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长安灯火
对于宫外的认知,婉儿基本是从那些进宫的婢女们口中得知的,但尽管只是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却也足以让婉儿浮想联翩了,所以明知出宫的消息一旦传到皇后耳里,自己定难脱责罚,但还是点了点头。
长安城的灯火和大明宫的比起来要恣意得多,两旁是卖花灯及各种小吃的商贩,街上的人群很是拥挤,因为长安城内往来的商人很多,他们操着并不标准的汉语,与卖家讨价还价着,又为这儿增添了不少的乐趣。
这是婉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宫,因此显得格外的兴奋,不断的在各个商铺,小摊前穿流着,她甚至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风车激动不已,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让贤也不禁看得痴迷了起来。
这是婉儿最快乐的时候,她完全忘记了朝堂,忘记了那些尔虞我诈的阴谋,也忘记了由她一手缔造的死亡。
婉儿拿起了一盏红色的花灯,灯上画着两支并蒂而生的莲花,栩栩如生。
婉儿举起,问旁边的贤道:“太…………公子,好看吗?”
花灯映着婉儿娇美的容颜,贤痴痴的答道:“好看。”
婉儿略显羞涩的低下了头,小贩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妇女,见此情形,忙借机说道:“公子,今天是元宵佳节,你就买一盏花灯送给这个姑娘吧,花开并蒂,可是好兆头啊。”
贤笑着从怀里拿出了钱袋,正打算付钱,却见婉儿的眼神却直直的望着前方不远的另一条街道,充满了疑惑。
“婉儿,你在看什么?”贤低声问道。
婉儿没有说话,匆匆忙忙的放下了手中的花灯,往那条街道跑了去,贤也忙跟着跑了过去。
到了路口,婉儿不断的向四周张望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贤跟上去问道:“婉儿,你在找什么?”
“公主。”婉儿低声说道。
“太平?”贤反问着,按理说,此时太平应该是在皇宫陪着她的母亲才是,又怎会出现在长安城繁华的街道上呢?
“嗯。”婉儿点着头,目光却还在四周搜索着,道:“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会不会是宫中的侍卫?”贤问。
婉儿想起太平曾对她说过,她爱上了一个男子,是在朝臣的宴会上。而且在除夕的那晚,太平抓住了那个想要偷偷出宫的宫女,当时看她的穿着,似乎也是想要出宫的,难道为的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个男子?
婉儿正猜测着,贤已经拉起了她的手,往街道旁的一个小摊位走了过去。
婉儿没有看错,此时的太平正拿着一支材质普通,却打磨得很精致的珠钗,询问着旁边男子的意见,一脸的幸福样。
眼前的这个男子,贤并不陌生,他叫薛绍,是将军薛瓘和城阳公主的儿子,城阳公主是高宗李治的妹妹,因此,薛绍能被邀请出席朝臣的宴会也就不奇怪了。
薛绍为太平买下了那支珠钗,还细心的为她插在了头上,贤和婉儿只是远远的看着,并未出面。在贤的心里,太平和薛绍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如果真能缔结良缘,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了。
贤说出薛绍的身份,婉儿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二人只是相视一笑,贤道:“走吧,不要打扰了他们的快乐。”
第五十七章 宫墙
这一夜,贤带着婉儿几乎游遍了整个长安城,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到了皇宫。贤和婉儿的脸上都一直带着笑,直到看到了那高高的院墙,贤的神色才又黯淡的下来,掀开马车的车帘,指着宫墙,他说:“婉儿,你看,这里像不像是一个监牢,困住了所有人,也困住了我们。”
婉儿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去,眼神中有着淡淡的悲凉,道:“困住的不是人,只是人心而已。既然注定了要在里面生活一辈子,太子何不将自己的心放宽一些呢。”
“婉儿,如果这个宫苑,除了母后,还有一个人真正的适合这里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和母后很像,一样的聪明,一样的坚毅。只是在心里的某个地方,你比母后要柔软得多。”贤说得真诚。
婉儿放下了车帘,看着贤,道:“婉儿心中的柔软,只留给一个人,那就是太子,对于其他人,其他事,婉儿恐怕会像皇后娘娘一样,变得无情起来。”
“所以你欣赏母后?”
