那个胖钱币商说的话,按百科全书的说法,虔诚的罗马人总要往尸体的嘴里塞一个钱币,好让那死者有钱付给船夫查龙——那位把亡灵渡过冥河让他到幽冥世界去的船夫。只要亡灵过了那地下的河,他们就再也无法回到对活人作崇了。
大卫望了望起居间的壁炉上框的钟,见时间已近半夜。他觉得该是开始实验的时候了。
于是,他站起身来,慢慢走进浴室,拿起放在镜台上里面放了两个罗马古币的文件箱,回到起居间,把文件箱放到嵌大理石的咖啡桌上,然后靠在卧榻上,打开箱盖,拿出那天下午才买的那枚铜币。
大卫提心吊胆地打开方塑料袋,让铜币滑进手心。但那钱冰凉,一点也没震颤和翻肠倒肚的难受之感。他捏住钱,捏了足足三分钟,仍然没有感到丝毫异样。
大卫拿了一条手巾,轻轻擦了擦铜币,又把它滑进了塑料袋。他想作个比较,又打开装那瘪钱币的塑料袋,把那枚很难看的钱倒进左手掌心里。可是那钱一落到手心,他的手指立即便感到酸麻。
他躺在卧榻上,闭上了眼睛。种种形象立即进入他的心里——那灼热,那撕裂的肉,那惨叫。大卫攥成拳头抓住那悸动的、烧灼的钱币,他希望眼前能浮现出更多的东西,他想从中知道这一枚铜币是怎么从古罗马来到纽约州纽卡塞市一个浴盆里的。因此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承受那恐怖与痛苦的旋卷震撼。
流血和死亡的可怕形象立即开始消退。接着,空气中出现了显著的变化。他的起居室的气氛好象潮湿沉重起来,隐约带上了一种野兽的臭味。
突然,象是镁灯一闪,他闭上的眼帘后面浮出了珍妮弗·奥尔逊的形象。那幻像转瞬即逝,但大卫却看到她的脸完全沐浴在一片淡红色的光里。她瞪着眼睛,带着惊惶的神色,大张开嘴,喘着气。
大卫吃了一惊,睁开双眼。发现屋子一切正常,那座十八世纪的老钟仍在壁炉架上慢条斯理地嘀嗒着,甚至他手上那酸痛、烧灼之感也消失了。他松开了手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手内空空如也!那枚铜古币已经不翼而飞!
5 恶梦、炸雷、电铃
一个多小时之后,大卫仍坐在起居室卧榻上。他虽已精疲力竭,但却满腹疑云,一腔烦乱,无法入睡。
古币在他掌心里不知不觉突然消失,使他大为震惊和惶惑不安。难道自己的指头曾不自觉地张开过?大卫赶忙先在沙法垫下寻找,没有;又揭开阿巴松地毯,也没有。他走进厨房,倒了一杯威士忌酒,想喝杯酒定定神再说。可是那钱怎么会不翼而飞?那阵浓烈的野兽臭味又是怎么回事?他百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