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爱丽丝- 第43部分

　　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那一刻，仿佛尘埃刹那沉淀，眼前的雾气陡然散去，我的眼中只能看到尹御真绝美倾城的容颜。


　　他眼眸如星，浅蓝干净的衬衣，衣角在微风中轻舞，柔软乌黑的头发泛起玉石般的光泽，映着莹澈的墨色眼眸，仿若神祗降临于世，只可仰望，万不能摘下占为己有。


　　我的心猛地一跳，高悬在心口的大石仿佛瞬间碎裂，刺入心脏。


　　“尹御真，干嘛明知道是陷阱还要来，你简直笨死了！！！”


　　我不知该无奈还是恼怒。顾影寻紧紧箍着我的手腕，嗤笑道：“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机会再后悔了。”


　　尹御真在顾影寻面前停住，目光淡似月华：“为喜欢的人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怎么可能会后悔。”


　　仿佛有疼痛的丝线在我心口勒紧，痛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尹御真淡淡望着顾影寻，漆黑眼眸如雾氤氲：“放了冷忆汐，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与生俱来的骄傲
　　“你已经在我手里了，还有什么筹码让我放过她？”


　　顾影寻似乎对尹御真的镇静很不满意，他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狠狠在尹御真小腿上踹了一脚，尹御真一个趔趄，险些跪下，然而他依旧支撑着站立，背脊笔直，如同骄傲的神祗，纵使再狼狈，也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任何人。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皱起眉，竟不忍看下去。


　　“很有骨气呵。”


　　顾影寻冷笑。


　　扬起手，略略做个手势。


　　粗大的木棒棍狠狠落在尹御真的后背，他闷哼一声，却依旧站在那里，眉心微蹙，似乎在强迫自己将疼痛狠狠压抑住。


　　是的，与生俱来的骄傲不会容许他倒下，尤其是在我面前。


　　顾影寻他一把揽过我，眼神狠厉如刀：“想救她吗？那就跪在我面前！如果你做得不诚恳，我会让你亲眼听到她骨头破碎的声音！”


　　“尹御真，别……”


　　我的声音软弱无力，突然间我有些鄙视自己。


　　每次都要尹御真来保护我，为我付出，为我受伤，而我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一切，总以为自己的仇恨大过一切，任凭他再怎样弥补也从来不放在眼里，原来，我竟是如此的自私。


　　顾影寻捂住我的嘴，浓重的烟草味道呛进我的呼吸。


　　尹御真并没有看我一眼，他低着眸，目光淡如冰晶，接着，他屈下膝，居然真的跪在了顾影寻面前，墨玉般的黑发遮住前额，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心口剧痛，灵魂仿佛被瞬间掏空，身体僵冷如冰。


　　顾影寻得意地大笑，眼里满是征服的欲望，所有人在他的示意下一拥而上，粗大的木棒发出沉闷的重响，一声一声，无比刺耳。


　　我浑身冰冷，手心渗出涔涔冷汗。


　　棍棒打在尹御真身上，竟像是尖锐的银针刺进我的心脏，每一下，都剧痛难忍。


　　这种疼痛，远比以往无数次病发更难以承受。


你嫉妒他
　　尹御真费力地用手指撑住地面，指节青白近乎透明。


　　也许是不想让我看到他的狼狈，他始终垂着头，我听到他隐忍的闷哼，空气中支离破碎。


　　顾影寻靠在墙上，冷笑道：“你不是很完美吗，怎么也会这么狼狈？”


　　接着，他眼中有阴森的恨意逐渐清晰浮现：“我为了今天已经等很久了！尹御真，我憎恨你的完美，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你，凭什么你能拥有别人再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我不相信你会没有缺点，果然被我发现了，原来你的缺点就是冷忆汐，今天，我会摧毁你所有的骄傲！”


　　我突然惊觉，顾影寻想要摧毁的人不是洛晚晴也不是我，从头到尾，他坚定了决心想要摧毁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尹御真！


　　“顾影寻，你在嫉妒尹御真对不对！”


　　我的语气尖锐冷漠。


　　顾影寻惊住。


　　“你嫉妒他比你优秀，你嫉妒洛晚晴在他面前对你表示不屑，你嫉妒你得不到的东西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你根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卑鄙无耻的私心！”