婉儿不答了,贤说:“我看得出来,你对母后的崇敬比我们,甚至比太平还要更强烈,每次见到母后的时候,你的眼里都会有一抹异样的情绪,就像是火焰一样,熊熊燃烧着,那么热情,却又是那么的决绝。”
“是娘娘带我走出了掖庭,这份恩情是无法替代的。”婉儿如实答着。
贤就这样看着婉儿,默默的,很久很久,直到马车在太子宫的后门处停了下来,他才回过神来,婉儿下了马车,贤细心的叮嘱道:“昨晚也累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嗯。”婉儿点了点头,从后门走了进去。
婉儿回到房间的时候,香儿正准备出去,见到婉儿,如常的打了招呼,并未多问什么,本来一路上婉儿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言辞,此时倒反而用不上了。
香儿出去了,婉儿洗了个热水澡,却无丝毫困意,昨晚的所见所闻还让她欣喜不已,那些不同于宫中的繁华,和那些一夜无眠的长安灯火,婉儿觉得,它们才是真正的“活过。”
因为无眠,婉儿在桌边坐了下来,双手托着腮,看着窗外的寒枝随风摇曳着,心中却想着贤的名字。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开了门,站着的人赫然是如月。
“婉儿,皇后娘娘要见你。”如月面无表情的说着。
看着如月的神情,婉儿猜想是昨晚与太子私自出宫的消息传进了紫宸殿,武后一定是召自己过去问话的,因此不敢耽搁了,匆匆的换过衣服,便随着如月走了进去。
紫宸殿中只有武后一个人,正襟危坐着,似乎是在等着自己。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婉儿跪下行礼,但过了许久,却未听到武后说话的声音,婉儿有些紧张了,却又不便抬头。
“婉儿,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在这里同你说的话?”武后冷冷的说道。
婉儿俯首道:“记得。”
“可是你却没把本宫的话放在心里。”武后的语气很慢,也很威仪。
“奴婢不敢。”
婉儿的话音刚落,武后的手掌已重重的拍在了身前的桌案上,道:“是吗?可是昨晚却有人向我禀告,说看到你和太子出了宫,本宫想,这应该不是冤枉你吧?说,你们究竟去了何处?”
第五十八章 杖责
婉儿答道:“因为昨日是元宵佳节,奴婢突然想起了奴婢的母亲,自从她过世之后,奴婢还不曾去拜祭过她,所以便央求太子带奴婢出宫了。”
“是吗?”武后半信半疑的问道。
“是。”婉儿答道:“奴婢不敢说谎。”
郑氏,那是武后欣赏的女人,也正是由于她,才有了今日的婉儿,婉儿提到了她,武后不禁就相信了,只是她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依然冷冷的说道:“婉儿,不要以为本宫将你带出了掖庭,你就可以恃宠而骄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最好心里有个数,免得到时出了事,本宫也保不了你。”
“奴婢明白。”
“知道这件事的不止是你我,本宫也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你知道的。”武后道。
“奴婢明白。”
“来人,把她带下去,重则二十。”武后冷冷的吩咐道,婉儿平静的叩首道:“谢娘娘。”抬起头,却看到了武后的眼神,充满了无奈和怜惜,婉儿淡淡的笑了,那是发自肺腑的感恩。
重重的棍子扬起又落下,婉儿的眉头紧紧的皱着,忍受着身体带来的苦楚,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这一刻,她彻底明白了,不管武后如何疼爱自己,但到底自己只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进退、取舍全由不得自己,所以,婉儿的心中渐渐形成了另一种想法,那是关于生存的。
贤得到了婉儿被杖责的消息,却没有亲自来掖庭,此次婉儿的责罚本就由他而起,他去了,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危机。
贤将婉儿被责罚的消息通知了太平,太平匆匆的赶往了掖庭,伸手拦住了太监举起的棍子,厉声说道:“你要是再敢打下去,本公主也赐你二十大板。”
太平的刁蛮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再加上又有武后撑腰,很多时候,这些宫女太监们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现在听到太平如是说,行刑的太监不禁哭丧着脸道:“公主,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你拿母后来压我啊?”
