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
奚归涯果真是个狠角色,如果他不是受了伤,那么也许自己就会一巴掌被打死了也不一定。可是她想起刚才那尴尬的一幕,想起奚冰尘的突然出现,她却又恨不得自己被打死算了。
云若之越想越觉得委屈,脸上的疼痛丝毫未退,她轻轻一碰都会觉得疼的钻心,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肿了。若是云墨池看见她,不,是知道她被打成了这样,而且还是和他自己有关,一定会很难受。
她走到水桥,望着倒映在荷塘中的自己,心里就越发酸涩。
另一个和她一起来尚王妃的女官忽然跑过来找到云若之,塞给她一瓶药,说是白姬娘娘让她拿来的,然后还用主子奴才的言论安慰了她一番,最后被云若之婉转地打发走了。
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她不过是想落几滴泪而已,为什么非要让别人当笑话看?
于是她哭了,任由眼泪委屈的落了下来。
好像起了一阵轻风,吹落了无数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在了池塘里,落在了她的青丝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忽然响起一个温暖的声音。
“很疼吧。”
这是……她蓦地一怔,眼泪立刻止了回去,伸手擦掉泪痕之后她的视线这才明晰了起来。
池里,倒映着她,还有身旁的奚冰尘。
“小女见过染王殿下!”她有些慌,有些尴尬,便想用夸张的行礼姿势来掩盖这一切。
奚冰尘没有说话,但却忽然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她连忙将脸埋得低低的。
“抬起头。”他用了不容置喙的语气。
云若之很无奈,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很窘迫,他却还要看她的脸呢?但主位说了话,甚至应该说是下了令,不遵循是不行的吧……
于是,她缓缓地,犹疑着将脸扬了起来。
左边脸颊已经肿起来了,而且红的有些发亮。
这个尚王,出手也真够狠。
关于云若之现在的境况,奚冰尘从鸾慕英口中也大致知道了一些,一个已经让当今君主不再感兴趣的女人,她的竞争对手又成为了她的上位,在宫中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好过。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让她尴尬地恨不得挖个洞躲起来。
“跟我走。”他说着,不等她答话,便伸手拉着她朝府门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只是在那一刻拉了一下她的手,然后马上又放开了,但云若之还是觉得心跳的很厉害,一股莫名地羞涩在悄悄蔓延。
奚冰尘带她去的地方,是一家药店。进店之后,他便吩咐老板拿出最好的治外伤的药,然后带着云若之踏入了内室。
药店老板拿来的是名为珍珠琥珀膏的外敷药,这种药很昂贵,要一锭金才能买得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分量,一般的药店连进货的本金都负担不起。这种药透明无色,擦在肌肤上还有凉凉的触感,一来不会像那些有色膏药一样影响观瞻,二来还有更好的修护受损皮肤的作用。
奚冰尘吩咐舍缘去打了盆热水,然后将自己的汗巾扔进水中浸湿,又亲手拧的半干,递给了云若之。
“敷药之前要先用热水轻轻擦拭受伤的地方。”他简简单单地嘱咐着,却已让她感激不已。
可是她看不见,下手也没个轻重,汗巾刚一碰到自己的脸颊,就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看奚冰尘正看着自己,心想也不能让他看得太扁了,何况本来这种情况就已经让她这个身为臣子的人惶恐不安了。
这么想着,她就又笨拙地一下一下往脸上点点触触的。
他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从她手中把汗巾拿了过来。
“我来吧。”他这么说着,还不等云若之呆呆的反应过来,就真的这么做了。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细致,奇 怪{炫;书;网的是,她好像并不那么痛了。他细长的手指也会不经意地触到她的脸,有些淡淡的凉意。
舍缘不知什么时候也退出了门外,从外面带上了门。屋内,只剩下他和她,一种难以言说的气氛在他们之间缓缓流转。
