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坦率直言,就不许我说老实话?”他微笑着回答,就像他惯常摆在脸上 的那种笑容,有礼的,却也是冷淡的,不存几分感情在里头。
“我倒情愿你骂我两句,反显出真情。”
他干什么要骂她?她既不是他妹子也不是他老婆,他才懒得多事。她当了宫主, 心惯于发号施今,有时不免亘于理却少了情,她还不明白这世上的事不是每一件都 非讲道理不可:“父子天性”又有何道理可讲?
合暗中,银色月光也露出寂寞的表情,这可是在对映我的心?紫秋茹暗问自己 。她想过,卫紫衣本身已够强了,或许娇柔无依的弱女反而更能打动他的心?可姐 姐却透露,去年曾暂住总坛的祝香瑶姑娘,娇哪妩媚又柔弱的姿态无人能比,大当 家照样无动于衷,可见他也不爱软骨头。说来说去,关键出在宝宝身上,宝宝讨厌 祝香瑶,卫紫衣自不会去亲近她,因为他实在太宠爱宝宝了!
“妹子,想抓住大当家的人,首先便得抓住秦宝宝的心!”临得之前,紫玉竹 将妹子拉入房中面授玑宜。“大当家对宝宝那股疼爱劲,我早瞧在眼里,只要他喜 欢你,帮忙从中拉线,早晚当家都是你的人,咱们姐妹又能生活在一起了。”
紫秋茹从中了解到宝宝的分量,不再像头一回听姐姐形容时的不以为意。本来 嘛,她是没必要在乎一个性喜调皮捣蛋的小鬼,不过既然想做他嫂子,不得不对未 来的叔另眼相看,表现一下“爱兄及弟”的风范。
“告诉我,他有多么讨人喜欢?我想,他一定生得俊美可爱,既活泼又伶俐。” 叶秋茹诱他开口,以示邱家那件不愉快的小插曲是过去式了。当然啦,所有的话题 中,只有秦宝宝的事最能诱卫紫衣开口。
“她嘛,”果然,他抬起一对因回忆而流露出温柔疼爱的眼睛来,低声而稳定 的道:“她的容颜美得让我无法对她生气,就算她再顽皮也拉不下脸严厉的责备她 ,或许,有部分心疼她从娘胎里带病出来的因素在里头,禁不住对她又爱又怜。”
“我听说,他很会调皮捣蛋,一个有病的人怎会……”
卫紫衣皱着眉,静静的说:“若说谁最能感受到‘生命无常'的内容真谛,无 非是生带恶疾的可怜孩子,连能不能长大都是没有把握的事,悲观者只有倚榻等死 ,而乐天的人反而愿意珍惜每一日中的每一刻,尽兴的活着!宝宝她无宁是属于后 者。”
“原来如此。”紫秋茹突然伤感了起来,如果卫紫衣一心一意的要陪伴秦宝宝 走完余生,那她不是要等到不可预知的某一日。
不,不!她不能沮丧,这不是虻拚作风。
“你一个大男人哪懂得照顾孩子,不如为他找位细心体贴的好嫂子。”她小心 翼翼的说,一张脸却不明所以的红了起来,所幸夜色下不容易看清楚。
“啊,你不提醒,我倒是忽略了。”卫紫衣突然想到宝宝已到及弊之龄,这次 若能结伴回山,她也不便再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势必另建绣楼供她起居。宝宝天 真,不会想到这些,他却不能不为她设想。
不论将来能否共结连理,他都要还给她一个清白无瑕的名声。
“卫大哥,你可有意中人?”她追问,芳心窃喜。
卫紫衣听了这句话,为之愕然,深思了起来。意中人?彷佛还是很遥远的事, 宝宝仍是个“男孩子”,有天她懂事了,见多识广了,还愿意当他的意中人吗?意 中人?他眼前模糊了起来,看到的不再是乡村的迷人夜色,而是宝宝那对灵慧的、 纯真、狡黠的,充满了无限可能性与无尽奥秘的眸子。
“卫大哥!卫大哥!”
“怎么?”他振作精神!恍惚感消失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说这些言之过早,等找到宝宝再说。”
“也罢。”紫秋茹无法再厚颜追问,心里却感到很不是滋味。“卫大哥如此宝 贝爱弟,日后成亲,卫大嫂吃醋的对象不是别个女人,而是秦宝宝。”
“我确信不会有这种怪事发生。”今生娶不到泰宝宝,他是抱定了独身主义, 没有老婆,哪来争风吃醋的事。
“那就好。”她以为,他毕竟还是顾惜她的。谁知,两人说的分明“风马牛不 相及”,各人的心事只有各人知道。
就在她还没拿定主意下一步该采取什么行动时,卫紫衣忽然道:“有人来了, 且避一避!”拔身而起,隐身于树上。紫秋茹等藏好身,才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不 免暗叫惭愧,但很快又转换心情,高兴意中人的本领比她高强。
“这么晚了,井里又没水,怎会有人来此?”她低语。
“静观其变吧!”
