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他都必须承受这样的锥心折磨,愈爱,愈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渴望碰到她的关系,一天夜里,这股痛突然加剧,毫无预警地挤压他胸口。
他无法呼吸,灵魂都能感觉到一股窒息的压迫。
他伏在床边,伸长手,想喊她,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突袭的痛,几乎撕裂他的心肺!
痛苦之中,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心口蔓爬起一阵幽暗的恐慌,忽然害怕自己连这样看着她的权利都要失去。
又一下冲击心肺的剧痛。
他还来不及告诉她……还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没对她说……
恍惚间,他看到自己的手消失在黑暗中。
她美丽的容颜,依然在静谧的夜中沉睡。
翌日,程朵乐按掉床头的闹钟,坐在床铺上舒服地伸懒腰,习惯性地转头微笑——
“早。”
咦?人咧?
“定权?”没在固定的位置看到熟悉的人,她觉得不太习惯。
下了床,她往浴室一探……还是不见人影。
“霍定权,你在哪里?”她问,没人答。
等她洗完澡,画完妆,换完衣服,他还是没出现。
“霍定权。”她不死心,连衣橱都拉开找了一遍,突然觉得自己的动作很夸张,依他的格调才不会躲在这种地方。
何况要在这间五、六坪大的小套房里玩捉迷藏也不太容易。
那他到底跑到哪儿去了?过去他不会这样,就算暂时不见人影,叫几声也会出现呐。
“我要先去上班喽。”想不通,找不到,眼看时间愈来愈紧迫,她只好先出门上班。
反正他知道她人在公司,过一会儿应该自己出现吧。
第8章(1)
下午,霍定权还是没现身。他不吭一声闹失踪,让程朵乐有些不高兴,更担心他下落不明的原因,大半天都心神不宁。
正在想他有没有可能去了医院,就接到看护阿姨的来电,用刻意压低的音量告知她一个天大的消息。
“他醒了?!你是说真的吗?”
“嘿啦,凌晨的时候他突然休克,没了心跳,医生紧急帮他做心脏电击,结果他不但恢复心跳,还睁开眼睛,吓了我们一大跳。”看护阿姨以惊悚的口吻形容这段高潮迭起的抢救过程,听得程朵乐的心脏也如遭电击。
“我是要告诉你,现在霍先生和他女朋友都在这里,所以你晚上先不要过来,等我电话……”她是利用病人在做检查的时间,偷偷用公共电话打来警告程朵乐的。
“喂?喂……你有在听吗?”
嘟嘟嘟……
她有在听,只是双脚已经有意识地朝医院飞奔而去。
他醒了,醒了……
程朵乐欣喜若狂地赶到医院,迫不及待要亲眼见到苏醒过来的霍定权。
满心欢喜跑到病房外,却被站在门口的看护阿姨挡下。
“你现在不能进去,那个杨小姐还在里面。”妇人表情为难地权她离开。刚刚陪病人做完所有检查回到房间,听他们聊了几句,才发现原来那个和雇主霍先生一起出现的女人竟然是这位病人霍先生的女朋友。
她意外这个‘完全看不出来’的转变,但也没立场过问人家的关系,只是遵照那位杨小姐的指示守在门外,让病房内的两个人独处。
“阿姨……”程朵乐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快点见他一面。
“叫我妈也没用,不然你先回去,等她走了我再通知你。”相处快一个月,妇人看她对心爱男人的悉心照顾,也很同情她的‘地下情’,但这时间真的不对嘛。
“对不起。”她开门冲进去。
看护没来得及拦住人,想想那个杨小姐的脾气不太好,这会儿进去也是挨骂,加上对程朵乐的同情——她决定不管了,先去护理站走走,假装问事情。至于程朵乐是自己偷跑进去的,不干她的事。
病房内,程朵乐一看到坐在病床上的男人,眼眶就泛起一层激动的泪光。
感动、惊喜、欢欣……在目睹希望实现的这一瞬,她好难形容心里的感受,纵然有千言万语也不足以说明她望着他端坐在病床上的心情。
“你真的醒了。”她触摸他的脸,语气虔诚得仿佛正在见证一个神迹。
终于,上天实现了她日夜默念的心愿,让这个男人能够睁开双眼回望她,用他温热的大手握住她的手。
她看着他叠在她手背上的大掌,欣然一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
他甩开她的手,眉头微拢,眼神漠然。
“你是谁?”
