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被她收放自如的泪水给吓了一跳。“你、你——”
“好了,谨儿留下的事我作主,其它人不得再碎嘴。”冶冬阳用眼神示意侍童不得踰矩,转而又问:“谨儿,你来依亲,难道家中发生变故了吗?”
“没出什么事,只不过爹爹要我出外增广见闻,所以才来洛阳依亲的。”
“敢问你爹大名?”
“公孙言某。”
“公孙言某?”
“你听过?”
“没有。”不过名字倒莫名的令人觉得熟悉、莫名的令人起了寒颤。
她心虚的吐吐舌头。“回来问问姨父就知道了。”
他可没放过她这小动作,眉眼略挑。“你怎么会碰上盗匪的?”
“在来这儿的路上『巧遇』的,他们好心的说要安全把我送到你手上。”她漾着笑,神情尽是得意。
这顽皮的模样,让冶冬阳的心无故多跳了一下。
但他随即拧起眉心来。“你找盗匪帮忙?”
“是啊,顺道嘛,你瞧他们多像我的专属保镳啊,动作迅速,又能马上就让我安全来到冶府。”她依旧笑呵呵的。
“你请来的『保镳』教我家公子付出了五百两赎人!”暮春为主子抱不平,顺便嘲讽她。
公孙谨眨了无辜的大眼,她只想让自己的出场多些乐趣,这有错吗?“说你笨你还真的不聪明,就是看准了他们视钱如命,绝对会保护我这张能换钱的银票才找上他们的,还是说你们冶府真心疼那五百两?”她更无辜了,但摆明了笑暮春是笨蛋兼小气鬼。
“你!”暮春气结。
“好了,暮春,来者是客,不得无礼,你快命人收拾厢房,请表小姐去休息吧。”冶冬阳开口结束这场口水战,心中不免赞叹这丫头还真有点小聪明,看来短时间内他还没法看透她。
“可是……呃……是的。”暮春还有话说,见公子露出不耐的表情,只好抿嘴应声,回头朝公孙谨瞪了一眼,示意要她跟他走。
哼,他们俩梁子结大了,虽说他暮春只是公子侍童,但因近侍主子,在冶府也是有地位的,这姑娘竟敢嘲笑他?走着瞧,他才不信这公孙谨真是他们家表小姐!
公孙谨俏皮的耸肩,对于他的无礼并不打算计较,因为一天下来又是淋雨又见血的折腾,她确实也累了,想要好好睡个觉,补补体力。
“谨儿。”冶冬阳突然又唤住她。
“嗯?”她垂着极力想阖上的眼睑回身。
他瞄了一眼裹在她颈上的白布。“我不会见死不救的,下回别这么顽皮了,真伤到要害就不好。”
闻言,她杏眼圆睁,睡意消了泰半。
好样的,这家伙看出她那声哈啾是故意的。
低首懊恼的嘟了嘴,这苦肉计还真是白受了!
不过,这男人……有点意思了。
“冬阳公子,冒昧上门拜访,可真是打搅了。”大厅上,洛阳太守司马标携着独生女儿司马娇,涎着笑,一脸热络。
“怎么会,太守大人到访,可是在下的荣幸啊。”冶冬阳笑意朗朗。“就不知太守大人专程走这一趟,是有事要在下效劳吗?”
“公子为人乐善好施,出钱出力已为洛阳百姓做了不少事,今日来可不是再为公事请求,而是为了……私事而叨扰的。”司马标笑得暧昧,颇含深意。
“私事?”他瞧向司马娇,见她绯红了双颊,自然知道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伺候着的暮春也在心里摇头,又来了!公子一日不成亲,只怕这门坎迟早教求才、求婚的人踏平。
“老夫这女儿十八了,十分爱慕公子,今日特将小女带来,有意让你们多亲近,倘若公子不嫌弃,就结亲——先交个朋友,日后有缘再结亲家。”司马标说得含蓄,却明摆着要讨一个乘龙快婿。
冶冬阳微笑,瞧向一脸娇羞的娇客。说实在的,司马娇脸蛋不算美,但身材却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婀娜,圆润富泰。
“听说司马姑娘非常有人缘,自十五岁开始,上门求亲的人就多如过江之鲫,如此的受欢迎,又怎会看上在下,太守大人说笑了。”言下之意就是给了软钉子碰了。
父女俩脸色微变。“冬阳公子莫非嫌咱们司马家不够势大,仅扎根洛阳,根本配不上你?”司马标沉着脸问。
冶冬阳面色一整。“司马大人贵为洛阳太守,在下不过是一介平民,是在下高攀不上才是。”
“公子此言差矣,你乃洛阳首屈一指的名门贵公子,将来前途无量,出将入相就等你点头……啊,莫非,你是嫌小女不够美?”话锋一转,司马标想起男人们在乎的事。
“当然不是。”
“还是你嫌小女身材还不够丰盈吸引人?”