这是口废井,显然年代已久,有人要盖屋自不会选在附近,这里算是梁家庄裹 最偏僻的所在,到了夜晚,没有三、五个人结伴也不敢散步到这里。可是,听脚步 声只有一个人,啊,又听到了,从不同的方位又有一人快步走来。
卫紫衣不随便干涉别人的家务事,通常避之唯恐不及,有许多事情不是用“正 义感”可以解决的,不如让出地盘。
居高临下,远远便瞧见一女子身影就着月光照路前来。
“是邱凤女!”紫秋茹大感意外。“她来这里做什么?”
他微笑不语。还用多想吗?天黑了,一位妙龄姑娘有胆子支身来到无人居住的 僻静地“除了幽会情郎,能有别桩事吗?
她也很快会意过来,目光缠绵的望着身边人。
“邱老丈一定想不到他的女儿胆子比儿子大。”他没有看她,意态优间的注视 正逐渐走近的一名年轻公子,是不认识的人,再待下去反而不自在。
“我要走了,偷听别人谈情说爱很不道德。”
卫紫衣身形如风,轻飘飘的遁形而去,没有惊动那对恋爱中的男女。
紫秋茹慢了一步,邱凤女已来到古井前,一动不如一静,便继续持下来。再且 ,基于女人的好奇心,她很想弄清楚她爱的是哪家的子弟?印象中,邱凤女比她那 不成材的兄长高明些,眼光自然也高,她的对象想必条件不差。
很快地,一名年轻书生模样的秀气少年轻唤了一声“凤女”,两人便相拥在一 起。情话绵绵中透露出两人之间的一些阻隔,原来那书生名叫梁晚星,正是大户梁 老爷的次子,中过秀才,家族长老对他寄望很深,但愿梁家终于能出一位进士公, 甚至状元郎!在这种情况之下,梁晚星怎敢提出要娶邱凤女?
紫秋茹暗自摇头。“不知邱凤女可读过书?要做状元夫人也需肚里有些墨水, 方能夫唱妇随。哎,我代她叹息为何?梁晚星既然爱她,自然情投意合,学问是学 来的,我看邱凤女也不笨,夫妻坐论诗书是指日可待的。”
老松树下,梁晚星正对情人海誓山盟,“今生今世,非卿不娶。”
“我也非君不嫁。”凤女偎进他怀中,相信没有人能拆散他们。
紫秋茹深受感动,原来乡下男女的恋情也和书中情节一样曲折感人,她身为“ 紫竹宫”的宫主,岂会不如一个邱凤女?
一种由爱而生的自信发自心田,她真想让卫紫衣也看到这一幕,听听她内心深 处爱的呼唤,使她有勇气表白。
等到她回转邱家门庭,卫紫衣已进房安歇了好一会。
第二天一早见到人,奇怪昨夜那股勇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懊恼,他与她又回到了原点。
* * *
舞雪歌云,开淡妆匀,蓝淡水深染轻裙。酒香醺脸佺粉色生春,更巧谈话,美 情性,好精神。
宋。张先《行香子》半阕
广阔深长的之疋国公“府邸的大厅,晚宴在乐户的合奏中正热闹着,美丽的舞 姬们妖娆的舞动着青春诱人的舞步,一张张含媚献研的笑脸在舞近公爵座前时不断 频送秋波,年轻、里着淡红轻纱的胴体愈发恣放的扭动、旋转,一时之间,厅”彩 袖飞扬、红影绰约、扣人心弦的热情团团将公爵包围着,莫不渴望能得到公爵的青 睐,飞上枝头变凤凰,至不济,在座仍有众多王孙公子,文武官员,身似彩蝶的舞 姬们就等主人伸掌供她们驻留。
不过,最好的仍是公爵仇炎之,舞姬们在过去数月加紧练舞的闲暇,最大的快 乐就是得到公爵的雩星消息,如果有丰远远的瞧他一眼,就足以使姐妹们嫉妒好些 天。公爵是本朝最出色的英雄人物,并且文武全才,琴棋书画均难不倒他,喝酒当 然更不成问题啦,最好的是公爵有一张端正高贵的面孔,体魄魁梧结实,如果夜裹 能被搜进他那有力的双臂里,做一对交颈鸳鸯,死也甘愿!众舞姬莫不殷切地引颈 期盼。
伺候的仆从、女婢川流不息,个个衣箸光鲜、俊俏美丽,显然是持别挑选出来 的,一道又一道精致的酒博佳馐好像不m钱一样不断往厅里迭,烘托出繁华养美的 宴会气息。
宾客云集,皇亲贵戚全部出席,如果不是老公爵夫人“贵太君”出面作主举办 这场盛会,使人莫敢不从,单凭仇炎之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酷相,来的人不会有 现在的一半;反之,若非太君施今,此时仇炎之也不会坐在大厅的最前端的王位中 ,就为了看一大堆人在他眼前吃吃喝喝,直一想甩袖走人!
