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喔!”孟吟夏下意识瞄一下容爸爸的相片。
“当时,我还忘形的冲上前去叫爸爸……”容惜莲自我解嘲的一笑,“后来,明知他不是,但每次见到总裁的背影,我还是……”没再说下去了。
原来是为了容爸爸,嗯,可以理解。
“那……”孟吟夏脑袋微倾,眼神有点诡谲。“九年前,你离开台湾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之前他说的原因太简单了,简单得令人怀疑。是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事吗?
凝视相框的视线拉到孟吟夏那边,容惜莲徐徐放下笔,往后靠。“徐莉雅离婚之后,娘家又不欢迎她,她无处可去,竟然跑来对我哭哭啼啼的,说是我害她无家可归,无人可依靠的,所以要我负责……”
他害她?
“欸?厚鬼共丢腻,竟然说那种话!”孟吟夏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她是在乱公告什么啊,到底是谁害谁呀?”愤慨地怒骂。“有胆叫她出来面对!”
面对什么?
容惜莲以奇异的眼神飞快地瞟她一下,随又恢复淡然的表情,“我说好,没问题……”他慢条斯理地说。“只要她先挖出她女儿的心来祭奠我女儿!”
靠,又来了!
孟吟夏哭笑不得,九年前,她就是听到这里,不对,是听到上一句,没听到下一句,然后就气得离他而去了。真不知是该怪她没耐性,还是该怪他太有“幽默感”了?
“她儿子痊愈了吗?”突然想到。
“她签字离婚唯一的条件是,江家要先负责把她儿子的病治好,所以江家就花钱替她儿子买了一颗心脏,第二次换心,手术很成功,也没有任何排斥现象,至于存活率的问题,那就不是任何人能控制的了。”
这就怪了!
“既然她儿子痊愈了,江家又给了她一大笔赡养费,她干嘛还缠着你?”
“我说过,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倚赖人了,当生活上出问题时,她不想要自己操心,希望有人能主动帮她解决任何问题……”拉屎后,要不要帮她擦屁股啊?
去买个免治马桶吧,棒赛免七卡称啦!
“有没有那么懒啊!”孟吟夏喃喃道。
“其实她并不是没有能力独立,只是非得到最后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才不得不靠自己。”宁愿做个废人就对了,亏她还曾经以为那女人是个多么完美的女性典范呢!“那种女人真让人看不起!”
“总之,我是为了避开她,才到美国来的。”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喔。”了解了。“那如果我们回台湾,她还会再来纠缠你吗?”
“都九年了,她早该独立了。”
“说得也是。”
“不然就是又结婚了——只要有人敢娶她的话。”
熟识她的人,应该不敢吧!
“那你要回到你同学的公司里上班吗?”
“不,我想从事跟爸爸一样的工作。”结果,他还是最适合跟容爸爸走一样的路。“高中老师?可是……”
“不,教大学生。”
孟吟夏怔了一下,笑了。“也对,虽然你有在商场上拚战的才干,却不合你的个性,平定、安稳的工作才适合你,但要你做高中老师,应付那种处在最不安分年龄的高中生,你又没那种耐性,教大学生就刚好了。”
“我进修硕士、博士学位,就是为了回台湾做大学教师。”
“那你又怎会留在这里工作呢?”
容惜莲叹气。“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我是陪同学去应征的,谁知他没上,我却上了,当时我想,在外国经商跟在台湾经商是不太一样的,多学一点实务经验,对我将来教书也有帮助,所以,我就暂时留下来了。”
“可是现在你们总裁不让你走,怎么办?”
跟他留在美国,其实是无所谓啦,反正她都在法国待过九年了,除了语言,国外生活应该都差不多,可是如果他真正想要的是回台湾担任大学教师,那她也希望能陪他回台湾去。
毕竟,台湾才是他们的家,他们也才能够常常去探望容爸爸和萱萱。
第9章(2)
“这点,我也考虑过了。”容惜莲沉稳地道。“迟早,总裁得把位置交给他儿子或女婿,之后我要辞职应该就不难了。”老总裁器重他,新总裁可就不一定了。
最有可能的是,新总裁因嫉妒或忌惮他的能力,而希望他快快离开,只要他一提出辞呈,正中他们下怀,马上就会签字批准了。“那要多久?”
