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我的原谅?
“你忘记了那天我对你说过什么话吗?”我轻笑。
冰祈禹表情僵住,眸光里竟生出几许少见的脆弱,如蒹葭苍茫的河畔,没有朦胧雾霭,却依旧看不透夕阳。
“我说……”我站起身,勾住他的脖子,语气如夜雾般妖媚入骨:“你已经失去我了。”
与此同时,音箱里传来那句“你已经失去我了”,在礼堂中四面八方回荡,与我的话重合交织,恍惚间已如梦境。
冰祈禹身体僵硬,眼中满是痛苦,弧度完美的薄唇仿佛被抽尽了生命,已然无血色。
真是可笑,感情这东西,既然当初抛弃了,现在就不要幻想几句对不起又能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没有谁的感情是永远停留在原点等待伤害后那句抱歉的。
更何况,我根本就不爱冰祈禹,这个理直气壮拒绝他的机会,我又怎么可能放过。
你决定去爱谁
大屏幕终于被关掉,校长擦了把汗,从话筒里念我与尹御真的名字,宣布开始颁奖。
我轻轻推开冰祈禹,毫无留恋地走上台。
尹御真从后台走出来,与我并排上台,晶莹的灯光将他颀长的倒影投在木地板上,整个人都被笼罩上了一层月光般的雾蒙。他的唇边有着绝美疏远的笑,高贵优雅得连触碰他都觉得是种亵渎。
“冷忆汐,你还真是绝情呢。”
尹御真靠近我耳畔,轻若落花的声音,听不出究竟蕴含着何种意味。
“你在嘲笑我?”我挑一挑眉。
“我怎么敢?”
尹御真淡笑,漆黑眼底流动着微澜潋滟,仿佛有无数浮光掠影的片段折射在那清澈的眼眸里,几欲让人迷醉。
领完奖,我与尹御真一同下台,却在过道里被冰祈禹的保镖拦住。
“冰祈禹,你又想做什么?”
我不屑地瞥了眼冰祈禹,他倚在栏杆上,清俊绝伦的面孔没有半点表情,他身上流动的是俯瞰天下的冷酷霸气,整个礼堂仿佛被他的气势所震撼,鸦雀无声。
我冷笑:“我差点忘记了,禹少爷从来都习惯用武力强迫别人就范。这次,又想对我动手吗?”
“我只是想知道,你决定去爱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语气清冷,仿佛炽热炎夏也陡然间结了冰花。
“怎么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仰起脸看他,媚眼如丝,“我可从来没有打算过去爱任何人。”
“那南恩呢?”
我微怔。
看起来,冰祈禹知道的还不少。
“那天在击剑社你先离开,南恩发现你走了,立刻就跑去找你,之后又下了暴雨,他不顾腿受伤在大雨中跑了几个小时,直到找到你为止。如果他为你付出这么多你都不打算爱他,我真该怀疑你究竟有没有心。”
无尽的惶恐
冰祈禹话中带刺,晶莹眼眸如浩瀚星海,仿佛交织了无数陷阱,一不留神就会坠入其中。
“调查得真详细啊,”我轻笑,“我是否打算去爱南恩是我自己的事情,外人应该没有资格干涉吧。”
“这样说,你应该已经决定了,你会去爱南恩的,对吧。”
冰祈禹眼中有种阴谋得逞的了然,他气势冷傲地走向我,保镖纷纷让在一旁。
我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直到退进尹御真怀里。
冰祈禹逼视我:“你想知道南恩今天为什么没有来吗?”
我突然想起,南恩今天确实没有出席毕业典礼。
我下意识地朝夜流萤的班级看去,然而视线在人群里反复搜索,却始终找不到夜流萤的身影。
“你知道……南恩在哪儿?”
“当然!”冰祈禹箍住我的手腕,目光冷冽:“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
他拉着我大步朝门外走去,我没有再挣扎。
南家别墅外,冰祈禹不顾管家的阻拦,拉着我走入大门,长驱直入。
鹅卵石的小路上,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洒下瑰丽的碎金光影,平静无波的游泳池泛着晶莹澄澈的水蓝柔光,高大的太阳伞遮住懒洋洋的躺椅,桌子上还放着两杯没有喝完的果汁。
我的身体突然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冰祈禹如此笃定地带我来南恩家,他想要让我看到怎样的场景?