“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私底下,窦太君不只一次对两个女儿数落她唯 一的独子。“好好一个太平公爵他不当,情愿去作战吃苦,三年、五年才得见一次 面,有儿子跟没儿子有什么两样?如果他肯娶妻纳妾,替仇家生一窝小孩,排解老 身的寂寞,倒也还孝顺,偏生他连这一点也做不到。”
“娘,您别急。”大姐仇梦雅了解老母虽然抱怨,其实还是很以儿子为荣,只 是荣华富贵享得够了,倒羡慕起百姓家的天伦之乐。“我曾把姚弦叫来问过,炎弟 在潼关五年并非没有女人,只是一时还不肯安定下来罢了。”
“我可不许他把不三不四的女人和小杂种带进门!”窦太君疾言厉色道。
“不会的,炎弟素性谨慎。”仇梦雅连忙安抚,买太君的神色才缓和下来。若 有人质疑仇炎之偶发的坏脾气从何得来,看窦太君就知道了。
“娘,”妹妹仇梦珂可不许姐姐一人独占母亲欢心,忙献计:“不如趁大哥这 次回来,赶紧把亲事办一办吧!”
窦太君何尝不想。“炎儿是该大婚了!可是他那性子……唉!谁说得动他?”
仇梦珂笑道:“这简单,由母亲具名发帖宴容,男宾在大厅看歌舞,女宾…… 尤其是未婚的名门闺秀可由其母颌着在花厅用膳,只要娘愿意招待,还怕她们不来 吗?晚宴后,女客们可到水榭看戏或游园赏花,这时母亲可挑一两位中音心的千金 ,藉题要大哥到水榭来,找个名目让您看上眼的未来媳妇和大哥见上一面,还有人 不愿嫁给英俊威严的‘楚国公'吗?至于大哥方面,我相信英雄是难过美人关的。
“
这主意仇梦雅也想过,不料被仇梦珂抢先一步。
“你以为这行得通吗?”她不免要泼泼冷水。
“不然,大姐有更好的办法吗?”
“哼!”仇梦维表示不予置评。仇梦河比兄姐年幼十多岁,仇炎之闹着要娶一 名江湖女子为妻时,她仍是个只知要糖吃的女童,完全不清楚当年“楚国公府”差 点给仇炎之掀翻了,当然也不知道要对仇炎之设下“美人关”,这位美人除非也有 沉鱼落雁之容、天香国色之貌,就像当年的冯香蝶……
“世上焉有第二个冯香蝶?若有,我老早推荐给炎弟了。”仇梦雅内心不住盘 算着:“婆家的小姑姐妹中,最美的要数表妹花无悠,可是自从炎弟返家,小姑诗 尹不止一次暗示芳心已许,可也不好得罪小人。”她许婚“东武侯”世子,也是一 个显赫的庞大家族,好在婆婆就只生了一子一女,沈云和沈诗尹,其余姬妾生的就 不劳她巴结了。丈夫她还应付得住,小姑就有点难缠了,容貌只称得上清秀可人, 却心比天高,要嫁一等一的丈夫。
这最有价偿的单身汉既然是大嫂的亲弟,在条件上,她已拔了头寿,所以沈诗 尹可以说早已串通母亲向大嫂暗中施压。
“唉!管他的,反正由母亲邀请,诗尹去得,无悠也去得,到时母亲和炎弟中 意谁,就由命运裁决吧,诗尹若美梦落空,也就怨不得我,毕竟我已从中拉线,炎 弟看不上她,我有什么办法?”仇梦雅自我宽解后,心里已有主意。只是!她会打 如意算盘,已是窈窕淑女的妹子梦河也有她的一套,到时姐妹争相献美,不知谁胜 谁败?
权贵之家,所谓的亲情、爱情、都不免带点儿功利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