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一反手,就抓紧了雪珂,迫不及待的问:
“小雨点儿呢?怎么没见著什么八岁大的小丫头?”“你们怎么知道小雨点?”雪珂惊愕极了。
“听著!”王爷低声说:“亚蒙去北京找了我们,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们了!所以,关于周嬷,关于小雨点,关于你们……我们统统都知道了!”
原来如此!雪珂恍然大悟。就知道亚蒙会想办法的,就知道他不会耽误时间的!去北京找王爷,亚蒙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才能说动守旧的王爷亲自来承德!她凝视王爷,或者,情之所至,金石为开?“爹,娘!”雪珂眼泪一掉,声音激动。“你们……没有生我的气吗?你们从北京来,是来支持我的吗?”
王爷沉重的望著雪珂。
“雪珂啊,你必须坦白告诉我,你心里究竟有什么打算?”
雪珂对著父母,直挺挺的跪下了。
“爹,娘!请你们为我做主,这个婚烟,当初是你们给我套上去的,现在,请为我取下来吧!”“怎么取?怎么取?”王爷纷乱的问:“已经做了八年罗家少奶奶,怎么可能再恢复自由之身?”“可以的!爹!”雪珂急切的说:“现在是民国了,许多妇女都在追求婚姻平等权!有结婚,也有离婚!我和至刚,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嫁他的!现在,爹,娘!你们帮我……我不能再和亚蒙‘私奔’,我要名正言顺的和他过日子,我只有一条路,和至刚分得清清楚楚,我要正式和他离婚!”
王爷沉吟不语,福晋忍不住喊出声:
“王爷,这是咱们唯一的女儿啊!”
王爷抬眼看雪珂,悲哀的说:“你这些道理,你这些要求,亚蒙已经都对我说了!你们真让我好为难呀!这‘离婚’二字,对我来说太陌生了!在我的观念里,根本没有离婚这回事!现在,你让我怎么开得出口,去向罗家提离婚?那罗至刚虽然凶了一点,跋扈一点,但,并没有虐待你呀!”“爹!你要想办法!”雪珂眼神中,有绝望中最后的期望。“我现在顾不得是非对错,顾不得传统道德,我只知道,当我和亚蒙重逢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经过那样漫长的岁月,在完全被时空阻绝,生死都两茫茫的情况下,结果一见面,感觉竟是那么强烈!原以为自己早就死了心,可是我对亚蒙的心是不死的呀!这份爱和我生命原来是并存的!九年来,朝夕期望,就是期望有再见面的一天!如今真的相见了,这个震撼,震出了九年来的魂牵梦萦,刻骨思念,也震出了我埋在心底所有的感情!”雪珂一口气诉说著,泪珠已沿颊滴滴滚落。“特别是,发现小雨点这个秘密,骤然间,我的丈夫、我的女儿都在我的身边,我不能认,却要认至刚为我的丈夫,认小雨点为丫头,这多么残忍呀!爹,娘,为我的处境想想看,为我的心情想想看吧!”雪珂17/28
“孩子,”王爷终于逼出了泪。“我懂了!你的心意是如此坚决,这一番肺腑之言,句句辛酸,道尽了你这九年来,为情痴苦的心境,我不得不承认,你感动了我!好吧!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从这个婚姻的桎梏里解救出来!我们会尽力而为的!现在,你能不能赶快把那个小雨点儿,带给我们看一看呢!”“对呀!”福晋拭去泪水。“我们简直等不及的要见她呀!”她伸手,扶起了雪珂。雪珂回头喊:“翡翠!”“是!”翡翠了解的,打开门,四望无人,匆匆去了。
“等会儿小雨点来了……”雪珂迟疑的说。
“我们知道!”福晋急急接口:“我们不会露出破绽的!这中间的利害,我们比你还清楚!”
这样,小雨点终于来到王爷和福晋面前了,见到了她这一生中,第一次见到的外公外婆。
她必恭必敬,小心翼翼的,怯生生的请了一个安。
“王爷万福!福晋万福!”
王爷和福晋都呆住了,目不转睛的看著小雨点,两人都震动得无以复加。这眉,这眼,这鼻子,这小嘴,这神韵……根本就是童年的雪珂呀!如果这孩子是送到王府来当丫头,大概早就真相大白了。雪珂一见父母的表情,心中已经了然,不禁又红了眼眶。
小雨点困惑极了,见王爷福晋都不说话,少奶奶也痴痴不语,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有些害怕了。想了想,顿时醒悟,慌忙跪下去,不住的磕头:
“小雨点儿忘了规矩,请王爷福晋不要生气!小雨点给王爷福晋磕头!”这一磕头不打紧,磕得福晋满脸的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走上前去,拉起那小小的身子,就紧搂于怀。
“小雨点啊,你受委屈了!”她低低喃喃的说。
“福晋!”翡翠过来,请了个安,提醒的说:“小雨点还要去干活儿,不能多耽搁了!”
