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修紧紧搂着秦非恭,不停地用手轻抚他的后背,柔声道:“没事没事……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秦非恭背脊一僵,大脑明显有些迟钝,一时顾不上挣扎。叶承修看准时机,伸出手在秦非恭身上点下睡穴,只觉得怀里的人一顿,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叶承修有些吃力的将秦非恭抱到简陋的木床上,掖好被子,这才坐在床头。身上明明虚弱的很,但被秦非恭刚才的模样吓到,叶承修早已忘记自己也是带病之人,折腾了许久,此时静下来便觉得自己力乏。
“公子……”季致远掀开帘子,闪身进来,手里已是多了一根绳子。只是仍颇犹豫,定定看着叶承修。
叶承修也不看他,只是接过绳子,抓起秦非恭的手就要反绑住。
“公子!”季致远始终是不忍心,开口叫道。
叶承修抬眼冷冷看他一眼,愣是把叶承修想要说出口的话生生逼了回去。见季致远咬牙低头,叶承修也不说话,手下动作不停,用绳子将秦非恭的手缚在床头。
“你先出去。”叶承修对季致远努了努嘴。
季致远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怏怏的走出帐子。
当初这个帐子做的匆忙,连窗都没开一个。随着帐帘被放下,最后一丝光线被掩住,营帐里终于只剩叶承修和秦非恭两人。狭小的空间,混沌的气味,仿佛这里是修罗地狱,与世隔绝,就连阳光……都不屑照到这里。
叶承修却完全没有赶到不适,轻轻抬手拨开贴在秦非恭脸上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细细看着眼前这个病弱的人,本来就瘦小的个子更显得单薄脆弱。叶承修登时觉得鼻子一酸,初次见这个人,胆小、怕事、无立场、见钱眼开……这样一个人,他从来没有真真觉得会给这个破落的国家、这个腐朽的世间带来什么奇迹。但是现在……他为了救几个士兵,可以不顾性命扑入火海。他为了挽救聚风,可以放弃最珍视的原则。叶承修清楚的明白秦非恭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放弃理想,放弃安逸,甚至放弃性命……只为了还他一个国泰民安!
得知音至此,夫复何求?
思及此,叶承修不禁满心愧疚,在昏暗中伸手紧紧将秦非恭抱在怀里。感到面颊下软软的发丝,再忍不住眼眶一红。昏暗中,一行清泪顺着叶承修的面颊落入秦非恭的发丝。
再寻不见。
等叶承修醒来,已是半夜。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被压麻的手从秦非恭的身下抽出,微微揉着酸痛的腰背,叶承修起身点了支蜡烛,借着烁烁的烛光看向秦非恭。似乎睡的正熟,面色总算有些缓过来了,不再像早上那么苍白,这才放下心。
起身,掀开帐帘,对着外面的暗卫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严加守卫后踱步向帅帐走去。
夜晚寂静,又是荒山野岭,远远只有几声狼嚎犬吠传来。一路走到帅营,隔着隐隐夜色就看见一个纤长的身影站在帅帐门口。快要入冬的天气,半夜格外的冷,周围的枯树仿佛都已经被冰冻起来,而那个身影似乎也是扛不住寒冷,瑟缩着站在一旁,更显得消瘦起来。
叶承修心中一动,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微微加快了脚步。
“公子!”故意压低的声音传来,叶承修在帐前停住脚步。
“进来。”冷冷吐出两个字,叶承修掀开帐帘进了帅帐,卧榻上单薄的垫被已被细心的换成用上等兔皮做的精致薄铺。
叶承修淡淡扫过,仿佛没有注意一般坐在卧榻上。
跟着进来的季致远站在靠门口的地方,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
“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我?”叶承修自顾自拿起矮桌上的茶壶倒茶,嘴唇触到仍然温热的茶水时不可察觉的动了动眉。
“阿远知错了,请公子责罚。”季致远咬了咬冻得有些发紫的唇,缓缓跪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
“李将军的伤怎样了?”叶承修皱眉放下杯子问道。
“李将军虽然身上多处负伤,但没有伤及要害,经医官诊治已无大碍了,不过仍需静养。”季致远不敢起身,只好伏在地上老实回答。
“你可知道,光是隐瞒军情,歪曲事实,欺上瞒下这几条军法就够你受的了?”叶承修别过头,声音不带任何色彩:“要是转世之人出了什么事,你让我如何和皇上交代?聚风现在是多事之秋,稍有不慎一切努力便付诸东流!皇上已经把转世之人降世的事情公布,四国一定会暗中派人盯着,一旦转世之人出事,到时候便会给四国一个吞并聚风的借口!”叶承修面带怒色,重重将手中茶杯放回桌面,“啪”的一声巨响让季致远不免缩了缩头。
看着低头不语的季致远,叶承修冷冷道:“你要记清楚,秦非恭是我的爱人,也是转世之人!我永远不会因私忘公,被感情冲昏头脑,做出不理智的事。”季致远一愣,自己的心事和担心竟然早已全被公子看在了眼里……叶承修深深看他一眼,无奈的叹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事情多半是秦非恭那小子的主意?只是他气得是季致远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却竟然如此不信任他,欺骗他!
