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因为从前那些情意,打从心底,不愿意就让彼此这样生疏了,不由自主地,总会想要见他,想要多相处,想要说些关心话……
可见真见到了,却会更加为难。
总难免要防备他,要猜疑他话中意思,要……被他有意或者无意冷淡和冷漠所伤。
时至今日,胤祈才发觉,不是说了要忘记,要疏远,就真能够忘记和疏远。
感情上事情,永远都没有想象中那样轻松简单。
从康熙过世之后,身边亲近人,也就只有这么几个了。
而能够替代康熙给予胤祈那份父亲关爱和维护之情,也就只有一个人,雍正。
或许是在他自己也并未察觉时候,胤祈移情了。
所以,真就再也不能仅仅把雍正当作皇上来看待——就像是,当年他不能够仅仅把康熙看做是历史上康熙大帝。
人和人之间,发生感情或许很困难,然而要收回那份感情,是更加困难啊。
他此时忽然觉得心中一软。
这一年多来,瞧着弘昼胡闹,竟是在外人面前隐隐做出架势,好似要朝着历史上那个荒唐王爷方向发展。
这也不都是为了将自己真正实力隐藏起来,作为掩护和伪装吧……
第一百零七章 争抢
第一百零七章 争抢
看着弘昼眼睛时,胤祈总是能够从眼神里,看出来哀伤色彩。
走得太近,在一起生活时间太长,相处得太多,太了解这个人,便是他努力掩饰,也能看得出,他哀伤。
其实认真想想,胤祈两辈子,活了四十来年,尚且不能够收束自己感情,尚且会因为心里重视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而或喜或悲。他又怎么能够,怎么忍心,要求弘昼就一定要控制住自己感情……
即便是雍正儿子,他也才只有十六岁而已。
而且,他是自己看着他长大。从七八岁孩子,到现在翩翩少年。
他又是喜欢自己,爱着自己人……
怎么能就忍心呢。
胤祈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弘昼后脑。
~~~~~~~
第二日起了,胤祈才发现,昨晚上不知什么时候,说着话竟是就睡着了。张开眼睛时候,整个人被弘昼紧紧抱在怀里,挣扎了半天,才勉强抽出来一只手,推开了弘昼胳膊。
一番折腾,弘昼哪里还能不醒。便也张开一只眼睛,咕哝道:“起这么早做什么……今儿休沐,总是不着急回去,再睡会儿么……”
胤祈拍了拍他脸颊,道:“怕是四阿哥已经醒了,你这做主人还在睡大觉,像什么话!”
弘昼闷笑了两声,道:“现下我这不也是正陪着客人呢……还是说,你早就不当你自己是我这儿客了?”
胤祈一时语塞,半晌咬着牙揪他耳朵,骂道:“净是会胡扯!”
终究是起来了,到了堂屋正厅,弘历早就坐在八仙桌边上,正阴沉着脸。瞧见胤祈和弘昼一前一后地进来了,他便沉声道:“老五,昨儿晚上你没在自己屋里,跑哪儿去了?”
弘昼笑道:“四哥怎么知道我没在自己屋里?难不成四哥亲自过去瞧了?还是哪个奴才跟四哥嚼舌头了?说给弟弟听了,定然不能留下这等扯谎奴才!”
他说话时候固然嬉皮笑脸,瞧着就似是玩笑话,可弘历哪里就能当玩笑话听了。
就算真是玩笑话,弘昼说出来,听在弘历耳朵里,没什么意思,也变成了话中有话。弘历一琢磨,脸色更加难看,当即便斥道:“不管我是怎么知道,咱们只说这事儿!如今也不是小时候了,你却还这么胡闹,是想连二十三叔都拖累了不成!”
弘昼笑叹道:“哎哟,我好四哥!你这是究竟想说什么呐?我又什么时候怎么胡闹了,我自个儿却也不知道啊!四哥,今儿你就算是立时就要把我拖去菜市口问斩了,也得给我个明白话不是?你也告诉我,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处了?”
直白地问出来了,弘历反倒说不出什么缘由。胤祈暗叹一声,约莫弘历是知道昨晚弘昼和他睡在一起,就难免想歪了;或是他不曾想歪了,心里也会有些不平之意?便是为了这个,才这么一大早地就等在这里。瞧他眼圈儿有些发青,似是晚上睡得不好呢。
过了半晌了,弘历好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摆了摆手斥退了旁边站着伺候人,瞪着弘昼看了半晌,道:“你昨儿晚上是去寻摸到了二十三叔屋子里?你当是你举动很避开了旁人么?你当是须得仔细探查才能知道你做了什么鬼祟事情么?”