他又想给我怎样的震撼与打击?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用脆弱的眼神望着跟在身后的尹御真。
我害怕接下来将要看到的场面,可是我却没有办法阻止我的好奇。
事实没有被揭穿的时候,人们总是会幻想这只是一场误会。
我不相信南恩背叛我,但我也无法怀疑冰祈禹自信满满的神情。我只有惶恐,无尽的惶恐。
涅槃重生的错
尹御真对我点点头,目光淡定,仿佛在对我说,不管怎样,他都会在我身后陪着我,那种眼神让我莫名地心安。
我咬住嘴唇,随着冰祈禹走过游泳池,穿过芳香馥郁的花园林道,直到那栋豪华的欧式别墅跃入眼帘。
冰祈禹扬起手,指尖遥遥指向二楼。
我仰起脸,透过明净剔透的落地窗,我看到南恩环着夜流萤的腰肢,俊美的脸庞笑意清浅华贵。夜流萤抿着嘴笑,清澈的眼眸仿佛有水波轻漾,棕色的长发被阳光折射出的流光碎晶映上了恍惚虚无的光芒。他们身畔仿佛有薄雾轻绕,说不出的缠绵缱绻。
我怔怔地望着视线里如此般配的两人,心中不知是疼痛还是麻木。
明明是鸟语花香的炎热盛夏,我却俨然刺骨冰冷。
“看到了吧!”
冰祈禹冷笑:“这就是那个爱着你为你付出的南恩!你一定已经被他感动了,像其他女生一样决定对他死心塌地。可惜你不知道,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的!没有谁是他的归宿,除了夜流萤——他的未婚妻!”
我双手握紧,身体僵直。仿佛有坚韧的藤蔓缠住我的心脏,越缠越紧,不知名的疼痛从心口喷溅而出。
是的,冰祈禹说的没错,我已经相信了南恩,像以前相信尹御真一样,毫无保留。
尽管曾经被自己盲目的信任伤到体无完肤,却还是对自己说,再相信这一次吧,南恩对我这么好,他怎么可能欺骗我。如果连他都不能相信,那我还能去相信谁呢。
即使涅槃重生,我还是犯了同样的错误呵。
我咬紧嘴唇,盛夏的暖风吹乱了我微卷的长发,漆黑的发丝在阳光下飞扬,漾起点点清辉。
终于,夜流萤先看到了我,她诧异地伸出手指向我,朱唇微启,南恩松开夜流萤,朝楼下看过来。那抹魅惑的视线与我淡漠的目光相撞,凝固在半空。
南恩和夜流萤在一起了
南恩有些吃惊,却并不慌乱,甚至连一丝要解释的企图都没有。
他就那么看着我,深邃的眼眸如暗夜辰光,却异常冰冷。
我掉转过头,脚步有些踉跄,冰祈禹拉住我,笑容肆意:“怎么,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没有必要!”
我强迫自己冷静,然而声音却还是在微微发抖。
冰祈禹紧紧箍着我的手腕,将我拉入他怀中,他俯下身,声音冷冽如夜:
“既然已经来了,就听听南恩的解释吧,也许这里有你不知道的隐情呢。”
他仿佛是为我精心铺垫了一个圈套,引诱我一步一步踏进来。
我浑身冰冷,竟再也迈不动一步。
南恩与夜流萤一起下楼,站在我面前。夜流萤穿着高贵的丝质睡衣,蓬松的长发轻盈流淌在肩头,即使素面朝天也难掩天生丽质,她与南恩十指相扣,表情略有些忐忑。
“冷忆汐,你怎么会来这里,想我了么?”