季致远望着叶承修,忽然记起那一日城头叶承修一箭穿过叶承泽的胸膛时的决绝和绝望。
公子重情,却从不会因爱放弃原则。
他或许会不顾性命去就秦非恭,却也永远会把家国放在首位。
“阿远谨记公子教诲。”季致远看着叶承修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一丝清明和豁然。
叶承修看着季致远无奈叹气,弯下腰去扶起因为跪久了而有些踉跄的季致远,顺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裹住,语气已经明显软了下来:“在外头等了多久?”
“额……不久……两个时辰而已,没什么的。”季致远手忙脚乱的拉住裹住自己的厚披风,身上顿时暖了不少。只是公子这般和气温柔让他不禁心有惶惶,到底自己犯了大错差点误了事。
“外头这么冷,你穿这么点怎么行?到时候病了怎么办,别人照顾我我不习惯。”叶承修一脸无赖,语气里却是浓浓的关切。
“我……”季致远有些惊讶的抬起头,却正对上叶承修的一脸笑意。从来便是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公子的身后,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他便深刻的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超过这个人。公子从来能解决任何困难,公子一向所向披靡,公子在他和所有暗卫心中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永远不可能失败。
他一直以为,这样的公子从来不会真正需要一个人。而现在,公子对他说没有他的照顾会不习惯。原来,自己也不是这么没用,自己也是被需要着的。
叶承修看着季致远一向便扭又冷冷的脸上露出如此孩子气的表情,心下一暖,矮下身给了季致远一个大力的拥抱,轻声笑道:“知道我怕冷,在这个季节就要垫上兔皮保暖;知道我爱喝茶,便是连行军都带着上好的龙井;猜到我要晚回来,就事先暖好了茶;担心我的身体,却又不能不听我的命令,便在大冷天不顾身体守在营帐外……甘愿放弃将军遗后的身份,以暗卫的身份跟随我至今,苦练武功只为更好的辅助我,总是偷偷担心我的弱点……这样的副将,没有你我怎么能习惯?”
季致远咬着牙不说话,只是抬手隔着披风紧紧回抱住叶承修,却故意别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已经泛红的双眼和巨大的……幸福。
良久,季致远才放了手,叶承修好笑的看着他有些红红的眼睛:“没出息,这样就哭鼻子了?”
季致远鼓着嘴别过头去,脸上颇为尴尬,从里到外红的像个苹果。
叶承修见他那样,更忍不住调笑了一番才放过已经脸红的像蒸熟了的螃蟹一般的季致远。
“今天夜里我睡去小非那儿,他身子太虚弱,经不起折腾。我虽然点了他的睡穴,但是只熬得住三个时辰,若是半夜里发起病来,指不定又要想出什么以痛制痛的办法来,我得看着他。”叶承修伸手揉乱季致远的头发,笑得很是温暖:“你今晚哪里都不许去,就睡在这里。”
季致远知道叶承修是不许他跟过去,这两天聚风主帅不是病了就是伤了的,所有事情都是季致远一个人在处理,其实要数最累还是他。公子这是怜惜他,让自己好好休息呢。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公子的话不可不听,季致远只好老实答应,却立刻拿起卧榻上的兔毛垫铺和厚被子:“这些东西公子务必要带着,现在不仅秦先生体弱,公子也是带病之人,若是病上加病,阿远实在难辞其咎。”
叶承修明白季致远的担心,也就不再推脱,接过被铺便离开了。
回到秦非恭的营帐时,叶承修登时觉得有些刺骨的冷。连忙将兔毛薄铺垫在床上,正要将秦非恭抱起放在暖和的薄铺上,却看见那双乌黑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凝视着自己。
“醒了?”叶承修愣了一下,立刻惊喜的笑起来:“怎么样?还难受吗?”一手慢慢托住秦非恭的身子将其扶坐在床上。
秦非恭不说话,看了看自己被缚在床头的手,又看了眼叶承修,脸色黑了几分。叶承修板下脸,忽然捏住秦非恭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眼:“你对自己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我只好先绑住你的手,免得你又乱来!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让我难过心疼还不许我生气?”