“奴才不敢。”太监哀求道:“公主,您就放了小的吧。”然后压低声音道:“大不了这样,奴才尽量手下留情好不好?”
此时的婉儿神智已开始模糊了起来,想说什么,却奈何开不了口。
太平看了眼婉儿,知道再拖下去只会对婉儿不利,于是转头对太监说道:“好吧,记住了,一定要手下留情。”
“是。”
因为有太平的指令,他手上的力道减轻了很多,看似重重的落下,实则只是擦着婉儿的肌肤而已。
杖责结束,太平忙吩咐人将婉儿送回了房间,又宣了太医们过来,开了药,太平替婉儿敷了药膏,婉儿只觉得凉凉的,疼痛也立减了不少,只是心中的结却还未能完全解开。
婉儿趴在床上,双手放在鄂下,怔怔的望着窗外发起了呆来,太平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陪着她,心中却极不平静,上官家和武后的恩怨她是知晓的,因此,她担心一旦婉儿也知道了,再加上今日的责罚,婉儿和她母后之间的仇恨就会加深了,她担心她们的剑会刺向彼此的心脏,不管是两败俱伤,还是其中一个能全身而退,都不是太平想要看到的结果。
只是,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第五十九章 疼痛
婉儿在床上躺了三天,这三天里,贤没有来看过她,倒是太平经常陪在她的身边,逗她笑,给她讲那些她认为很有趣的往事,只是婉儿却笑不出来,身上的疼痛已经减轻了,可心里却依然难受得紧。
“婉儿,你是不是很恨母后?”太平问道。
婉儿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不恨,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况且奴婢私自出宫,理应受罚。”
太平道:“难道在我面前你也不肯说实话吗?”
婉儿道:“奴婢说的就是实话,有人向她禀报,就说明有人看到了太子和我私自出宫,如果不责罚的话,后宫中必会有不少微词。”
“可是你看起来很不开心,是因为贤吗?其实贤是想来看你的,只是怕母后再责罚你,所以才没来。”太平说道。
这一点婉儿又怎会不清楚呢?婉儿难过,不是因为责罚,也不是因为贤,只是觉得自己一直以为有一个人很看重自己,她带自己走出了黑暗,也会保护自己,可当那重重的棍子扬起又落下的时候,她才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太高估了自己,想要在这宫中生存下去,她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这些话婉儿自是不能说出口的。
隔了片晌,太平道:“婉儿,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查到那个向母后告密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婉儿淡淡的说道:“不用查了,查到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这个人是谁?”太平试探着问道。
婉儿道:“不知道。”
从如月来召自己的时候,婉儿便一直在思索这个揭发自己的人了,她很快就想到了这个人是香儿,从之前种种的迹象看来,香儿对自己似乎有着天生的敌意,这大概和贤有关,况且,自己整夜未归,第一个知道的人也一定是她。
婉儿之所以不愿追究下去,是因为显的关系,显和香儿的关系很亲密,如果婉儿执意追究,势必会影响贤和显之间的关系,所以她才放弃了。
“是不是香儿?”太平问道。
婉儿不答,太平道:“她仗着有显哥哥的维护便屡次生事,上次贤哥哥的事我已经放过她一次了,这一次我决不再轻饶于她。”
“既然上一次都已经放过她了,这一次又何必再追究呢?”
“可是你和她住在一起,难保今日的事不会再重演。”太平急急说道。
太平的说话不无道理,上次,婉儿放了她一马,本以为她会知恩图报的,却不想换来的却是这次的杖责,婉儿想了想道:“如果公主真的想帮奴婢的话,就想办法将香儿调离太子宫。”
“一旦香儿不在太子宫侍奉了,也就无法再知道你和贤哥哥的动静了。”太平附和着。
想到此,太平匆匆的站了起来,道:“婉儿,我先走了,放心吧,这件事我一定可以很快办妥的。”
“多谢公主。”
婉儿不知道太平用了怎样的方式,总之,次日一早,沈姨便来到了她们居住的房间,对尚未出门的香儿说道:“香儿,娘娘吩咐了,从今日起,你就到英王府去侍奉吧,你赶快收拾一下,稍后我会派人送你过去的。”
香儿愣了愣,但到底还是答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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