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士森推开门,对立的两人听到声音,双双回头望向,邵士森忧虑的目光迎上郁宛西茫然奇怪地眼神,心头弥漫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宛西。”他轻轻地唤了声,汗湿的手掌按在她的肩头濡湿了她单薄的衣衫,他的不安她看到了,却不懂他的不安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说对了吗?那么她刚才说了是什么,他为什么娶他?她又为什么嫁他?难道不是两情厢愿的爱情吗?还有阳阳,她刚才提到了阳阳,提到了郁宛琪,她的姐姐,是在说另一个故事吗?她的脑子里是嗡嗡的茫然,只言片语根本串联不起所有复杂的故事。
郁宛西只是静静地看着邵士森,他的忧虑,他的不安好像上一次那个叫叶萧岑的人出现时那般,那么,或者这个应书静和叶萧岑是一样意义的存在吗?
邵士森回头望向应书静时,温柔的目光变得冰冷生硬,清晰吐字:“你不是开车去年检吗?来这里做什么?我记得我很清楚的说过无论你做什么都得不到你想要的,为什么还是这样做?”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懂吗?”她从来都是败兵降将,所谓的自尊和骄傲早已在这个人面前一败涂地,到最后,他有何必多此疑问,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我不懂,不懂你明明知道得不到却还要飞蛾扑火,自取其辱,自求毁灭,不懂你温柔文雅背后怎么可以会一次次用奸诈的小人手段,这些都是你和叶萧岑的计谋吗?和他同流合污,难道要的只是宁可玉碎,不可瓦全的破碎结果吗?”邵士森从来没有和应书静开诚布公地谈这番话,在工作上,她跟了他这么多年,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创业者到现在的小有成就,她见证他每一步的艰辛,见证他每一步的成功,他对她即使从未有过男女之爱,更无法给予他想要的,他一直保持与她的距离之外,在薪酬上补助给她更多,他自问她没有对不起他,可她却联合外人要整垮他,
应书静的眼睛不知何时涂上一层轻霜,慢慢地浸湿开来,陌生地望着面前的邵士森:“十年了,十年的时间,十年的付出,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宁可玉碎,不可瓦全,哼,好一句宁可玉碎不可瓦全,所以这么久你让我拿着高薪,却让我什么都不要做,只负责一些无关紧要的业务?是你怀疑我和叶萧岑同流合污,和他一起谋你的财害你的命,因为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一样得不到,我这么说你满意吗?邵士森,我恨你!”应书静最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让一直站在旁边的郁宛西寒颤了一下,应书静的目光在扫向郁宛西时迸发出另一种陌生的复杂:“邵士森,你不过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可怜又可悲的人,现在的你真的幸福吗?因为现在的郁宛西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洋娃娃,你给她糖吃,她便会跟着你,会死心踏地跟着你,邵士森,你可怜地竟然在布娃娃的摆布中自得其乐,自以为幸福?可是总有一天她什么都会想起来,想起她爱的根本不是你,而是叶萧岑。”
“啪”突然的掌声落下,郁宛西怔忪中看到应书静的右脸上清冽分明的指痕印,然而应书静的唇边依然讥讽的笑意,没了,什么都没了,十年的感情,十年的一厢情愿,十三陵年的青春,灼灼年华,执着爱恨,都在顷刻间流失在指缝,如沙漏般,一去不复返。
应书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花店,融入这片陌生的人群中,城市的繁华,人与人之间的漠然,即使留再多的眼泪也无人停留安慰,别人的眼泪不过脚下扬起的尘土,会在不经意间落入尘埃,找不到流泪的痕迹。那么自己的眼泪呢?痛入心髓的那些痛呢?