　　顾影寻瞳孔微缩，眼中有夜一般阴郁的暗影。


　　良久，他嗤笑：“没错，我嫉妒他！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他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脸颊，语气轻浮：“我不是因为洛晚晴而嫉妒他，我只是嫉妒他的身边有你。”


　　鬼话连篇！


　　我握紧拳，心底怒气喷薄。


　　眼底掠过一抹嫣红的光，我陡然心惊，目光蓦地转向尹御真。他的嘴角已经渗出鲜红的血迹，然而他的眼神却没有一丝畏惧，我竟然在那漆黑的眸心看到了对我的担忧。


　　满满的，全是。


　　我的心痛得几乎要碎成粉末，我用力甩开顾影寻，冲出去紧紧抱住尹御真。有人一时停躲不及，坚硬的棍棒落在我背上，皮开肉绽的痛刹那弥漫开来。


我为你设计的手链
　　我咬住嘴唇，强忍着疼痛，紧紧地抱着尹御真。


　　不敢放开，不敢放开！


　　如果再放手，我怕会是一辈子的失去！


　　尹御真嘴角绽开风华绝代的浅笑，仿佛他永远是那么优雅高贵，不会被恶意的侮辱玷染，不会被肮脏的血液亵渎。他从来都像是倒映在水中的幻影，从未有人奢望能够将其捧进手心。然而此刻的他却绝美得如此真实，眼底浅浅的流光，温暖而柔和。


　　他轻轻摊开紧握的手心，一条沾满血迹的红宝石手链赫然跃进我眼帘。


　　这是那条……夜之爱丽丝……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视线被凄婉的液体迷离。


　　孱弱的心脏仿佛已经淹没在汹涌泪水中，痛不欲生。


　　尹御真用残存的力气将手链戴在我手腕上，粘稠的血液将宝石染成了妖娆猩红的花朵，顺着我的指尖流淌。


　　“这是我为你设计的手链……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将它送出去……今天，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别拒绝我……”


　　尹御真断断续续地说着，仿佛保护这条手链是他唯一的使命，当使命安然完成，他就不再有留恋。


　　我泪流满面，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拼命点头。


　　尹御真虚弱地抬起手，轻柔擦拭着我眼角的泪痕，那样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是面对着即将离去的恋人。


　　我的眼泪凝固在他指尖，如转瞬便要逝去的极光。


　　璀璨，却无望。


　　顾影寻走过来将我狠狠拉开，我哽咽着，每离开尹御真一步，就仿佛离黑暗近一步。


　　我多么希望此刻我能够代替尹御真，代替他狼狈，代替他痛，代替他承受一切！即使那些伤害已经无法抹平，我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为他改写人生寂寞的色彩。


　　尹御真身体晃了晃，重重趴倒在地上，他眼眸阖住，已然昏迷。


　　殷红的血液流淌在地上，开出了大朵的凄烈的花。


寡不敌众
　　“够了，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他了！”


　　我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向下巴，哭泣渐渐成了哀求。


　　所有的骄傲早在尹御真倒下的那一刻轰然坍塌。


　　顾影寻冷酷地看着我，眼里没有半点同情。


　　希望，像泡沫，逐渐在消逝……


　　突然有人冲上来，扯开一个还在施暴的男生，一拳打上去。男生重重摔倒在地上。


　　现场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灿阳下，那个少年逆风站立，黑蓝的眸清冷倨傲，微抿的唇流淌出锋芒毕露的俊朗，光洁的侧脸白皙如瓷。耳垂上银色的耳钉反射着阳光，光芒冰寒四射。


　　居然是南恩！


　　我惊怔。


　　顾影寻愣了愣，又笑道：“这不是南恩少爷嘛，这件事与你无关，我劝你还是不要牵扯进来比较好。”


　　“他们是我的朋友，你想让我背弃朋友自己逃跑吗？”


　　南恩不为所动，冰冷的声音，如深潭遥不可及。


　　顾影寻冷笑：“你觉得凭你一个人可以救得了他们吗？”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南恩斜睨他，“我会为冷忆汐付出一切，即使她想保护尹御真，我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泪水汹涌肆虐，我想阻止南恩，话却卡在喉咙，哽咽难言。


　　“哼，我倒很想看看你们的感情能坚贞到什么地步。”