弘昼略挑了挑嘴角,道:“四哥,我去二十三叔屋里,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前时候先帝爷还在,我就是住在二十三叔屋里。打从那时候起,就算是我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这难不成就是你说那见不得人事儿?”
他是嬉皮笑脸,弘历却神色郑重,一字一句地道:“如今咱们废话也不说了,老五,咱们俩之间,彼此事情,都是心知肚明。你睡哪儿原本不相干,可现下是牵扯到了二十三叔——我不知道二十三叔知道了你那些心思不曾,你却当是我不知道?”
胤祈听得心中猛一跳,弘历这是想说什么?
想把弘昼喜欢他事儿,都揭出来么?
就算是他心知肚明,他又怎么能这么大胆,竟是敢说出来了——谁知道这里有没有雍正耳目,他们又能不能听到这屋里头话?
他这么说,又是什么目?
单纯争风,或者别有深意?
当真把所有话都摆在了明面上,那就不是感情问题了——那是要命问题!
胤祈才想开口叫他俩都不要再说了,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弘昼却已经说道:“四哥,既是你今儿难得坦诚,弟弟我也跟你说句明白话。四哥知道我念想,可四哥你那点子小心思,我也是明明白白。咱们都是那样念头,四哥和我又有什么不一样了?怕是咱们都敞开了说,你比我还见不得人呢。”
弘历一拍桌子,起身怒道:“你难道就很见得人了?”
又往前逼了一步,抬手就要去抓弘昼,被弘昼避开了,弘历又指着胤祈道:“你见得人,你难道就敢当着二十三叔面儿,把话说出来?”
他话音未落,弘昼便嗤地笑了出来,道:“四哥你也别恼,弟弟也不是专程就要说你不是,你权当弟弟说错话了。弟弟意思,不过是说,咱们俩心思念头,既是都难以见人,那还说什么呢?说破了彼此难看,还不如仍旧藏好了掖好了不是?起码彼此面上好看些儿。四哥,咱们兄弟,才是真正大哥别笑二哥。”
说着,他便瞥了一眼胤祈,胤祈心知肚明他神色中意思。胤祈也不想再听一回弘历告白——别管他是不是告白,就算不是,也怕他说出别什么话来,横竖旁人心里话,胤祈是再不想听了——自然忙配合着做出半懂不懂模样。
伸手拉了拉弘昼衣袖,胤祈半真半假地劝道:“你们这又是怎么了?大早晨起来,就掐得乌眼鸡似。你们弟兄两个,打小儿就是这样,没见你们什么时候消停过。三天好两天闹,现下都各自成了家了,还这么小孩儿似?弘历,你如今也是当阿玛人了,但凡小事儿,也让着你弟弟一些儿,权当是又多了个儿子呢?”
一行说,胤祈自己笑了,弘昼弘历都知道他这是故意呕弘昼来着,登时两个人都有些憋不住,各自笑了,方才剑拔弩张也烟消云散。弘昼撇着嘴道:“二十三叔就是偏帮四哥。这是他挑起来头和我为难,又成了我不懂事儿了。”
胤祈笑道:“这也是因为你没有儿子缘故。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生出个孙子来,我再不说你是孩子事儿。”
这话一说出来,弘昼弘历两人神色都有些变化。弘历神情一黯,弘昼则是更加复杂,一时间两人都不吭气了。
胤祈又道:“得了,这么一大早起来你们就掐了一回,我这还饿着呢也没人理会了。不过是晚间睡在哪儿事儿,弘历你气不过,今儿晚上咱俩睡一张床,你二十三叔也疼你。知道你们都是不敢跟皇上撒娇儿,这回二十三叔叫你好生过过瘾。”
初时弘历眼中光彩一闪,略有些惊喜,听到后头却是面上神情一僵,嘎巴嘎巴嘴,干笑了几声,道:“二十三叔方才还说不再拿我当孩子了,这会儿又说这话……这真是……我哪里就是为了撒娇……不过是因为弘昼这事儿实在是……”
他断断续续地不知说什么好,胤祈便接过话道:“知道你是看重规矩,我也知道他如今年岁渐大了,还似小时候一般胡闹不好。只咱们之间亲厚,旁人比不了,不过这么一晚上罢了,也没闹出来什么荒唐事情不是?既是没什么妨碍,你权当不知道得了。”