她笑容一愣,状况外。
“我问你是谁?”他对这张脸毫无印象,对她随意碰他的动作更是反感。
“别开玩笑了,这一点也不好玩。”程朵乐僵着脸,猜想他一定又在闹她了,之前告白时也是这样。
“我不认识你。”他斩钉截铁地说,冷漠的眼神证明他的认真。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那双冰冷又陌生的黑瞳,思绪浑沌得像被卷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所有事情都超出她能理解的范围。
“怎么可能……是我呀,程朵乐,这两个月我们天天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一起——”
“住口。”这女人的每句话都令他头痛,耳朵嗡嗡作响,浑身都不对劲。
他没看过这张脸,但当他试图从记忆中搜索相关的影像,脑子里便传出阵阵抽痛,像有人把他的脑神经当成吉他弦拨弹。
“我看你才是在说笑吧,小姐,他昏迷了三个月,今天早上才刚醒过来,怎么可能跟你在一起?”本来对程朵乐的出现感到震惊的杨芝懿,这才回过神来驳斥这破绽百出的说法。
今天她从霍世保口中接到霍定权苏醒的消息,两人同样惊慌失措,打好的如意算盘完全被拨乱,他们只好装作若无其事,一人对霍定权宣称是为了公司利益隐瞒这场意外,另一人则是顺势谎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出车祸,直到今早接获消息才马上赶到医院来,为了取信于霍定权,她还在支开看护的情况下,当着男友面前对霍世保发了一顿脾气,哭哭啼啼的责怪他知情不告。
程朵乐缓缓偏过头,隔着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气焰高涨的女人。
直到这一刻,她才注意到房里还有另一个人。
直到这一刻,泪才流下了。
几秒间,她的心由天堂落入地狱,泪由欣喜转为苦涩。
“不是的,你的身体虽然陷入昏迷,可是意识很清醒,我是说灵魂意识,你的灵魂一直待在我身边……”她执着解释,却换来他厌烦的大吼。
“够了!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他压着太阳穴,觉得她的声音犹如魔音穿脑,令他痛苦不堪。
他拒绝再回溯任何有关她的记忆,只想快点结束脑中的混乱。
“你没听到他说的话吗?还站在这里干嘛!”杨芝懿见她动也不动,索性站起来推她。
程朵乐和对方拉拉扯扯,就是不愿离开一步,不相信他会真的遗忘掉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把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全部抹杀掉。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定权——”
“出去!快点滚。”他头痛欲裂,激动怒喊,甚至扫落一旁的杂物,扯掉了手腕上固定的针头。
程朵乐怔然立定,惊愕地看着他手术渗出的鲜红血丝,心痛得就像她的心口也在淌血。
他竟然如此讨厌她!不惜弄伤自己也要赶她出去……
她泫然涕下,神情悲怆,宛如一根木头呆立在原地,在恍惚间被人推出病房。
“那个欧巴桑在做什么呀?叫她在门口看着,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待会儿就要开除她。”撵走了那个怪女人,杨芝懿边走边念,这下可有好借口把那个看护换掉,免得她改天在霍定权面前说溜了嘴,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之前就来过医院的事就麻烦了。
不过刚才那个疯女人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而且还在继续编织那套可笑的灵异说辞。
要知道霍定权这个人可是无神论者,才不会相信她的话。
“你怎么了?”她看他一直揉着太阳穴。
“头痛。”他躺下,根本没在管手上渗出的伤口。
刚才那女人含泪哭泣的表情,不仅使他头痛,还产生胸闷的异状,总之非常不舒服。
“你的手还在流血,要先包扎好才行。”她按下紧急按钮。
“你回去吧。”
“不,我要留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我再走。”她握住他的手,温柔地微笑,一副舍不得他孤单,心疼他生病的天使表情。
现在他醒过来了,就代表权力又将回到他手里,所以不爱当第二的她,当然得再回来抓紧他的心,否则当初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和他堂哥在一起,就是因为大权在握的是那个男人呀。
他扯唇,忍着头痛,勉强对她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他觉得女友此时陪伴在侧的这份心意,格外使他感到窝心。
他握住她的手,闭上眼,奇怪地感觉自己好像常常这么做。在躺着的时候,会有一双温柔的小手紧紧扣住他的掌心,传来让他心安的暖意……
不,不对……他稍微收紧力量,想抓住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不是这种感觉……不是这双手……
头,好痛。
病房外,程朵乐表情木然,像游魂似地走在长廊上,和护士与看护阿姨擦身而过也浑然不觉。
“你们谈得怎么样?”看护阿姨看她怪怪的,停下来问一声。
“不记得。”
“啊?”