“司马大人你——”
“放心好了,这点好处理,小女是易胖体质,回去要她少动多吃,自然就又长肉了,下次见面保证她会更圆——”
“等等!”他终于忍不住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
见他扬高了语调,司马标这才暂且闭上了嘴。
冶冬阳暗叹一声,又是一个心急推销女儿的父亲。“司马姑娘的身材十分动人,已是丰腴婀娜,在下怎会嫌弃。”他苦笑。
司马娇早就暗恋上人家,如今听到心上人也欣赏自己的身材,自是喜不自胜。
司马标一听,马上接着说:“是吗,这么说来,你对小女也是很满意的嘛,那你俩的婚事就——”
“就没希望了!”忽然一道清脆娇嫩的声音传来。
司马标父女俩一怔,两张脸一起拉下,望向说话的人。
“你是谁?凭什么这么说?”司马娇斥问,装了半天的娴静,在听了那句“没希望”后,有点破功了。
事实上,一进大厅她就注意到这丫头了,但是主人没介绍,对方也没吭声,她就没放在心上,只是这会儿是紧要关头,一个陌生丫头来捣什么乱啊!当然让她发火了。
“我是表哥的表妹。”公孙谨淘气的说,还顽皮的朝冶冬阳眨了眨眼,模样甜中带刁。
他想笑出声,但为了礼貌,还是忍了。
司马娇见了,暗恼。“表妹?你是冬阳公子的表妹?”
“是啊。”公孙谨慢条斯理地张口塞进桌上最后一颗珍贵荔枝。
厅上的暮春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这岭南荔枝可是丞相张大人命人专程由岭南直接快马送来给公子享用的,极其珍贵,她竟敢不问一声一个人将珍果吃得精光!这年头多的是贪图富贵上门招摇撞骗的人,但是像这样明目张胆、气焰嚣张,硬赖着攀亲带故的人他还是头一遭遇上!
“我们没听过冬阳公子有一个表妹住在府里。”司马娇狐疑。
公孙谨第一时间没理会,一个劲儿发愁的瞧着沾上荔枝甜液的黏腻双手,小嘴儿一翘,圆眼儿朝暮春瞥去,勾勾指头。
暮春侧着脑袋瓜子,呆呆地走向她,嘀咕着这丫头又想做啥?
哪知才一走近,小丫头小手一伸,抹上他干净的衣袖,他登时傻眼。“你、你——”
“你可以退下了。”小手抹净后,她竟尊贵的屏退人家。
他瞠目结舌的张大嘴,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见他还呆杵着,她索性不理他,径自转向司马娇回了她的话。“我昨日才到,打算长住。”
“你真是冬阳公子的表妹?”看那侍童不满却又没出声,司马娇有些相信了。
“这是冶府的家务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倒是你想成为我表嫂一事,我想是没希望了。”公孙谨摇着娇俏的脑袋。
司马娇马上倒抽一气。“怎会没希望?冬阳公子又没说不喜欢我……”她越说越小声,人也娇羞了起来。
“但他也没说喜欢你啊,表哥,你说是吧?”公孙谨笑吟吟地又朝冶冬阳眨了眨眼,骂了人再把问题丢给他。
“谨儿,不得无礼。”他很无奈的略板起脸。
“本来就是,难道你真想娶她?”
这一问,厅上的人都竖起长耳,难道他真有此意,前面的推却只是做做样子?尤其是司马娇一颗心简直要蹦出来了,莫非自己真有希望?