“不一定,总裁的身体状况还很好,可能两、三年,也可能三、五年。”
“那也好,正好让我上完整个造型设计课程,要是还有时间,我再去上个珠宝设计课程,另外……”心里有个底,生活上就很容易安排了。
容宇凡转到美国小学后,不到两个月,英语就朗朗上口了,果然是年龄愈小,学习语言就愈快,这种说法又一次得到印证;孟吟夏就稍微慢了一点,半年后,日常对话总算勉强能应付过去了,之后她才开始去上造型设计课,当时,她已怀有四个月的身孕了。虽然卡琳尚未被淡忘,但她出门前总是故意梳起刘海,露出难看的马脸,甚至还在脸颊上贴了一颗超可笑的大黑痣,再戴上一副又大又矬的黑框眼镜,穿上宽大的孕妇装,怀疑她是卡琳的不是没有,但下一秒就被自己否决掉了。真的是一整个丑毙了,不可能是卡琳!
“这回要到哪里?”
“西岸。”
“好耶!”
而每个周末,不管做什么都好,容惜莲必定会留在家里陪伴妻儿,如果是圣诞节、复活节之类的长假,他就会带妻儿出远门度假。尽管他并不爱热闹,但老婆活泼,儿子更爱玩,他只想要满足他们。
望年五月底,孟吟夏又生下一个女婴,就在产房里,抱着初生的女儿,容惜莲当场就哽咽地淌下了泪水。她知道,这个新生的女儿让他想起了萱萱,那个没机会品尝到幸福滋味的女儿。“我们还是叫她瑄瑄,好吗?”容惜莲在纸上写下女儿的名字。
“嗯,好啊!”孟吟夏同意了,心中无限酸楚。
萱萱,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们都好想念她,也想尽力填补遗憾,但是遗憾终究是无法弥补的,只能永远的想念她、纪念她,不管是无形的,或有形的。
每当呼唤瑄瑄时,他们就会想到萱萱,这是他们纪念她的方式。
之后,主卧室的床头柜上多了一幅相框,一边是容宇凡和小瑄瑄的照片,另一边是萱萱的照片,以及容惜莲与孟吟夏的生活合照。只是普普通通的生活照,但,这就是家。
“老大,你还要上课吗?”
“要啊!”
“那就要请保母啰?”
保母?
“不要!”
孟吟夏与容惜莲异口同声尖吼,骇得容宇凡满嘴牛肉丝差点全喷射出来,饭碗喀咚一声歪倒,筷子也掉了。“不……不要就不要,干嘛吼这么大声啊!”惊吓得都有点结巴了。
“我会带瑄瑄去上课,半秒钟也不会让她离开我的视线!”孟吟夏咬牙切齿地发下重誓。有没有这么紧张呀!
容宇凡看看老娘,再看看老爹,忽地脸色大变。“请等一下,那我呢?我放暑假的时候……”
“你跟我去上班!”容惜莲斩钉截铁地敲定最后判决,毫无置喙余地。
“躺着也会中枪!”容宇凡恐怖的呻吟。“老爸,我又没干嘛,干嘛盯我盯得这么紧嘛!”孟吟夏与容惜莲相对一眼。
“教你一句中文成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孩子了!”
笨蛋,被蛇咬,不会咬回去喔!
“不要!”容宇凡大声拒绝。“我会无聊死!”
的确,像容宇凡这么活泼顽皮的小鬼,假日里要把他关在屋里头,哪里也不能去,就好像把大人关进监牢里一样,真的会无聊“死”,这点容惜莲也能理解。
他略一思索。“周末假日,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好不好?”
“咦?真的?”容宇凡两眼立刻ㄉ一ㄤ的一声,闪出两颗大星星。“我说哪里就哪里?”譬如上月球去找兔子?