南恩笑睨我,清冽的语气,没有温度。
仿佛恶魔重生,带着惯常的戏谑。
我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也是用这种桀骜嚣张的语气对我说话,出众的贵族气质,却掩饰不住魔鬼般的邪魅。
“是啊,”我对他轻轻地笑,“我突然间很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所以就来了,应该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南恩大概是没有想到我还会微笑着面对他,夜般的瞳眸掠过一抹淡凉而茫然的神色。
我试图在他的眸中看到愧疚与无奈,然而,什么都没有。
就像一片海,宽阔无垠,却捉摸不透。
夜流萤挡在南恩身前,脸颊有着樱花般的绯红:“冷忆汐,既然你已经看到了,我们也没必要再骗你了,我和南恩已经在一起了。”
“已经在一起了?”我不解:“你本来就是他的未婚妻,即使在一起也很正常啊。”
冷忆汐,你必须退出!
“你说得没错,但我无法容忍自己的爱情与别人分享,所以……”
夜流萤咬住嘴唇,沉默良久,道:“你必须要退出!”
呵,这是怎样的一出闹剧?
才说过爱我的人,转眼间就与其他人相拥,而我则成了卑微可笑的第三者,被他的未婚妻勒令离开他。
是不是爱情都这么善变?
不,也许,这连爱情都算不上。
“理由呢?”
我静静地望着夜流萤,有轻微的痛楚被按捺在心口。
“南恩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夜流萤转过脸去看南恩,笑容清丽淡雅:“是不是,南恩。”
“是吗?”我将目光转向南恩,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的?”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即使事实明晃晃地摆在眼前,居然也不愿相信。
脑中交织的全是谎言遍布的海誓山盟,他温柔的微笑,他虔诚的话语……
惟独将赤裸裸的真相排除在外。
他演得太真实了,真实到,游戏落幕了,我却还走不出来。
“是的,流萤说的没错。”
南恩看着我,眼中交错着蛊惑的光,他的语气带着不可一世的轻佻,每一个字都简单而笃定:“冷忆汐,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虽然我有所准备,心脏却还是被南恩冰冷的语气刺得生痛。
“为什么呢?”
我的声音轻飘得像一阵风,吹散了海市蜃楼,却依然看不清真相。
南恩嗤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需要什么理由呢。”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快呢,是因为……某些原因吗?”
例如,夜氏的施压?
呵,我果然还是想要自欺欺人。
南恩挑了挑眼角,眸中仿佛装着寒彻肺腑的皓然银雪,恍惚中我看到有魔鬼的精魅在那深蓝瞳心跳跃,放肆张狂地嘲笑着我的后知后觉。
我对你厌倦了
“冷忆汐,你难道看不出吗?我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我南恩绝对不会为任何人做任何改变,更不可能为谁学着去专一!我承认,开始的时候确实对你有了些兴趣,不过兴趣这东西,也就是三两天的热度罢了,如果不是因为骗你需要多用些手段,你早就成为历史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还能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
气愤?绝望?伤心?痛苦?嚎啕大哭?
不,这都不是我的作风,我应该妖娆地笑,对南恩说,好吧就这样,反正我们谁都没有爱过谁。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挽回残存的尊严?
可是,我的心真的在痛,痛得连一点伪装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南恩搂住夜流萤的腰,笑容愈发冷漠:“冷忆汐,我只是想看看你有什么能力让我爱上你,很遗憾,你失败了。我还没有爱上你,就已经对你厌倦了。”
木棉树洒下的光影里,记忆荏苒如白驹过隙。
我依稀又听到恍若亘古的声音,冰冷冰冷,残局般狼藉一片。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一切都只是一个游戏。”
“你太单纯,单纯到连我都相信。所以,你出局了。”
“记住,下次别那么轻易把心交给一个人……”
“……否则,就没有挑战性了。”
尹御真的声音,南恩的声音,无数嘲笑声,讥讽声,都蓦地重叠在一起,穿透千万层云雾,刺入我的心口。
果然……
我的唇边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
……我还是被伤害了啊。
我转过身,声音平静:“哦,我知道了。”
空气仿佛越来越稀薄,我的呼吸愈发困难,脸色亦惨白如纸。
我的手下意识地朝口袋里探去,然而,那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