瞧见司马父女的期盼之色,冶冬阳脸色一整。这丫头是要逼他得罪人了。
摇着首,他从不说假话,但也不想重话伤人,更何况对方还是脸皮薄的姑娘家,不禁对小丫头的顽劣有些气恼。“婚姻大事不容儿戏,司马姑娘身段动人,在下十分欣赏,但是姑娘追求者众,在下不敢妄——”
“这点冬阳公子请放心,虽然小女追求者众,但是娇儿一颗心全在你身上,她不会接受别人的。”司马标性情急躁,习惯打断人家的话,这会自以为是的又接口。
他蹙紧眉头。“不是的——”
“欸!既然公子对娇儿也有意,成婚这事就交由我来办,保证风光热闹,不会教公子失望的。”司马标自顾自的接下去,摆明倒贴也要将女儿送给他。
“哈哈哈,我也保证风光热闹啦!”司马标才说完,公孙谨已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司马标马上不高兴的问。
“我笑说一场婚礼两个新娘,你想夫妻交拜的时候有多好笑?喔,对了,那送入洞房要三个人吗?”她笑得快岔气的样子,教众人脸都绿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教一个小丫头嘲笑,司马标气坏了,虽然他还搞不懂她在笑什么。
“这意思是说,别恼了,你逼婚也是没用的,只是为难表哥罢了,事实上,表哥已向我求亲,过些日子咱们就要成亲了。”
她一说完,所有人皆瞪大眼睛,一脸惊异,尤其是暮春,下巴几乎要掉到胸口。
这、这丫头疯了吗?竟造出这等谣言!
他迅速转向公子,等着见主子反驳,但等了半晌,却只见到自家公子扬起嘴角,还带着一抹兴味,然后什么话也没说。
他不可置信的赶紧再对上那大胆的丫头,瞧她竟笑得挑衅,他心头更加着急。不会吧?不可能!一颗不中用的脑袋在两人间转来转去,益发不解公子干么不驳斥那丫头的胡言。
“你与冬阳公子订亲了?”司马娇大受打击,拥肿的身躯状似要昏厥了,一旁的司马标立即扶住女儿。
“是啊,不然我专程上洛阳做什么?就是为了要和表哥谈论迎亲之事啊。”公孙谨大言不惭的继续说。
“冬、冬阳公子,此事当真?”司马标不甘心,扼腕的问。
冶冬阳公子仅是沉默,没有出声反驳。
公孙谨目光一溜,走到他身旁,轻依着他低语,“我解了你的围,你可欠我一次人情了。”
扬眉睨了她一眼,他可没天真的以为她是真心要为他解围,虽认识她不深,但对其性格也已略知一二,她找麻烦的意味比较浓厚吧。
两人目光交流片刻,她轻笑后又转身说:“当然是真的,因为表哥正考虑接受丞相的延揽到长安任职,届时我也将随表哥一起赴任,所以得在长安设宴成婚。”
“冬阳公子答应入朝了?”司马标大惊,这事可比冶冬阳有婚约之事更令他震惊。
“此事在下并没有——”冶冬阳目光转沉。她脑袋里在筹划什么?说两人有婚约可当她性子爱闹,但又为何提为官之事?
“长安赴任之事我与表哥还在计划中,但是表哥答应我会考虑,毕竟哪个姑娘家不希望自家夫婿飞黄腾达,表哥,你说是不是?”想否认很难喔,他刚才可是默认两人的关系了,那她这未婚妻说的话可信度便相对提高,呵呵,乖乖照她的计划走吧。
他俊脸微凝。“这事以后再说。”虽没有当众拆台,可也没有像成亲之事一样默认了。
公孙谨没再多说。他虽没承认,但这样的态度绝对会教司马标误会,那她的目的也算达成一半。
司马标果然极为吃惊,单单冶冬阳愿意考虑入朝这件事就十分不简单了,看来,他跟这表妹未婚妻是真有谱的,否则素来不屑仕途的冶冬阳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当下他拉下老脸,也不再厚着脸皮,这乘龙快婿横竖是与他没有缘分了。拉着已经心碎,哭哭啼啼的女儿,他草草告辞就离去。
“下次不许再拿入朝之事开玩笑。”待两人走后,冶冬阳立刻朝公孙谨正色交代。
她笑得有如顽童。“你不责怪我拿婚事开玩笑,却对入朝之事这么在意,这是为什么?”
“我不喜官场的生活,更不愿意这些话传到京城,让长安方面的人以为我有意上京,这会为我惹来麻烦。”他刻意避开婚事问题,是不喜欢那些上门说亲的人,但自己竟会同意她的胡闹,连他都有些不解,理智告诉他最好别去想。
“你担心丞相闻讯又会赶来游说啰唆?”
“你当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错了,她只知万事皆掌握在她手中的快意。“当官真这么不好?你家历代不也出了不少为官的?”
“那又如何?”
“你不想将家族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