福晋万分不舍的放开小雨点。
“干活儿?”她惊愕的问:“这么晚了,还干活儿吗?”
“冯妈给了她一排十几个桐油灯罩,”翡翠说:“限定明天早上以前要擦完……”“那……怎么行?”雪珂一急。
“格格放心!”翡翠说:“我这就帮她去擦!”
翡翠拉著小雨点,急急的去了。
房门一合上,王爷就郑重的看著雪珂: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会尽快提出离婚的要求,解救你和小雨点儿!”至刚喝得醉醺醺的回家了。
“什么?王爷和福晋来了?”他脚步不稳的,直闯入客房。“真是稀客呀!”他大呼小叫的说:“爹娘怎么心血来潮,到承德来了?”他瞪了雪珂一眼,见雪珂双目红肿,气已不打一处来。“怎么,”他尖声问:“才见到你爹娘,就来不及的哭诉了?哭些什么,诉些什么,赶快说来给我听听!”
王爷怒瞪了至刚一眼。
“看来,你今晚已经喝醉了!明天,我要和你好好的谈一谈!”“不醉不醉!”至刚嚣张的叫嚷著:“我随时可以跟你们谈一谈!看样子,”他的眼光,满房间一扫。“你们已经开过家庭会议了!怎样呢?难道你们对我这个女婿还有什么不满意吗?”他一伸手,把手搭在王爷肩上。“雪珂告了我什么状?不许她出门是吗?您一定明白,良家妇女是不随便出门的!雪珂就是因为您当初太过纵容,才差一点身败名裂,幸好你们遇到我,能忍的忍,不能忍的也忍,才保全了她的名声……”王爷越听越怒,脸上早已青一阵白一阵,甩开了至刚的手,他怒声的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态度?”至刚脸色一沉,收起了嘻皮笑脸,爆发的大吼:“我的态度还不够好吗?八年来,我忍受的耻辱,是你王爷受过的吗?忍过的吗?从八年前新婚之夜开始,我已经把你们看扁了!什么王爷福晋,什么岳父岳母……呸!都是骗子!我喊你们一声爹娘,那是抬举你们!你们居然还在这儿不清不楚,自以为有什么份量,想要教训我,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雪珂受不了了,她对至刚哀恳的喊著:
“够了!够了!是我对不起你,请不要羞辱我的父母……”王爷已经气得浑身颤抖,不住喘著气。
“好!什么难听的话,都让你说尽了!”王爷咬牙切齿的说:“我们也不必把话压到明天再说,现在就说了,既然你轻视雪珂到这种地步,大家不如离婚算了!”
“对!”福晋愤慨的接口。“既然决裂到这个地步,我们实在看不出,这个婚姻还有什么意义,我们要为雪珂做主离婚!”
“哈!离婚!”罗老太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此时,忍不住大声说:“好新鲜的名词!原来王爷福晋难得登门,竟是为了谈离婚而来!我不懂什么叫离婚,想必就是一拍两散,以后各过各的日子,互不相涉吧!好极了!我们还求之不得呢!至刚,这种痛苦的日子正好做个结束,现在双方家长都齐了,就‘离婚’吧!”至刚一下子呆住了。他看看王爷福晋,看看罗老太,再看雪珂。“雪珂,”他冷冰冰的说:“你的意思呢?”
“求你……”雪珂颤声说:“离了吧!对你对我,不都是一种解脱吗?”至刚死死的盯著雪珂,一言不发。
“好了!”罗老太威严的说:“结婚要三媒六聘,离婚要什么我们不知道……”“什么都不要了!”王爷冷然说:“彼此写个互不相涉的字据就可以了!写完,我就带雪珂走!”
“好极了!”罗老太更加积极:“香菱,去拿纸笔!”
“是!”香菱应著。“慢著!”罗至刚忽然大声说,眼光阴沉沉的扫视众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吐了出来:“我不离!”