“只要不是危险的地方。”倘若不事先讲好,难保古灵精怪的儿子不会挑上伊拉克那种地方。他最近好像迷上电脑线上战争游戏,每次看他坐在电脑前面都是在打仗。“OK,成交!”容宇凡眉开眼笑的扶碗拿筷继续吃饭,脑袋里已经开始在计画列表了。孟吟夏与容惜莲暗暗松了口气。
也许他们是真的过度紧张了,可是失去孩子的痛苦实在太可怕了,他们不认为他们还能再承受得起另一次的打击。所以,再过几年吧,或许等他上国中了,他们就可以放心一点了。
带孩子到公司上班的人不是没有,譬如老板或老板的家族亲人之类的,可是容惜莲不是老间,也不是老板的亲人家族,就算他是副总裁,也依然是受聘的员工。
因此,当他第一天带儿子到公司上班时,立刻受到老板的高度关切。
“小宇,坐这里,功课写完就可以玩电脑了。”
所谓的功课,是依照陈妈妈从台湾寄来的小学国语课本,容惜莲特地为儿子出的习字练习;此外,他还替儿子买了一台手提电脑,好让儿子在办公室里玩电脑游戏,免得儿子太无聊想搞鬼。
现在的小孩子,往外跑的时间多,守在电脑前面的时间也不少。
“副总裁,总裁请您去见他一下。”
“知道了。”
对讲机一传来葛兰的声音,容惜莲立刻就知道是为什么,他很冷静地“命令”儿子不能离开办公室,再嘱咐葛兰,当他不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许进他的办公室,交代完毕之后,才到总裁的办公室去。
“总裁找我?”
“听说你带了一个孩子来上班?”老裘德森问,不是要找麻烦,纯粹是好奇。认识容惜莲五年了,在老裘德森的认知里,容惜莲是个相当冷漠寡情的人,似乎没什么情感上的概念,也没听他提起过任何亲人或朋友,每天埋头工作,加班又加班,连周末假日也自愿加班,好像除了工作之外,就没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了。仿佛在这世上,就只是他自己孤独一个人——除了左手上的结婚戒指。
然而这一年来,他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准时上下班,从不加班,也拒绝加班,要是哪天见他中午出去用餐时,顺便带着礼物回办公室,准是那天是什么特别节日,或是老婆、儿子的生日。
偶尔听他接听妻儿的电话,眉眼间就会带出几许温柔,有时还会挂上又好气又无奈的笑。原来,只有对外人,他才是寡情人。
“是我儿子,”容惜莲镇定地解释。“他放暑假了,我太太要上课,还要带我女儿,没空照顾他。”毕竟这里是办公室,他不能不给上司一个交代。
“请个保母啊!”
“我无法信任把孩子交给外人。”容惜莲坦然直言。
老裘德森莞尔,“我还以为只有老人家才会这么紧张孩子呢!”说着,他起身到小吧枱那里煮咖啡。凝望着老裘德森的背影——真的好像爸爸的背影,容惜莲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儿子,原本应该还有个姐姐……”
老裘德森怔了一下,回过身来,“我懂了!”他自以为了解了。“我为你感到难过,她病逝了吗?”难过?
没失去过孩子,是无法真正了解失去孩子的痛苦的。
“不,是在她才十一个月大的时候,被人……”容惜莲低语。“害死了!”
“咦?”出人意料之外的答案,老裘德森不由大吃一惊。“害……害死?”
“那天,我父亲和我太太都不在家,是我负责照顾我女儿的,可是……”容情莲深吸了口气。“她却被人推下婴儿床摔到脑死,然后被拿走心脏,因为有个比她大一点的男婴需要换心……”
因为有个男婴需要换心,所以就害死他女儿以得到健康的心脏,那是怎样残忍的人才下得了手啊!老裘德森张口结舌,难以置信。
“我女儿死了,我父亲也因受不了刺激而中风过世,同一天之内,我失去了父亲和女儿,我……”容惜莲闭了闭眼,又吸了好几口气。“绝不会再让同样的事发生了!”
他的述说不疾不徐,声音也很平淡,但从他的语气里,老裘德森可以感受到那种身为人父,难以释怀的心痛与自责。因为,他也是个父亲。
“我,呃,我明白了,你……”老裘德森想安慰他,却也知道任何言语都安慰不了他。“呃,就让你儿子跟着你吧,我想他应该不会妨碍到你的工作的。或者,当你太忙碌的时候,也可以让他到我这边来,我……”
“不!”容惜莲坚决地,甚至有点凶狠地拒绝了。
老裘德森呆了呆,旋即若有所悟地神情微变。“难道害死你女儿的是你熟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