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娣倒也不是一个内敛害羞的性子，听别人夸赞几句她也能安心接受，只是金氏这样当着一个外人的面毫不遮掩的称赞自己而自己又坐在现场，这多少还是让顾小娣感觉有几分尴尬，不由对金氏道：“阿娘，哪有人像你这样当着面直接称赞自家闺女儿的？你不害臊，人家何大夫听着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觉得阿娘没有说错，四姐做的饭就是好吃，比阿娘做得还要好吃。”这还不等金氏开口应话呢，一旁的顾圆满就忍不住开了口，一边说着还不忘一边往嘴里塞下一块炒鸡蛋。
“对了，四姐，”顾圆满一边努力快速地将嘴里的东西吞下去，道，“你什么时候去田里锄草啊？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锄草我也会。”
顾小娣闻言微愣了一下，随后才道：“你又知道了？”她原还以为顾圆满并不知道自家多了两块田的事情。
事实上，她应该在一从李贺手中拿到地就去锄草开垦的，但因为那一日李贺来家中的事情闹得太大，若是突然让别人知道他们家多了两块地，难免又会惹出些是非跟口舌来，她自己可以不管不顾自己做自己的，但她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家人想一想，所以才拖到今日都没有去动过那两块地。
“唔，那天你们说话的时候我都在旁边听着呢。”虽说顾圆满并没有完全弄懂那天所发生的全部事情，但大致上他还是懂了，那就是李家老爷不要顾小娣了、不娶她了，所以送了两块地给他们家做赔偿。
他也知道那两块地并不是什么好地，要花费许多的时间跟精力去开垦。
“说是这么说，都时候真的让你去干活儿的时候，你可不许喊累。”顾小娣笑道。
自从她那次在山上同顾圆满谈过话之后，顾圆满的确懂事了不少，出去玩耍的时间也少了，还经常主动帮着家里干活儿，这让顾小娣很是欣慰也很是骄傲。
“我才不会喊累呢，姐姐能做，阿爹、阿娘能做，那我也能做。上次阿爹还夸我长大了呢，是吧，阿爹？”
“是，是，就你话多，连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顾永福责备道，但眼底却全是欣慰和高兴。
顾圆满的变化，顾小娣瞧得清楚，他这个当爹的自然也看得明白。
顿了顿，顾永福又道：“不过，这地早晚都是要弄出来的，总不能就这样让它一直荒着。改明儿小娣跟满子去把地里的草都给除了，之后我跟你们娘再来翻地，下个月就要忙起来了，趁着这个月还有点时间赶紧地把地开出来才是。”
“这个月就翻出来？这会不会太赶了？下个月就农忙了，而且，这两块地都极不好翻动，这个月只怕赶不出来。”顾小娣微皱着眉思索道。
“嗯，时间的确是有些赶，不知道老大、老二她们家有没有时间抽空过来帮把忙，这样或许还可以……”
“那，要不，我明天赶早去大姐、二姐家一趟，问问她们有没有时间过来帮忙？”
“也好。”顾永福点点头，道，“她们要是有时间那最好，要是没时间……也没关系，我们自己慢慢忙也行。”
眼看顾小娣跟顾永福两父女就这样聊开了，完全不管在座的还有何今明这么一个客人在，金氏忍不住开这个时候开口打断了他们二人的话，责备道：“你看看你们几个，人家何大夫还坐在桌上呢，你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人家何大夫晾在一边。”
“无妨。你们聊，我听着，平日里我总是一个人吃饭，难得这么热闹，我也挺高兴的。”事实上，何今明并不讨厌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的感觉，虽然这有违“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但他却觉得这样的氛围反而让人觉得温馨，这才是真正“家”的感觉。
“不好意思啊，何大夫，招呼不周。”虽然何今明说了没事，但金氏还是客气地起身给何今明盛了一碗汤，递到他面前，“来，喝点汤。我们家比较随意也没那么多讲究，何大夫也别客气，多吃点。”
“啊，谢谢，我吃着呢。”何今明礼貌地接过了汤，但心里却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喝下去。
原因无他，只因这是一碗鱼汤，鱼汤最麻烦的就是去腥，这万一要是没有处理好，只怕味道会……