　　顾影寻挥挥手，立刻有人冲向南恩，木棒在阳光下划出凄厉的流光。


　　南恩侧身躲了过去，同时挥拳，重重打在那人的鼻子上，骨头破碎的声音惊心动魄。


　　所有人都围住他，高举着棍棒毫无章法地打下去，南恩渐渐只剩招架的力气，他抬起手臂挡住来势汹涌的木棒，眉头似乎因疼痛而微皱，脸颊多了几许淤青，额头的的血痕触目惊心。


　　我透过模糊的眼眸看着南恩，心痛如刀绞。


　　木棍重重落在南恩肩上，他终究还是寡不敌众，单膝跪地，棕色的头发在风中扬起一道金属质地的光芒。


我会帮你保护他
　　“南恩！你怎么会这么傻……为了我不值得啊！”


　　我想要挣脱顾影寻，他却勾住我的脖子，暗中用力，我无法脱离分毫，只能发疯一般地哭喊，沙哑的声音在风中瑟瑟颤抖。


　　南恩抬起头看我一眼，眸心淡淡的暖意，仿佛残阳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绽放出惊世夺目的瑰丽。


　　“放心……我没事……”他勉强说完这句话，转过身，护住已经昏迷的尹御真，“我会帮你保护他……别担心……”


　　心脏窒痛，我按住胸口，呼吸困难。


　　痛苦、疲惫、无助、绝望……


　　潮水般向我涌来。


　　我浑身瘫软，耳膜轰轰作响，大脑有短暂的眩晕。


　　所有棍棒全都毫不留情朝南恩打下来，他一声不吭，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尹御真，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缓缓晕开，如同三途河边荼靡盛开的彼岸花。


　　我泪流满面，希望幻灭之际，意识也渐渐消散。


　　蓦然间，周围的谩骂突然停止了，四周静悄悄。


　　透过凌乱的发丝，我看到冰祈禹站在门口，冷漠的眼眸带着睥睨天下的冷傲，亚麻色的头发桀骜嚣张，他眼中的寒意足以摧毁万物，而他的身后，站在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


　　尹御真他们……终于得救了吧……


　　我也……终于可以倒下了吧……


　　我的嘴角泛起欣慰的笑容，紧绷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如一片枫叶，轻飘飘跌落在地。


　　尘土飞扬。


　　发丝飞舞间，我依稀看到尹御真紧闭的眼，他容颜苍白如玉石破碎，嘴角有着惨然的淤青，血丝点点。而南恩始终保持着保护他的姿势，如骑士般单膝跪下，我只能看到他倨傲的背影。


　　骑士拼尽性命保护王子，一切只为了不是公主的我……


　　我的视线渐渐迷离，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想不起，意识空白一片，仿若人迹罕至的荒原。


爱情终究不是童话
　　冥冥中，我似乎听到从苍穹尽头传来的声音：


　　“如果再给你一次生命，你会向尹御真坦诚你的心意吗？”


　　如果再有一次生命……


　　“是的，我会！”


　　我毫无犹豫！


　　尹御真对我付出得太多了，我的仇恨早就已经被磨灭，幻化为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爱。


　　如果失去他，我的生命会不再有黑夜与白天，不再有幸福与期盼，成为清冷的，混沌未开的雾层。


　　“我还能再有一次生命吗……如果有的话……我会用尽气力去爱他……绝不会伤害他……绝不会……”


　　眼前的浓雾渐渐分开，恍惚中我又看到了初见时的尹御真。


　　绿荫如盖，暗香疏影，绝美的少年慵懒地倚着木棉树，雪瓷般的肌肤映着木棉的华丽绯色，惊艳得让人不敢正视。漆黑睫毛下那双澄澈的瞳眸如同银河倒泻，清冽光华璀璨闪耀。


　　他扬起手，指尖飞散起蝶般的锦绣年华，仿佛再辉煌灿烂的光芒也比不上他一丝一毫。


　　我突然间明白，我能够重生并不是为了报复尹御真。命运让我换了个角色，去看破他的寂寥与落寞，让我揭下他虚伪的面具，不是为了嘲笑他，而是温暖他。


　　“那就给你一次生命……”


　　耳畔的声音渐渐低沉。


　　“你会明白，爱情终究不是童话……”


　　之后的，我已经听不到了。


　　我只是挣扎着，在心底一遍遍地重复，让我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