他打了她,他怀疑他联合叶萧岑陷害他,那比打她更痛,她对他十年来的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换来的,不过是他的怀疑猜忌吗?她承认和叶萧岑有过联系,甚至可以说她在他口中得到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她从未叶萧岑有过工作上的牵扯,叶萧岑也从来没有卑鄙地利用她,打败邵士森,叶萧岑要的只是郁宛西,而她要的只是邵士森。
其实这些邵士森也怎么不知,他完全懂她的痴情,可是却是错付的执着,让她从此死心只能以这样决裂的方式伤透她的心,她才会在极悲极痛中学会放弃。
邵士森忧虑地握住郁宛西的手,他掌心的痣依在,他的心也仍在,他的目光除却那丝慌乱,依然是含泪的深情,刚才那个女人说她是任人摆布的活娃娃,她说叶萧岑,可是她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是谁?”郁宛西问。
“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相不相信我?”他的眼睛里有让人抗拒不了的坚定。
“我信你。”她回答得异常坚定,仿佛是在对自己下决心。
他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比任何时候都要抱得紧,仿佛一放手便会失去。
清晨,稀薄的朝阳慢慢驱散昨夜浓重的雾霭,从窗外偷泻进来的光线并不明亮,睁开眼泪雾朦胧,他的手紧紧地缠绕她的腰,他温厚的身体紧紧贴进她的背梁,明明是依旧昨夜的温暖和甜蜜,却不知那一阵阵发冷的颤抖缘自哪里的雾霜?她轻轻地挪开依缠在她身上的他的手,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她半蹲在床边,他沉睡的样子甚是可爱,像一个小孩般依赖。
郁宛西情不自禁地温柔一笑,替他掖上被褥,在空中用指尖描摹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然后慢慢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偷泻进来的光线明亮却不刺眼,远处依然有浓雾迷蒙,拨不开的沉重,就好像那一段往事,想起很简单,要承担起却是太重太重的负担。
她曲腿抱膝坐在偌大的窗口,落地窗帘随风漫舞,房间里依稀响彻这轻微的鼻鼾声,他的声音是她熟悉的旋律,他的呼吸是她揉碎的记忆。
他轻轻翻了身,右手扑了个空,摸到另一边的冰凉,慌乱间,睁开眼朦胧中看到窗口下的身影,摸索到床柜上的眼镜,郁宛西只是安静地坐在窗口上,她的身上套着他宽大的衬衣,风吹扬荡起,衬衣如斗篷般张扬而开,朝阳下,她裸露的脚足弯曲着,手随意地放在腿上,怡然自得。
他下床走到她身边,她只作不知,他伸出手去拂过她的碎发,她抬起头,她的眼睛里有种浑浊的茫然,有他看不懂的深度,如窗外的烟锁重楼般迷雾重重,一缕清风吹过,一线朝阳照射,却未等得及的豁然清明,而他也仍然在慌乱中看不清,猜不透。
“宛西。”他的声音不知缘何变得低哑而颤抖。
“你醒了?”她只是平常地问道,对他也是依然的莞尔一笑。
他的心顿时放下来,是不是因为现在太美好,他才会如此紧张,才会如此一惊一乍?
“嗯,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多睡会?”他的手自然地揽过她的肩,也一并与她坐下。
“睡不着就醒了。”她撒了一个谎,其实这一夜她睡得很沉,然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经历了一段又一段的生死历劫,梦醒时分,她在眼角摸到了自己的泪。可是现在她依然靠在他温厚的胸膛,依然在他的怀里做一个最幸福的傻女人,如果能一直这样那该多好!
窗帘移开,朝阳徐徐而升,照耀窗口下的两个相依相偎的人儿,碎碎光芒打在他们的脸上,却是彼此都捕捉不到的光影,她想起他说过,要一辈子陪她看每一个日出。一辈子,多遥远的一辈子,可有时候又感觉好近,近得现在就可以随时拥有。
“我去做早餐。”他温柔地说道,唇依然依连在她的发间,偷取那抹连连清香。
“我们一起去吧!”她跳下窗口,挽过他的手,一起下楼进了厨房,清晨的春风里也夹杂着缠绵的依恋。
幽雅的咖啡厅里,缓缓播放着古雅的曲谱,如催眠般,让人不由得沉沉入睡,郁宛西一手托着腮,安静得倚望着窗外的碧云蓝天,幽幽地说道:“为什么明明是一样的天,曾经我总是傻傻的以为只要爬上高高的树,一伸手就能碰到天。是不是长大了,就会发现天其实离我们很远很远,无论我们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碰到天空的一角。”
坐在对面的叶萧岑看着面前的郁宛西,他从来没想过伸手就能碰到天,他只是想有足够的能力要回自己失去的爱情,有相近的距离能够触摸到她的心,可现在即使她在他对面,伸手可及的距离,他还是觉得离她那么远,那么远。可是不管怎么样,从相遇后,这是第一次她给他打电话,主动找他,第一次可以这样安静得相视而坐,他从刚才看到她的眼睛,他就知道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因为那时我们都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郁宛西像是在喃喃自语,叶萧岑静静地看着淡然执着的郁宛西,依然不知道她今天找他见面时想说什么?