但想到顾小娣其他的菜都做得那么出色，何今明终还是浅尝了一口鱼汤。
结果出乎何今明意料的，这鱼汤非但不腥，反而鲜味十足，而且……还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
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汤料，何今明几乎可以断定这股特别的味道是来自于那看起来像是某种蔬菜但味道却很奇特的东西。
“这汤里好像有些很特别的东西？”何今明忍不住问道。
“那个啊，那个是菜干，是小娣用亲自做的，味道很不错，用来煮汤最好不过了。何大夫要是喜欢，待会儿走的时候带一些回去。”金氏笑眯眯地解释道。显然，她很高兴何今明会问出这个问题。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何今明倒也没有拒绝，他着实挺喜欢这菜干汤的味道。
☆、第四一章 落水
吃完了饭，在何今明离开的时候，金氏还真就取了菜干交给他带回去。
等送走了何今明，顾小娣便又想起了被她收起来的紫花苜蓿。她原本是打算明天再去何今明说的路边寻找的，但……明天一早她就要去邻村找顾春花跟顾夏花，这样一来她就没时间再去找紫花苜蓿了，所以她想趁着现在还没有天黑就去找找看。
这样寻思着，顾小娣就对顾永福和金氏道：“阿爹、阿娘，我现在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出去做什么？”金氏问。虽说顾小娣自被毁容、被退婚之后一直没有表现出过任何想不开的情绪，他们也渐渐对顾小娣放宽了心，但眼看着就要天黑了，金氏自然还是有些不放心让顾小娣一个人出去。
“我发现了一种猪可以吃的饲草，所以想出去找找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长的有。”顾小娣解释道。
“饲草？都这个时候了，你改天再去也行啊。”
“明天不是还要去大姐跟二姐家里吗？所以我就想趁着现在还没有天黑出去找找看。阿娘你放心，我不会走远的。”
金氏仍是有些犹豫，但想想这村头到村尾也就这么一点点大的位置，乡里乡亲的人也都很熟悉，更何况现在也还没有天黑，于是便点点头同意了，只是仍旧不放心地交代道：“那记住要早些回来啊。”
“嗯，我知道了。”顾小娣应承下来之后就出了门，出门前她还不忘仔细看了看紫花苜蓿的模样，默默地将它记在心里之后这才出门。
顾小娣知道何今明多半是在山上采的草药，所以她沿着上山的路一边慢慢走一边四下低头里寻找。
也可能是寻找得太过专心的缘故，以致于迎面走来的人故意撞上来的时候她都丝毫没有察觉。
直到肩膀上受到猛然而至的冲击身子也因此而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一路从小路沿着下坡往下滚的时候，顾小娣这才暗叫不好。
但为时已经有些过晚，她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的动作，一路向下滚去。更糟糕的是，身后有一个水塘，而顾小娣不会游水。
更确切地说，顾小娣是怕水的。
在最后的视线里，顾小娣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孙大娣的错愕的脸。
“救我，我不会水。”顾小娣在落水之前的最后一刻冲着孙大娣大声喊道。
孙大娣却是身体一怔，直到这个时候才猛然回过神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她原没想过会这样的，她只是因为心中不满顾小娣所以才故意撞上去想给顾小娣一点教训的，但她哪里知道没有防备的顾小娣竟然就这样被她撞倒了一路就滚到了河里？
带着几分夕阳的余温的水瞬间就浸满了顾小娣的口鼻，其实，若她能够保持冷静的话，她是可以挣扎着扒住岸边自己从水里爬上来的。
但在落水的瞬间顾小娣的身体就变得僵直起来，冰冷的池水、讥讽的笑声，还有那如同鬼魅般缠住她四肢的莲花茎，种种恐惧的记忆瞬间涌上了顾小娣的大脑，几乎让她窒息。
前一世，前一世她就是这样被人嬉笑着推入了荷花池，结果一口气没吊上来就香消玉殒了。
所以她怕水，她是真的怕极了那冰冷的而让人窒息的水。
她甚至不再去河边清洗衣服，而是小心翼翼地提了水回家里来洗。
站在路边的孙大娣眼看着顾小娣落水之后就再没了动静也慌了神，一把扑到池塘边，大声喊道：“顾小娣，你在哪儿啊？顾小娣，你听见没有？听见了就应我一声，顾小娣……”
