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顾小娣突然问道：“三姐，你说……如果我此番嫁不成，娘会不会气得拿棍子抽我？”
顾冬花听着一惊，以为顾小娣是在担心自己的病情真的没有办法好转而毁了这桩婚事，于是摇摇头，想要安慰她绝对不会的。
顾小娣却没有在意顾冬花的安慰，轻笑了一声，自顾道：“抽也就抽了吧，只要能够被原谅，受点皮肉上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顾冬花闻言一怔，担忧地望着顾小娣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第五章 一朝容颜毁
这天才刚蒙蒙亮，顾家就传出了一声惊呼。
顾冬花脸色慌张地从自己和顾小娣的房间里跑了出来，也顾不上此时的自己看上去有多狼狈，只一把冲到顾永福和金氏的房门口，一边大力地拍着门，一边用那不会言语的嗓子咿咿呀呀地叫嚷着。
屋里的顾永福听着心中一慌，这顾冬花素来安静乖巧，今儿个怎会做出这么不寻常的举动来？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样想着，顾永福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衣冠不整，一把从床上跳了下来，慌慌张张地只套了一条长裤赤着胳膊就打开门冲了出来。
“怎么了，冬花儿，发生什么事了？”顾永福紧张地问。
“啊——啊——啊——”顾冬花一把拉住自己阿爹的手，一面用手指指着自己房间的方向，一边不停地叫喊，只是喊出来的始终只有一个简单的“啊——”“啊——”的音，这个时候，顾冬花才真恨自己不能言语。
金氏这时也早已被惊醒，随后走到了房间门口，问顾冬花：“什么事？一大清早的嚷嚷什么？”
顾冬花见顾永福和金氏都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她心中一急，一手拉了顾永福一手拉了金氏就将他们二人往自己房间里带。
顾冬花此举总算让顾永福和金氏两人明白过来，莫非……是小娣出事儿了？
这样寻思着，金氏突然尖声叫了起来：“是不是你小妹出事了？”
顾冬花用力地点点头。
金氏见状立刻惊得跳了起来，一边朝顾小娣的房间跑一边哭嚷着喊道：“我的娃啊……我的小娣啊……你怎么了，你发生啥事情了……”
待到那金氏冲进屋里一看，顿时被吓得惊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跟在后头的顾永福瞧见金氏被吓得晕过去不由慌了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顾小娣的床前，也顾不上去扶那昏倒在地的金氏，只是赶紧去察看顾小娣的情况。
这一瞧，也把那顾永福吓得不轻，一连往后退了三步，双腿一软，摔坐在了那梳妆桌前的矮凳儿上。
顾小娣早已在顾冬花冲出门去的时候就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呆滞地看着晕倒在地的金氏和吓得浑身瘫软的顾永福，有些没反应过来，半响才喃喃道：“爹、娘，你们咋啦？”
“小娣啊……你……你的脸……”顾永福颤颤巍巍地用手指指着顾小娣的脸道。
“脸？”顾小娣疑惑地抬起手就往自己脸上摸。
手指所触及的肌肤让顾小娣大吃一惊，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顾小娣瞪大了眼睛连忙又抬了一只手，用两只手在自己脸上慌乱地摩挲着。
终于在确定了自己手上的触犯并非自己的错觉而是现实之后，顾小娣猛地一把从床上跳了下来，直往铜镜前扑去。
察觉出顾小娣的意图之后，最后赶进来的顾冬花一把冲到顾小娣面前，展开双臂死死地挡住了前方的铜镜。
这个时候顾永福也终于回过神来，站起来一把把那铜镜挡住，对着顾小娣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小娣啊……咱不看了，啊？这……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爹……爹马上就去给你请何大夫……小娣啊，你放心，有爹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小娣哪里管得上顾永福在说什么，她现在只想看清楚自己的脸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把拉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顾冬花，就要往前冲。
但顾冬花却一把死死地抱住了顾小娣，一边摇着头，嘴里一边不停地喊着“啊——”“啊——”，势要阻止顾小娣去照铜镜的行为。
“三姐，爹，你们不要拦着我，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的脸。”顾小娣见挣脱不开只得激动地开口。
