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鼻下闻一闻,她挑了下眉毛,喝了一口,满嘴醇香,回味不绝“这是贡茶”
“好见识”柳义山放下折扇称赞道“费了我好大的功夫,才不过弄到了一两二钱”
她笑笑,顺着开着的窗向外看,满目幽然。。。
“三姑娘可否弹上一曲?”
点头,走至琴前,坐定,十指纤纤,翻飞如蝶,一曲梅花三弄倾泻而出,她有些愣仲,犹记得,当年,也是这样一个下雪的冬日,那人白衣黑裤坐在日式的榻榻米上,弹着这首曲子,她呢?对了,她一身月白旗袍,手拿湖州狼嚎在写字,边写边念“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
第8章 江南往事
“姑娘”凝露拿着三封信进来“家里来信了”。
第一封是乌尔衮,无非是嘱咐些吃、住的事,最后在信尾又提了句归期不定,怕是明年夏天也回不去的。
“格格,额驸说了什么?”凝露打着五福的紫色络子,问。
“明夏也回不来了”。
“格格,这也。。。那您和额驸一年能见几面啊?”。
哼,她知道,这是康熙故意的,可她能怎样?除了冷笑只能默默接受。。。。
第二封是胤禛的,写了满满三页纸,最后再三叮嘱清韵有事可以找他在江南的门人。“老四真是啰嗦呢”。
“您向来待四爷亲厚,如今四爷真真的惦记您,才会。。。”凝露低头轻笑,再抬头,就看见清韵脸色铁青,紧咬着唇盯着手里捏着的信,把她唬的一愣“姑娘”。
“没事,拿去烧了”清韵把信放下,提笔给乌尔衮和胤禛回信。
凝露看了眼信,上面只有清韵亲启四个字再无别他,虽然好奇,她也不多问,拿到外间烧了去。
只那几个字,清韵是如何也静不下新来了,那字体,她再熟悉不过了,曾经无数次的,那人手把手教她临摹他的字体。她知道,她的行踪是瞒不住他的,毕竟身边都是他这个皇帝赏下来的人。可看见那封信她就觉得腹内一股火,猛地蹿了起来,烧的她心肝发疼,他越是关心,她就越恨。。。。
“皇上”顾问行轻唤批阅奏折的皇帝。
“嗯?清韵回信了?”康熙立刻问,手中的朱笔未停,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期待,大半年,除了当初钦点的陪嫁侍卫定期呈报关于她的情况外,便再无音讯,当初看见侍卫所写的二公主与额驸鹣鲽情深,他便一道圣旨把乌尔衮打发到盛京驻守了。。。。
“不是,是到晚膳的时间了”顾问行低头垂首的说。
“摆在绛雪轩吧”他最后写下几个字,起身,他心里何尝不明白以那女子的性格,只怕信都不会看,更何况回信呢,他这样,不过是要给自己一个盼头而已。。。
“阿玛:
见字如晤。我每日可下床行走两刻钟,在宫中一切安好,代问老祖宗,老太太安,每日小四小五常来陪伴,不至于无趣。只是阿玛离宫多日,略有思念。前日女儿自内务府要了两个宫女,很是机灵。饮食起居无一不照顾周详,阿玛勿念。”
半倚在龙床上,康熙握着素白的纸,那是康熙二十三年南巡时清韵写的,半白半文的话,看着就让人舒心,食指来来回回摩擦在那句“甚是思念”嘴角满是笑意,还记得,那年她摔折了腿不能伴驾如花似玉的小脸皱的不像样,让人看了就心疼,如今想想,似乎关于那女子的一切他都记得格外清楚,那一嗔一笑,犹在眼前,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对着这个小姑娘的感情变了质呢?是了,是康熙二十四年吧。
她的生辰,早早就备好了礼,是她最爱的茉莉花,而且是稀少的紫茉莉,那时的她还住在慈宁宫,屋里点着灯,透过窗纸,泛着晕黄的光,静得厉害,想必是已经睡了,悄悄推开门,见惯了风月的人也楞了,灯下站立的女子未着寸缕,整个背部呈现出来,谁都没见过世上还有这么娇嫩的肌肤,细嫩如婴儿。说女人皮肤如软玉,太不合适,软玉也是冷的、硬的;说温香,似乎又太浓、太热了;说水做的,又似不够柔滑……
她身量未足、形容尚稚,已有惊人之美,再过几年,更不知美得如何。长发堆起来,簪着一支长长的玉步摇,对那纤细的脖子来说,似乎有些重了。。。