奚冰尘为她擦干净了脸,又拿起琥珀膏,用食指一点点蘸着往她的脸上涂着。
这是如此直接的肌肤接触。
云若之觉得心跳得很快,脸颊好像也热了起来,而这个房间里又是如此的安静,她觉得奚冰尘一定能够听到她的心跳。
她有些羞涩地稍稍有些退缩,将脸微微侧了开去。奚冰尘也随即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颔,将她的脸扳了过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可以听见她砰砰乱跳的心声。
云出东隅 第一卷 云出岫 第三十五章 千雪迷情
在王城的近郊,有一处静谧的宅院,门梁上的牌匾刻着三个秀峻挺拔的字——千雪阁。院内大概种了一些梨树,一棵长在院墙边的树已经将一稍枝桠伸出了院外,上面绽着点点的雪白,令人悦目。
这里,便是出云国师苏绾月的处所。
昭王奚漠风在这里静心养性转眼已过去了大半月的光景,这期间,苏绾月给他送来了许多书册,他一开始根本读不进去,那时是因为心中的委屈和不公,而现在,他又再觉得心绪起伏,但却是为了那个近在眼前的女子。
苏绾月回到千雪阁便不再戴着那半面纱,露出了她清秀美丽的容颜,奚漠风每看她一眼都会觉得心中的某个地方在颤动。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如一淙清水静静流淌,生生不息。
“这花是什么品种?本王怎么从未见过。”他笑吟吟地走到正在侍弄花草的苏绾月身边,凝视着这不知名种的花,凝视着她。
苏绾月抬起眉眼,眸中依然是极为宁静淡雅的色彩,就好像奚漠风对她来说不是主位,而仅仅是个普通人。
“见过殿下,”她说着,然后瞥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手,“上次臣送来的十诫书,殿下读完了?”
他哪里有心思看得完?可是怕她反感,于是嘴上逞强着点点头,“读的差不多了。难道我不能出来透透气?”
苏绾月不置可否,只是礼节性地淡淡一笑,“透透气自然是应该的,不过殿下来了千雪阁也有大半个月了,至今也没有拿出什么可以说服陛下解除禁令的习作出来,如此下去,殿下只怕连这里也不能多待了。”
她分明就是在警告他要老老实实地听自己的话,奚漠风并非蠢钝之人,自然是听得出来的。可却不知为何,她说出这样挑衅自己的话,他竟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深感如春风拂面,沁人心脾。
——这便是几日前,他在园子里和苏绾月的对话。
于是这几日,奚漠风拿起了自己并不喜 欢'炫。书。网'的文房四宝,在房里抄写着那些他读过的文章。
甚至常常废寝忘食。
他如此积极,固然有苏绾月所说的他心中尚有雄心壮志不能埋没于乡间的因素,但此刻在心中更重要的,是一个男子想在他欣赏的女子面前表现自己的心绪。
一种幼稚但却单纯的心绪。
所以当奚漠风拿着这一叠字去找苏绾月的时候,他几乎觉得自已一定会被称赞了。
然而,当时正在书斋里看书的苏绾月只是很平静地看了看他走进来一把摆在桌上的那些墨宝。
“殿下辛苦了。”她如是简单地说道。
“就这些?”他当即便皱着眉问了一句,于心高气傲的奚漠风来说,这样的结果实在是无法让他满意。
苏绾月抬眼看着他,淡然的笑意中似是透着不解。“殿下还有什么事么?”
他是火一般的烈性,而她却如水一样淡泊。
面对这样的苏绾月,奚漠风除了气结,便再也无计可施。他满心的失望和怒气无处发泄,只好像个因为得不到称赞所以负气的孩子一样拂袖而去,也像个孩子一样找到了出气筒。
一株无辜的梨树苗。
他一脚狠狠地将它的根茎几乎从土中抽离出来。
苏绾月听到动静,起身走到门前看见了一脸戾气的奚漠风和那株几乎半倒在地上的倒霉的树苗。
奚归涯似乎这一刻才反应过来 自'炫*书*网'己的冲动之举,心里大概也在想这玩意儿太不经事。可是苏绾月那微微蹙起的秀眉,让他瞬间便冷却下来。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旋过身又再走了进去,吩咐侍女从里面关上了门。
他愣了许久,对一旁诺诺的随侍也无心搭理,只是侧过脸看着那株歪倒在地上的树苗,若有所思。
天色擦黑的时候,苏绾月听见园子里有些动静,似乎是谁在铲什么东西。
侍女扬起窗户看了一眼,回头说道,“大人,是昭王殿下。”
她微怔,起身走到了门口。
侍女打开门的刹那,苏绾月看见奚漠风正蹲在那块树坑前捣鼓着什么。
他听见门开的声音,便立刻站了起来,两只袖子挽在手肘下方,手里还拿着铁锹。
“殿下这是在做什么?”她朝他走过去,地上两道狭长的身影便越来越近。
奚漠风接过随侍递来的汗巾擦了擦汗,笑的憨直。
“来给国师赔礼道歉,白天的时候是本王不小心,所以找了这树苗来给你种上,”他试探着问道,“国师,可以不恼了么?”