“这……这没什么好看到，小娣，乖，听爹的话，咱不看，不看……”
“不是，爹，你告诉我，我的脸是不是毁了？”
“爹，你就告诉我，我的脸是不是毁了？”顾小娣急喘着问道，她现在迫切地想要得到确认，想要知道自己的脸究竟是不是真的毁了。哪怕她方才已经用手确认过了，那脸上的肌肤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的触感，但她还是希望再一次得到证实。
“不，没有。”顾永福狠狠地否定了顾小娣的话，道，“没有毁……没有毁……我这就去请何大夫，何大夫一定会有办法的……何大夫一定会有办法治好你的……一定……我这就去……”
喃喃念着，顾永福就往门外冲去。
而顾小娣却趁着顾永福转身的时候突然摆脱了身后顾冬花的控制，一把朝那梳妆桌上的铜镜扑了过去。
等顾永福反应过来再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顾小娣已经看清了镜中的脸。
虽然因为天还没有完全亮的关系，镜中的那张脸看得并不十分清楚，但顾小娣却完完全全肯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的脸是真的毁了。
一块丑陋的疮疤几乎覆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若不是知道这镜中人是自己，顾小娣说不准会被这张脸给吓一跳。
顾小娣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脸，一边用双眼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脸，喃喃道：“毁了……真的……毁了……”
哪怕这是顾小娣亲眼所见到的事实，她依旧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她的脸……真的就这样毁了？
真的就这样……
泪水忽然毫无预兆地从顾小娣眼眶中溢了出来，她并不想哭的，可是满心里溢满的感情让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顾永福看着顾小娣脸上的泪和疮疤，只觉得心里一阵阵跟针扎似的疼。不觉地上去抱着顾小娣，声音哽塞地安慰道：“没、没什么的……不用担心，一定会治好的……一定……”
顾小娣却像没听见顾永福的话一般，只是不断地喃喃着：“毁了……真的毁了……”
随后，顾小娣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用掩饰不住兴奋的语气说道：“毁了……哈哈……毁了……我的脸是真的毁了……哈哈……”
☆、第六章 喜极而泣
顾永福被顾小娣这又是哭又是笑的样子给吓得怔住了，不由拉开了怀中的顾小娣紧张地问道：“娃儿啊，你咋了？咋……”
“阿爹，我的脸毁了，是真的毁了！”顾小娣流着泪但却笑得极灿烂地对顾永福说道。
瞧着顾小娣半是疯狂半是痴颠的模样，这顾永福心里头愈发紧张起来，仿佛整个人被人倒吊着高挂在悬崖上，稍有不慎就会弄得个肝胆俱裂，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声音问：“娃儿啊……你咋了，你笑啥啊……你是不是……”
疯了？
这最后的两个字如同一口黄连哽在顾永福的喉咙里，咽也不是，吐也不能，只觉满嘴满心都是苦水。
好端端的一个漂亮闺女，怎么突然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呢？
万一要是……要是她真的就这样被刺激得疯掉了，他该如何是好？
老天啊，千万不要这么残忍，不要……
现如今的顾永福也只有了向上苍祈求的心思，紧张得就差没跟着顾小娣一道儿哭出来。
若他不是一个男人，不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他此番定是跟着顾小娣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可他不能啊，男儿有泪不轻弹，要是连他都哭了，那他那可怜的娃儿该如何是好？
顾小娣也是真被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得蒙住了，否则，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此番半疯半癫的样子差点没吓得顾永福心脏停跳，她定然就不会这般疯狂了。
只是，她实在压制不住自己内心激动的情绪。
从醒来过后她就一直这般期盼着啊，期盼着……她若是能没了这副好看的皮囊……
现如今，她竟然真的如愿了！
也许毁容对于别人来说那是一件悲痛得恨不能死去的事情，可这对于顾小娣来说却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而激动的事情啊？