不等弘历再说什么,胤祈拍拍手道:“方才我就说饿了,弘昼你怎么还不吩咐下去,摆上早饭过来?即便是今儿休沐,也没有一整天都在这儿耗着道理。且说我还要回去内务府衙门,瞧瞧皇上有没有什么吩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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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吃了饭,就又往城里来。过来时虽是骑着马来,回去时太阳已经老高了,弘昼硬说路上晒得慌,且要带着一些庄子上东西回去,便执意要坐马车。弘历并没有什么所谓,胤祈纠缠不过弘昼,只得都坐上了车。
实则胤祈只觉得,和他兄弟两个在一辆车里,总觉得别扭。弘昼和弘历真是打小儿就一起长大,彼此间了解对方,怕是比他们俩亲娘了解得还多。
若说没有兄弟情分,那是撒谎;可也是从小儿就争抢东西,到大了更是为了皇位勾心斗角,纵使有情分,彼此也更是防备。且因着这份情分和彼此了解,更加防备得小心。
每每听他俩说话,哪怕是哼一声,这哼出来声音里头,说不得也藏着什么意思呢。夹在中间,只觉得累得慌,胤祈又是存着些心事,怕成了他俩争抢另一个对象。
好歹一路到了京城,因胤祈说要往内务府去,将车停在了西华门,胤祈自己进去了。
回头瞧弘昼和弘历,弘昼正拿手搭在弘历肩背上,两人一副哥俩好模样,朝胤祈笑道:“二十三叔也不用管我们,我们俩今儿还想着私底下偷偷自己乐呵乐呵。有些个事儿,皇上不也不让二十三叔沾?你也就别问我们做什么去,横竖不是坏事儿。”
胤祈瞧他眼神,隐隐透着意思,就知道他要和弘历摊牌说什么事儿。叹了口气,他便不再说话了,径自进去。
他们兄弟间事儿,他如今真是避都来不及,哪里会自找麻烦上身。
到了内务府衙门,本想着不该有什么事儿,谁知道,竟是早有人在那儿等着了。胤祈走近了一瞧,竟然是高无庸。
打从雍正登基,便鲜少再见到高无庸出来传话了。他才是雍正身边儿最得用,寻常哪里能见到呢,怕是比怡亲王还稀罕见面。今儿若不是雍正真有什么极其要紧,又不能被人知道事儿,就是他自己有什么事情要求胤祈办。
不管是哪一样,这人是不能怠慢,胤祈连忙过去,扶起高无庸胳膊不让他行礼,口中问道:“谙达怎么来了?是皇上有事儿宣我?或是谙达有什么私事儿寻我?”
高无庸仍旧略弯了弯腰,才道:“王爷也不用进去院子里了,直接就跟奴婢往皇上那儿去吧。皇上是急召您呢,奴婢在这儿等了足有一刻钟(古时候一刻钟是半小时)时候了!”
胤祈一听,哪里还敢停下来,果然不进内务府院门,连忙抬脚就走。
一边走一边打手势叫苏遥给高无庸递荷包,胤祈问道:“皇上此时是在养心殿?谙达可知道有什么事儿么?”
哪知道高无庸竟是神色绝然,一口推拒了,道:“王爷用不着这个,奴婢也和王爷说了这句话。只需要王爷记得,奴婢今儿不是为了您赏钱才跟您说这句话,也略少惦念着奴婢一些儿:皇上今儿,瞧着是真恼了。”
他又压了压声音,道:“皇上这回脾气来得突然,奴婢们心里头也犯嘀咕,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呢,就忽然生气了?清早就有些发怒,多少人求见都拒了,只叫宣王爷见。怕是也只有王爷才能开解几句,也未可知?”
胤祈苦笑,他和雍正,哪里就亲近到这样地步了……
心中暗叹了一回,连忙又低声问道:“怡亲王呢?可见他进来求见了?怕是见着怡亲王,皇上面上才能够好看些儿。”
高无庸面上不显,眼睛里却是为难神色,道:“怡亲王也来了,在外头递牌子求见,原是说禀事儿。奴婢们也问了皇上,皇上只说不必见了,叫把要紧折子递进去,旁事情让怡亲王自己决断也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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