苏绾月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想要回避的神色,于是有意转开步子往那株树苗走了两步,淡笑道,“殿下言重了,如斯碎物,实在不必让殿下费心。”
他心忖这一定又是她刻意所作的违心之言,有了经验,于是他此时便能泰然地对答如流,“这好好的梨树怎么会是碎物呢?万物皆有灵性,对它,是本王冒犯了。”
苏绾月看了看他,没有立刻说什么,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太多的变化。半晌,她才回道,“如此,有劳王爷费心了。”
旁人并没有对奚漠风的行为起疑,他们以为,那不过是昭王殿下为了尽快离开这里所以刻意讨好国师的招数。
但,奚漠风知道不是,苏绾月也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他不是。
离开了繁复的环境,奚漠风反倒渐渐忠于了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他没有问自己是什么,也没有问为什么。他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一味心思地讨苏绾月的欢心。
她本来可以这样继续若无其事地装作不知他的心意,可是奚漠风又如何能够忍得住如海浪般翻涌的念想?于是不经意间,他的行为出了格,让苏绾月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这个王爷的心思。
那一日,他特意着人去找工匠做了一支玉簪,那玉簪的花式还是他自己设计的——他唤它梨香簪,他想要纪念那一株梨树苗的纠葛,也觉得只有雅致的玉石才能衬得上淡雅的她。
苏绾月看到锦盒里的这支簪时,言语上并没有拒绝,还对奚漠风道了谢。这让这个男子很是欢欣鼓舞。
然而,她却在亲手接过那支簪时,失手将它摔落在地。
玉簪应声碎断成了两截。
他愣了神,而她却好像早就做好了准备似的向他道了歉,“臣手脚粗笨,请殿下恕罪。”
奚漠风抬头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那碎物,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子把东西捡了起来。然后,他不发一言地走开了。
苏绾月心里很清楚,这是她故意而为之的。目的,就是斩断奚漠风的妄念。
她很清楚自己不是属于红尘中的人,从决定接任国师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抛弃了男欢女爱的权利。
苏绾月,没有爱情。
也不知她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奚冰尘站在庭前,看着那个端着汤药走进房间的侍女,不禁想起了云若之。
“王爷,鸾上将和宫中的鸾仪娥来了,说来看望王妃。”管家如是禀报。
他点点头,应着朝花厅走去。
虽然没有见过鸾菀嫣,但奚冰尘并不惊讶鸾慕英对于自己妹妹的引见。因为结党,从来都是结一个人背后的所有。
“没想到鸾仪娥也来了,”奚冰尘口中客套着,“本王可并没有惊动姮娥阁。”
鸾菀嫣笑道,“王爷是体恤臣下,但为臣的却不敢不在意主位的事。这几日天气反复,染王妃的气喘症,还是要注意饮食上的清润,臣还特意带来了一张阁内珍藏的食疗方,给府上的厨子参看一下。”
果然是个玲珑的女子。
奚冰尘心里这么想着,又蓦地想到了云若之,唇角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也难怪她要输给鸾菀嫣了,一个还不懂得掩饰内心喜怒的人,又如何能够在后宫那些女人之中占据高位?她这次失宠,倒未必是坏事。
“有劳仪娥了。”奚冰尘依然礼节性地客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