她满脸的泪痕并非是因为难过和伤心，而是因为她实在太高兴了，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终于，渐渐平复下心情来的顾小娣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疯狂之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对顾永福道：“阿爹，我不难过，真的，我一点儿都不难过……你放心，我没事……真没事……”
这样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没事儿一般，顾小娣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微笑着对顾永福又道：“阿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刚刚只是一时间太过激动了，现在没事了，真的。”
虽然顾小娣连连说自己没事，但顾永福却不敢就这样放心，弯着腰看着比他矮足足一个头的顾小娣确认地问：“真……真没事儿？”
“没事，”顾小娣笑着摇摇头，“真没事。”
知道自己方才的样子定是吓得顾永福不轻，于是又道：“阿爹，方才吓到你了吧，没事，我真没事儿，不用担心。你和阿娘不是还要去田地里干活儿吗？不用在这儿守着了，我去给你们做早饭。”
顾小娣冷静的言语和模样让顾永福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要往屋外去，但走了两步他又不放心地转回了身，确认道：“真没事？”
“没事，没事，你和阿娘……”说到这里，顾小娣才猛然望见此时还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金氏。
“娘！”顾小娣赶紧过去一把扶起地上的金氏，抬头对顾永福喊道，“阿爹，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阿娘扶到床上去啊。”
“欸，欸，是，是……”直到这个时候顾永福也才想起昏倒的金氏，方才几人都只顾着去担心顾小娣去了，倒是把那第一个冲进屋然后吓得晕厥过去的金氏给忘在地上了，想到这里，顾永福心里淌过一丝自责，连连应着就赶紧帮着顾小娣将金氏从地上扶了起来。
一旁的顾冬花也才猛然回神，跟在两人身后帮着将金氏送到了床上。
将金氏放置在床上之后，顾永福才有些担心地问：“要……要不要找村头的何大夫过来给你娘瞧瞧？”
“阿娘许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才会晕厥过去的，让我掐一下人中试试看。”这样说着，顾小娣在床边坐下，伸了手就用力地往金氏鼻唇间的人中出用力按去。
晕迷的金氏像是受惊般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身体一震，悠悠睁开了眼睛。
看见金氏清醒过来，顾小娣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她会懂得用掐人中的方式来让晕迷的人清醒还得拜那一场恍恍惚惚的噩梦所赐。终日的郁郁寡欢让她的身体早就不再如往日健康，所以每每受到刺激她便容易晕厥过去，起初还有大夫替她诊治，后来连大夫都不为她请了，只叫府里丫鬟在她的人中处用力一掐，唤醒了了事。
渐渐地，顾小娣也就知道了这种方法。
金氏双眼迷茫地望了望四周，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待她看清顾小娣的面容，她忽地惊叫了一声，眼皮往上一番，竟要再度晕过去。
最后是顾小娣及时一把拽住了金氏的手，喊道：“阿娘，不能再晕了，这田里还等着阿爹、阿娘去做活儿哩。我现在就去跟三姐把早饭给阿爹、阿娘做好，等吃完了早饭我也跟着阿爹、阿娘一起去田里干活儿。”
一听说田里还等着人干活儿，金氏果真就不晕了，猛地一把从床上坐起用双手抱住顾小娣的脸声音颤抖地问道：“小娣啊，我的娃儿啊，你的脸……这是咋了？”
“娘，没事，毁了就毁了，只不过是一张皮囊。”顾小娣微笑着道。
“什么叫‘毁了就毁了，不过一张皮囊’？是哪个挨千刀的教了你这样的混账话？”金氏叫骂道。
随后又看了看顾小娣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地道：“这眼看着你就要成亲了，就要嫁入大户人家了，如今你的脸……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话不曾明说，但谁都知道李大户之所以会看上顾小娣要娶她过门，可不就是因为顾小娣口中的“一张皮囊”么？
如今这脸毁了，那婚事……
金氏不免担心起来。
她又想起了昨儿个村里那些嚼舌根子的人所说的话，他们说顾小娣福薄命薄受不住这样的福气，所以才会在婚礼前夕突然就病倒了。
金氏心中一怔，直着眼睛喃喃道：“难道……难道我们家小娣真是没那个福气？难道……这真是老天爷降下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