“不是说了不用伺候的吗?”清清淡淡的声音,回首,素白的面颊上还带着刚出浴的一抹嫣红,微楞,随后大大方方拿起一旁的长袍穿好,才回身“阿玛怎么来了”。
平复自己暗涌澎湃的思绪,他笑笑“知道你今儿个要先宴请你那些兄弟们,所以,现在才过来”说着把那株紫茉莉放在桌上。
“难得一见的紫茉莉呢,阿玛费了好多心思呢吧?”闻着悠然的花香,嘴角勾起一抹笑颜,映的满室生辉。。。
“云一涡,玉一梭,淡淡纱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桐和,帘外芭蕉三两颗,夜长人奈何”轻抚信纸,康熙想起了李煜的这首《长相思》如今他倒是羡慕起了李煜和小周后。。
“羡慕”康熙有些心惊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两个字,狠狠的吸了口气将信重新放回枕边的梨花木匣子里,“摆驾储秀宫”。
“皇上,宫门都下钥匙了,良主子只怕也睡了”
“哪那么多废话”康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袍子,迈步走去。。。。。
“格格,眼瞅着就过年了,您得添两件衣裳了”凝露一边收拾箱子一边对练字的清韵说
“是得添点”清韵放下笔看看自己写的字“明儿个去铺子挑几匹好布料,你也添上几身,院里的都添,年货备齐了吗?”。
“这个不用您操心,那家婶子早备齐全了,我都插不上手”凝露把最后一件天青的斗篷放进箱子“您得添几件艳色的衣裳了,瞧着满箱子全是素色的”。
听着凝露抱怨衣服太素净,清韵心里觉得暖暖的,难得在这第一个离开那人的新年有这样可爱的关心自己的人在身边 ,“我让你打听的事打听明白了吗?”。
“打听明白了,李大人就住在夫子庙那附近,生活的并不好,有些拮据”
“当年我同太子一起就傅在内阁学士张英和李光地门下,,二十八年时李大人被同僚参奏,革了职,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明天我们去看看他”。
竹屋茅房三间,院内散养着几只鸡仔,清韵挂笑往正中的堂屋走,站在门口张望,这既是客厅又是书房。书桌放在临窗的位置,有一男子粗布麻衣的手拿一卷,看得聚精会神。
“先生的日子过的可清闲呢”。
李光地听见声音一抬头有些楞,“格格?”。
“先生不请我进屋一座?”。
“请请”李光地慌忙起身,“奴才。。”
“先生”清韵扶着要跪下去的李光地“我今日是来拜访昔日恩师的,先生无需这样”
“奴才不敢,格格的恩师是纳兰,奴才并没真教您什么”。
“您谦虚了”清韵坐下笑着道“容若是亦师亦友,您才是真正的师”。
“格格您不是已经远嫁。。。怎么?”李光地素来知道这位格格的性格,说话无需隐忍,便直说了
“额驸被皇上调到盛京了,我想来江南住些日子,便悄悄的来了,前几日听人提起榕村先生在金陵,就打听着来看看先生”。
“劳格格惦记着,万岁爷圣体躬安?”。
“很好,有宫女太监小心伺候着,能有什么不好”清韵笑笑,提到康熙便不想多呆下去,闲说了几句便留下了布匹银两离开。。。
“姑娘,今儿个二十八了,写几幅对子贴上吧”凝露手中拿着鸡毛掸子回头对自己梳妆的清韵说。
“你出去请写字的先生代写几幅就是了”
“我一会就出去,那家婶子做了南方的年糕,您尝尝吗?”
清韵点头,镜子中的女子也点一点头
“姑娘,今儿个是新年,您怎么也要穿件红的吧”凝露手里拿着大红的衣服,不满的看着清韵身上那水粉色的衣裙。
“哪里就那么多的讲究,这粉色蛮好的”清韵不理他,往外间走,管家娘子在门边候着
“格格,院里的奴才虽说就咱们三个,可这礼节还是有的,等着给您拜年呢”
她点头,看着管家萨满珠夫妻和侍卫给她跪拜行礼,口中念着吉祥话,思绪,早已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黎黎,黎黎”耳鬓厮磨的暗哑声音。
“你不是说不来了吗”软糯的声音,带着撒娇赌气的味道,听在耳里格外的让人舒心,让人想把她疼进骨血里“大过年的的怎么又来了?”