在终于确定水里的顾小娣已经没有了任何回应之后，孙大娣突然就吓得哭了出来，瘫坐在地上啜泣道：“顾小娣……你在哪儿……我、我也不会水……求求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其实，顾小娣隐约里听见了孙大娣的声音，可是她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回应，她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濒死状态。
哭嚷了几声之后，孙大娣猛地回过神来，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来人啊，有人落水了，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赵嘎子正巧刚从镇上回来，低着头冲冲地赶着路，忽然就听见有人在喊“有人落水了”。
赵嘎子是心里一惊，赶紧撂了背上背着的工具就循声往河边跑去，可等他匆匆跑到河边的时候，却不见了那喊“救命”的人。
“奇怪，人呢？”赵嘎子四下张望着，却只见四周一片寂静，根本就没有半个人影，河里也没半点落水人挣扎的痕迹。
赵嘎子愣了愣，疑惑地嘀咕道：“难道是我听错了？可是明明就……”
正当赵嘎子疑惑不解的时候，他突然看见池水边落着一只鞋子，就紧靠在水边。
联想起方才所听到的求救声，赵嘎子已经是什么都顾不上了，脱了自己的鞋子就循着那只遗落的鞋子的方向跳了下去。
只能说，好在顾小娣所落下去的地方就离岸边不远，边上的池水也不会有多深，赵嘎子是一直潜到河底才将顾小娣捞上来的。
这把人捞上来一看，赵嘎子又是一愣，喃喃道：“这……这不是顾冬花她妹妹吗？”
此时的顾小娣已经是皮肤苍白发绀、颜面水肿，显然是已经溺水了有一段时间了。
赵嘎子不敢再有耽搁，迅速脱了自己上身的短褂盖在顾小娣的胸口，而后抱着顾小娣快速朝何今明家的方向冲去。
虽说按照顾小娣这个情况，最好的方法应该是当场就做紧急救治，可赵嘎子哪里会这种手段，只能是拼了命地抱着顾小娣往何今明家里跑，生怕自己跑得慢了顾小娣就一命呜呼了。
还没等到何今明的家呢，赵嘎子就已经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何大夫，救人了，顾小娣她淹水了。”
屋里的何今明闻言先是一怔，暗道：
顾小娣？刚刚在她家吃饭的时候人瞧着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
也来不及多想，何今明赶紧就开了门迎了出去。
☆、第四二章 抢救
何今明才刚一开门就看见了打着赤膊的赵嘎子抱着脸色发绀的顾小娣冲了进来，他一瞧顾小娣那已经微微浮肿起的脸便立刻知晓了顾小娣的情况不容乐观，立马就沉了声音对赵嘎子道：“赶紧将人放下来。”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地上是不是脏的了，赵嘎子闻言赶紧将顾小娣轻放到了地上，就怕自己做得不对耽搁了何今明的治疗。
何今明迅速地检查了顾小娣的空腔跟鼻子内，并将顾小娣翻身过来让她侧躺在地方，然后将手指伸进顾小娣的喉咙深处去处理那些有可能被无意识吞进去的泥沙。
在处理完这些之后，何今明又尝试着喊了顾小娣几声，想看看顾小娣似乎还能够听见他说话，但很显然此时的顾小娣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根本就听不到他说话。
不敢再有任何耽搁，何今明赶紧将顾小娣抱了起来，将她背部朝上腹部朝下地放到自己的蹲着的膝盖上，并利用脚尖的力气一下一下顶撞着顾小娣的腹部，试图用这样的方法让顾小娣吐出腹中吸入的水。
赵嘎子在旁看着虽然心里担忧却也不敢打扰，只能是双手抱拳地站在一旁紧张地盯着何今明的一举一动。
事实上，何今明的心里也未见得就比赵嘎子轻松多少。
这给落水之人的抢救与治病救人可不同，治病可以慢慢找寻到病根然后一步步对症下药，可给落水的人做紧急抢救却是一半看大夫的手法一半要看被抢救之人自己的运气。
顾小娣这样的情况显然已经是属于比较严重的溺水了，腔体内究竟有多少损伤，人是否能够清醒，清醒过来后是否有什么后遗症，这些情况都是何今明暂时无法掌握的。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