大家全体怔住,呆看著至刚。
至刚一脸的坚决,再扫了众人一眼。
“是你们的错误,把我和雪珂这一对冤家,锁在一起!既然已经被你们锁住,我就要跟她锁一辈子,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笔帐,我和她要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的算下去!”他走到雪珂面前,捏住了她的下巴,咬牙说:“三天前,你在给我买鸡血石,三天后,你要离婚,我真希望能挖出你的心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说完,他把她用力摔开,掉头而去。
满屋子人仍然呆怔著。雪珂面如死灰,满眼的绝望。雪珂18/28
10
至刚瑟缩在嘉珊的房里,把自己整个蜷缩在一张躺椅中,像是负伤的野兽般蛰伏著,动也不动。他不说话,不睡觉,不吃东西。眼睛大大的睁著,看著曙色渐渐的,渐渐的染白了窗纸。嘉珊嫁到罗家来已经六年了,六年中,她看得多,听得多,想得多,只有说得少。对至刚,她有种深深沉沉的爱,这是她生命里唯一的男人,是她儿子的父亲,是她终身不变的倚赖。她是旧式社会中,保有一切传统美德的那种女子。她尊重老太太,尊重雪珂,尊重至刚……连家里的管家冯妈、老闵……她都有一份尊重。如此尊重每一个人,她几乎是谦卑的,谦卑得往往不受注意。但是,嘉珊并不愚昧,她内心,纤细如发,温柔如丝。六年来,她已经看得太多,懂得太多。
一场离婚闹得惊天动地,丫环仆妇都在窃窃私语。嘉珊虽不在现场,香菱已经把前后经过都说了。嘉珊注视著至刚,看他那样一个大男人,竟把自己蜷缩在躺椅中,用手无助的扯著头发。她几乎看到了他的内心,那颗负伤沉重的心,流著血,上面全是伤口。最悲哀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缝合自己的伤口。因为他那么忙于遮掩自己的伤,忙于张牙舞爪的喊:“我没有受伤!我太坚强了!没有人能打得倒我,只有我去打击别人……”看到他这种样子,嘉珊实在充满了怜惜之情。
天色已经亮了,一夜无眠折腾得至刚形容憔悴。嘉珊捧来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又拿来一盘包子。
“愿不愿意吃点东西?”
至刚怒瞪了嘉珊一眼,一伸手,想把小几上的碗碗盘盘扫到地上去,嘉珊机警的拦住,双手接住了他挥舞的那只手,沉声说:“迁怒到那些盘子杯子上去,是没什么道理的!”
“你少管我!”他阴蛰的低吼著。
嘉珊凝视至刚,再也忍不住,她仆过去,半跪在他面前,紧握他的双手,她恳切而真挚的说:
“你这么深切的爱她,为什么不告诉她?”
至刚像挨了重重一棒,整个身子都从椅子里弹了出来。他脸色惨白,眼神狂乱,激动得无以复加,他摇著嘉珊,爆炸似的吼著叫著:“我怎么会爱她?我恨她!恨死了她!我从没有爱过她!只有恨,恨,恨,恨,恨……恨不得捏碎她,杀了她,毁了她……”“哦,不是的!”嘉珊热烈的喊:“你恨的并不是她,而是你征服不了她!你对她充满了嫉妒,充满了怀疑,你花很多时间观察她,刺探她……那实在因为你心底,太在乎她,太要她的缘故!我不知道你们的婚姻,怎么会弄到今天的地步?我却看你一直在做相反的事!明明深刻的爱著她,却总是在伤害她……”“没有,没有,没有……”至刚凄厉的嚷著:“我不爱她,我绝对不爱她!我怎会爱一个心里根本没有我的女人!不可能的!你说这种话,对我是个侮辱……”
她又去抓回了他在空中挥舞的双手,热切的盯著他。
“不!不!你爱她!你拚命压抑,越压抑就变得越强烈!你最大的痛苦是她不爱你!但是,你用暴力,你用凶狠,你用无数比刀还锐利的言辞,不断不断的去伤她,把她伤害得遍体鳞伤,于是,她排斥你、怕你、躲你……她越躲越远,你就越来越生气。一生气,你就丧失理智,想尽办法去折磨她,事实上,你在伤害她的同时,你更深的伤害了自己!当她遍体鳞伤的时候,你自己也遍体鳞伤……这是不对的!至刚,至刚!如果你爱雪珂,要让她知道,要让她能体会,你需要付出的,是包容,宠爱,怜借和体贴!只有用这种方式,你才能得到一个女人的心!”至刚听得胆战心惊,会吗?是吗?自己早已不知不觉的爱上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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