“宛西。”他深情而茫然地唤道。
可是她眼睛里的光影再也不会随着他心情的起起落落而跌宕起伏,其实她明白,早在很早的时候,叶萧岑已经退出了她的生活,那段悲痛的记忆也早已在岁月的洗涤下慢慢褪色,消失。
“为什么还要执着,为什么一定和他斗得鱼死网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成功难道是用来商人的砝码继续斗争吗?再回到曾经的一无所有,那么得利的又是谁?值得吗?”郁宛西将目光调落在叶萧岑的脸上,四目相望,仍是天涯海角的距离。
“为了你,值得。”叶萧岑坚定地回答。
“可是我不是你们斗争的战利品,不是谁赢,我就会倾向于哪一边,或许你不知道我和他曾经过一段一无所有的生活,即便现在我也不怕回去。”郁宛西的目光坚定不移。
叶萧岑的手掌覆落在她的手背上,她知道即使这只手掌再温暖也没有那颗掌心痣,“不可能,宛西,你爱的是我,我求你,你为你姐姐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要再活在昨天的错误,错的就永远是错的。我们应该有自己的明天。”
一辆车在咖啡厅的拐角缓缓驶过,两手相握的亲密如不断上演的悲剧镜头,一遍遍地在车里的邵士森脑中重演,车里车外,是跨不过的千山万水,原来他手中掌握的幸福,不过是五彩皂泡,握住的只是虚幻……车里不断地播放着忧伤的歌调,肆意的拨动心口上的那缕痛与伤,开始怀疑昨夜的甜蜜是不是存在过?
郁宛西慢慢抽回手,看着叶萧岑在落空中慢慢绝望,幽幽而坚决地说:“即使昨天是错的,那我也心甘情愿重蹈覆辙昨天的错,因为我爱他。”最后三个字她说的小声,却甚是有力。
叶萧岑的脸一点点地颓废,他的心一点点地下沉,难道他一直坚持的爱就注定埋葬在昨夜的梦回里。
“即使没有我,没有应书静,你们之间也有个郁宛琪,那是你们谁也无法跨越过的隔阂,即使这样,你也要爱他吗?”叶萧岑只剩下最后的渺茫希望,即使渺茫他也要作最后的斗争。
郁宛西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咖啡杯,叶萧岑说得对,其实他们之间从来不是叶萧岑,不是应书静,更无关其他的人,是因为永远存在他们心里的郁宛琪,郁宛琪的一生如绽放的烟花,短暂而绚烂,也如烟花般带着自我燃烧的疼痛与决绝离开身边的每个人,郁宛西知道邵士森对郁宛琪是一辈子的内疚,他从来都不敢去否决曾经对郁宛琪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勇气说,他一直爱的都是她,郁宛西。
而郁宛西也是一样,对姐姐郁宛琪是永远还不清的亏欠,罪孽深重,“既然忘不了,那就让宛琪永远活在我们中间,坦坦荡荡的让我们一起怀念她。”郁宛西直露不讳地真诚说道。
“宛西,难道你忘了你是怎么失去孩子的?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而他甚至怀疑那个孩子不是…”叶萧岑冲动之下也未深思,便直言不讳地说道。
郁宛西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盖住她眼里的沉雾,手指轻轻一颤,一次意外的拥有到意外的失去,匆匆之间,来不及喜也来不及怨,不管是叶萧岑还是邵士森,都给过她不一样的爱,却也给过她一样的伤,拳头慢慢地握紧,握不回曾经失去的,只能握住现在拥有的。
“宛西,对不起,我曾经让你受了很多苦,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我都知道,以后我会做得很好,你相信我。”叶萧岑的手激动地握住郁宛西的手,即使再用力,也觉得再没有重量。
郁宛西再一次从他温暖的手掌里抽回手,窗外绵绵春雨如一张温柔的情网,丝丝紧密地弥漫心间润泽心田,郁宛西即使再逃避再不愿回忆那个,也会时不时想起那个蜿蜒曲折的长巷,那条铺满不规则的石板小路,和鹅卵石的小街弄堂,还有那座不高的小山,那片迷失的竹林,那一路飘红的无边海港,父亲与郁宛琪的脸影在粼粼水光下破碎地闪耀,毁灭。
用手轻抚脸庞,却是满手的泪痕,只是不知道那些泪里有多少是为叶萧岑而流?生离死别,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