“他不记得我了。”她抬起头,眼神凄怆,停歇的眼泪又再度决堤,串串落下……
哭,并不能解决问题;哭,也不是程朵乐处理事情的态度。
尽管头一天,她还是像被雷劈到一样,痛得在家里狠哭了一晚。但隔天,她很争气的擦干眼泪,马上就决定下一步行动,绝不能只是坐在家里哭断肠。
她得再去找霍定权,把所有的事情跟他说,唤醒他的记忆,也提醒他那个堂哥和女友都不是什么好人,一定要多加提防他们才行。
回想前一天在病房里的情形,她反而担心他的处境。看他居然容许那个女人把她轰出病房,想必是真的忘了那个女人对他的背叛与谋算。
她生气、伤心还是情绪上的小事,更怕的是万一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又被那对不要脸的男女暗算了怎么办?
她得先去提醒他,不能再让他遭遇类似的危机,丢了原来的位置。
不过,当程朵乐来到医院,却发现好心的看护阿姨已经不在,她自责地想找她道歉都没办法,护士小姐也口径一致的拒绝透露看护的联络方式。
另外病房门口还多了两个像黑熊一样的保全,他们把房门堵得密不透风,恐怕连她变成蚊子都飞不进去。
“霍先生说他不想见你,请离开。”黑熊一号用无情的语调传达雇主的意思。
“拜托,你再帮我问一下,跟他说我只是要见他一面就会走。”她巴着黑熊的手不放,赖在原地一定要他再代为通传一声。
“霍先生说他不想见你,请离开。”黑熊二号重复一样的话,连语气中的抑扬顿挫也如出一辙。
“我不走,我一定要见他一面,两位大哥,求求你们,帮帮我嘛!”她楚楚可怜的请求,两位黑熊还是‘没人性’地无动于衷,不管她说啥都是那句千篇一律的回答。
“霍先生说他不想见你,请离开。”
“欸,你们没有别句话可以说了吗?”她怀疑他们是机械熊,表情、口气、标点符号都一模一样,一句话说了几十次还不换。
“霍先生说他不想见你,请离开。”
她眯起眼,硬闯——
黑熊左右包夹,轻轻松松就逮住她,把她拎到三步之外,连门都不让她靠近。
“喂,你们干嘛啦!”她企图反抗,但他们功夫了得,力气更不是她能敌。
“拜托啦,求求你们,只要让我见他一面就好了……”她轮流撒娇、装可怜,结果愈求反而被抬愈远。
第十次突围,她直接被送进电梯里,护士小姐还警告她,再闹下去,就要请警察过来处理了。
无奈,她只好安静一点,但接下来三天,她依旧一下班就往医院跑,天天吃上一碗闭门羹。
“她走了吗?”病房内,霍定权淡淡地问。
“是,但她说明天还会过来。”保全恭敬地回答。
“我不见她。”他揉着太阳穴,冷声交代。
“是。”
保全退下,床边的杨芝懿立刻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报警抓她?”
这件事叫警察来处理应该简单多了。依他的脾气,她以为他早就会这么做,可是他却拖了四天还不报警。
“这点小事不需要惊动警察。”他吃着女友递来的水果,就是不想将那个女人送到警察局。
原因?
没有。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