“想你了”
想你了,想你了自从踏上这片土地,似乎,回忆越来越多了起来
“姑娘,姑娘”凝露看着发呆的主子,紧着叫了两声
“怎么了?”她问,眉宇间还有一丝惆怅
“老爷子身边的赫哲来了”凝露答话,语气中是谨慎小心,自从嫁到巴林,凡是与皇帝有关的一切自家主子都不想沾边,
清韵呆了一会,转生回屋“让他进来吧”
“女才赫哲给三格格请安,格格吉祥”沉稳的声音,利落的动作,一身锦兰箭袖行裾的男子行了礼“万岁爷命奴才给您送来了福字”
看着近在眼前那大红洒金的纸上墨色的福字,只觉得五脏六腑的火气蹿的厉害,扯过来揉成一团,又觉得不解恨,重新展开撕了个粉碎,扔进一旁的火盆中,炭火遇纸,艳红的火舌转瞬便将那纸化成了灰。
“滚回去告诉你主子,就说我不稀罕。亲手推我出来便别回头招惹。”狠狠瞪了一眼赫哲,起身拿了披风便往外走,
“格格”凝露叫
“别跟着,我湖区遛马,傍晚就回来”说着披上斗篷头也不回的走了。
“驾”清韵娇叱一声,紧紧夹了下马肚子,也不管路上行人慌张,飞快地往城南奔去。黛眉紧皱,双目含怒,嘴唇严严的抿着,细嫩的手指紧紧扣着缰绳,勒出了一道血痕。她脑中尽是当日长跪乾清宫的场景,疼她,爱她,又何苦将她远嫁,即远嫁为何还如此对她?还让她感受得到他的关心,他的爱
翻身下马,几步跑到京杭运河的堤坝之上,竟觉得仿佛是用光了力气一般跌坐了下去。才幡然醒悟,那人带她来过。
康熙二十八年第二次南巡,第一个带她游走的不是明陵,不是栖霞寺、、、而是这里
“知道阿玛为什么带你来这吗”他拉着她的手站在堤坝上笑问。她摇头看着他,看到了那人眼中的狂热,抱负,雄心壮志。
“这条运河见证了太多王朝的兴衰,阿玛也要它见证,见证阿玛给你个万国来朝的太平盛世。
看着那波光粼粼的睡眠,那双雾气蒙蒙的眼充满彷徨“你可知,我要的不是那些,只是你的一句话罢了,一句话“
夜,乾清宫。家宴。
衣香鬓影,笑语连连,康熙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自己的妃嫔儿女,此时玉蝶上他已经有十四个儿子,十个女儿了,可,这里,独独缺了他最惦记的那个,最爱的那个。。。。。。
“阿玛,压岁钱”清脆的童音,小小的人穿着大红的衣衫,衬得肌肤如雪,额上点着大红的梅花,梳着双抓髻,像年画里的娃娃一样喜庆,一样讨人喜欢,坐在他怀里,讨喜的要着压岁钱。
“好,阿玛给韵儿压岁钱”康熙看了一眼身侧伺候的顾问行,顾问行拿出了一个明黄的荷包递了过来。
“看看喜欢嘛?”。
荷包里是一条十六颗东珠的手串,康熙不管众人的惊讶(对于东珠的使用量是有明确规定的只有皇帝、皇后、皇太后才能佩戴东珠朝珠,亲王朝冠饰东珠9颗,郡王朝冠饰东珠8颗,贝勒朝冠饰东珠7颗,贝子朝冠饰东珠6颗,镇国公朝冠饰东珠5颗,辅国公朝冠饰东珠4颗,侯朝冠饰东珠3颗,伯朝冠饰东珠2颗,子朝冠饰东珠1颗)问“喜欢嘛”。
“和老祖宗那条是一样的诶”小小的人儿发出感叹。
“阿玛给了你礼物,那韵儿给阿玛的礼物呢?”康熙笑着捏捏她肉肉的脸蛋
“在这里,阿玛把手伸出来”她笑得分外灿烂,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荷包,倒出了一堆金瓜子,细细的数了十个放在康熙手里。
“这?”康熙一愣,一旁的孝庄太后却笑了开来,“皇帝收着吧,哀家今早也收了十个,慈宁宫每个人都有”。
“可为什么不全给阿玛呢?”康熙不解。
“这些是给小四留着的”她笑,把荷包抓在手里。。。。。。
“皇帝,想什么呢?”仁宪太后叫了声身边有些微楞的皇帝。
“母后,儿子,想起了韵儿,不知道她在,在巴林过的好吗?”。
仁宪太后叹了口气,在心底感叹了一句虐缘,说道“十三阿哥,在下面给皇帝拜年呢”
康熙向下看去,只见六岁的胤祥一身大红的站在那,眼睛晶亮,竟然有两分像清韵。。。
第9章 第 9 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