秦非恭撇撇嘴,颇有些底气不足,他从没想过紫圣陀的药力如此骇人,原本只是用疼痛刺激神经,以此保持清醒,却也不曾想会如此。
“我现在很清醒,先给我解开。”
“不行。”叶承修回答的极快,完全不容反对。
“为什么?”秦非恭瞪大眼看着叶承修,满心满脸的不服气。
“就凭你这么不爱惜自己!万一待会一发起病来又发疯怎么办,你能保证自己能保持理智清醒?就是你能熬过来也被你自己给折腾死了!从现在起,一切你的话全部驳回,你必须也只能全部听我的!”叶承修横着眼瞪回秦非恭,色厉内荏的道。
秦非恭张张嘴,看着无赖的叶承修,愤愤咬牙。
叶承修得胜般的看着一连气馁终于耸拉下脑袋的秦非恭,伸手搭脉,片刻:“脉象比刚才有力,但还是内虚,我给你熬了药,一定要吃。”
秦非恭真是有苦说不出,他从来怕苦,从前生病也都是看西医,这么一大碗苦药要都喝下去哪还有命!无奈他双手被缚,在叶承修面前完全不能反抗,只好半推半就的强塞下去。
看着秦非恭皱着眉一脸扭曲,叶承修心里偷着乐,让你再敢背着我无法无天,还想瞒天过海?不给点教训不长记性!
秦非恭踌躇了许久,心中暗暗生一计,舔舔有些干裂的唇,可怜巴巴的抬头望着叶承修:“能不能先松绑,让我先洗漱洗漱?身上太脏,难受啊。”
叶承修望着秦非恭水汪汪的眼睛和颇为苍白的脸色,一副虚弱又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禁有些心软,思忖片刻:“好吧,我给你打热水。”说罢便起身出去。
秦非恭看着他进进出出忙的不停,心里隐隐觉得有些愧疚和温暖。正想着,叶承修忽然伸手解开他的腰带,秦非恭大惊,却苦于手被缚住,动弹不得。饶是紧张的缩进床里,警惕的看着叶承修道:“你想做什么?我可是重伤!重伤!”
叶承修有些失笑,愣了半响,一边摇头叹气苦笑,一边将秦非恭从床被里拉出来,道:“你在瞎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对你……只是帮你洗澡而已。”
“帮我?为什么?你解开绳子,我能自己洗!”秦非恭一脸震惊,本来打好算盘一旦解了绳子就先美人计□之,再说两句好话,把叶承修糊弄晕了,就可以趁机拿下……可是现在……
叶承修一手叉腰,得意的看着秦非恭道:“我说了一切听我的,要么我帮你洗,要么你就这么难受着,自己选吧!”
秦非恭气极,狠狠瞪着叶承修,这一眼气势磅礴,杀气四射。叶承修却淡定得很,眯起眼回瞪,奸笑道:“怎么,小九九落空了郁闷的很吧?”说罢捋起袖管,也不顾秦非恭惊慌的阻挠,硬是拉下衣服,露出□的身体。
虽然有所准备,叶承修的瞳孔还是猛地一缩,身上斑驳的刀痕,有战争时刀剑刺伤的,有小匕首划开的……甚至有一片因为被火烧到而坑坑洼洼皱起的皮肤,虽然被简单的处理过,但还是惨不忍睹。最刺眼的是腿上那一刀,扎的太深,留下一个恐怖的长疤。
心里不可抑制的发酸,叶承修伸手细细抚过那扭曲恐怖的刀疤,脸上阴霾一片。手触到皮肤的一刹那,秦非恭紧张的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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