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铃忽然响了,只响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陈晓军皱皱眉:“这小子,好不懂事。”急忙跑到门口,打开门,低声斥道:“小声点。”
门外的人问道:“陈教练,今天还练不练?”
陈晓军看看里屋,妻没被惊醒,便悄悄带上门,说道:“练!怎么不练,又想偷懒?”
少年认真地说道:“哪能呢。输给横刀的仇没报,我绝不会偷懒。”
陈晓军点点头。这个樊东东,就是招人喜欢。唉,如果拧枪俱乐部再有几个樊东东,又何必怕横刀呢?
樊东东别过头,又吐吐舌头,后悔:“又戳到教练的伤口上了。”
两个人默默沿着青年西路向江边跑去,这是他俩每天早晨的必修课。据樊东东计算,这来回两趟最少也有五千米。
二十分钟以后,俩人来到江边。陈晓军停下脚步,说道:“休息一下吧。”便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樊东东感到很奇怪,这几个月来,他每天早晨一直和陈教练这样跑到江边,再跑回去。可从来没有休息过一次。今天教练举止有点奇怪。疑疑惑惑地在陈晓军身旁坐下,只听教练道:“小东,这几个月来,你在联赛中的表现很突出,我们拧枪能够打到现在这个样子,你是起了大作用的。”
樊东东顿时手足无措。他生性比较单纯,陈教练这么严肃庄重地称赞他,令他不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道:“这个……哎,那……咳,我们比横刀还差好几分呢,后面猛虎也追得紧呢。”
陈晓军点点头:“是啊,形势很严峻,所以,董事会又请了一位球员加盟我们俱乐部。”
樊东东顿时来了兴趣,话也多了起来,问道:“是哪儿的?技术怎么样?”
陈晓军道:“是从天津来的,技术么,自然是极好的,听说刚刚赢了秦天柱。”
樊东东道:“哇,这么厉害?”
陈晓军道:“不错,而且,他只有16岁,比你还小一岁。”
樊东东道:“他叫什么名字?”
陈晓军道:“诸津津。嗯,我想让他和你住一个房间,你愿不愿意?”
樊东东道:“当然愿意罗。哎,教练,他什么时候来?”
陈晓军道:“估计今天上午就能到了,嗯……”忽然犹豫了一下,道:“东东,你看……”又停住嘴。
樊东东道:“教练,你是不是还有话要嘱咐我?”
陈晓军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叹口气。
樊东东道:“教练,您有什么话,就说好了,我一定听您的。”
陈晓军咬咬牙,道:“你知道东亚七强赛么?”
樊东东道:“当然知道。”
陈晓军道:“按惯例,中国可以派两名选手参加。初步确定在六、七月份,选拔赛就要开始了。今年乒协给了我们省两个参加选拔赛的名额。东东,目前江苏省以南京和我们镇江水平最高,不过南京支撑台面的都是外籍选手。所以只要能在镇江出线,就基本可以去北京参加选拔赛了。”他的心情比较激动,说得很快,也不很详细。 。。
晨练(2)
但是樊东东却全明白了。
两年一度的东亚七强赛是由东亚实力最强的七个国家的八名选手参加的比赛,这项比赛和南亚三强赛、西北亚双强赛一起,构成亚洲十二强赛。
昔日世界乒坛以亚欧两洲水平最高,国际职业乒联经常组织欧亚对抗赛,以增进友谊,交流提高。而到了现在,虽然美洲、非洲和大洋洲渐渐赶了上来,已能与欧洲和亚洲分庭抗礼,但欧亚对抗赛却作为一项传统比赛一直保留下来。每隔两年,欧亚两洲的顶尖高手们都要汇聚一堂,为本洲的荣誉而战。特别是十年前六家实力雄厚的跨国公司赞助了一尊价值一千万人民币的纯金镶宝石的“欧亚杯”及巨额的出场费之后,欧洲和亚洲的高手更是踊跃参加。经过欧洲乒乓球联盟和亚洲乒乓球联合会协商,决定各自举办欧洲十二强和亚洲十二强比赛,只有在这两个比赛中取得名次,才有资格参加欧亚杯大决战。
作为亚洲乒坛的主要支柱之一,中国自然不敢怠慢,每隔一年,都要举行选拔赛,选出国内最强的选手参加东亚七强赛。但由于国内强手林立,中国职业乒协只好参照前一年国内超级联赛以及其他大型团体和单项比赛的成绩,给各省分配名额,共计六十四人进京决赛,争夺两个入选席位。
江苏南京天马俱乐部在去年取得超级联赛第十名,省所属选手单项有一人世界排名第二十一,各取得一个参加选拔赛名额。因此,江苏省仿照中国职业乒协的作法,让各市均派两名选手参加省内选拔,冠亚军方能进京参加决赛。
樊东东知道,由于南京水平较高的基本上是外籍运动员,没有资格参加这次选拔,所以这次主要争夺还是在镇江市内的几家大俱乐部。
陈晓军慢慢分析道:“横刀俱乐部的上官独秀是前世界冠军,虽然已经40岁,但经验丰富,体力也并不差,去年的世界排名在前二十五名以内,仍是世界第一流的强手,估计获得一席没什么问题。另一个名额就由你、猛虎俱乐部的年冲来争。本来你是有机会的,但现在……我却很担心。”
樊东东说道:“教练,我今年赢过年冲两次,您还担心什么?”
陈晓军说:“年冲的个性是不到绝地不发疯,而且你即使赢了他,我还是担心啊!”
樊东东极其聪明,立刻明白了:“教练,您不用说,我知道了。”一定是诸津津。
陈晓军看着樊东东那张尚存稚气的面孔,心情矛盾道:“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又是镇江人,我很希望由你代表我们俱乐部、代表我们江苏去参加选拔赛。可是,董事会要求我今年必须夺回冠军。而且,再输的话,我也没脸在俱乐部再呆下去。”
樊东东很了解教练的好胜性格和矛盾心理,他站起来,坚定地说道:“教练,您放心,我不怕竞争,我一定好好练。”
陈晓军也站起来,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樊东东的双肩,盯着他好一会儿,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对你有信心!”
“陈教练,陈教练!”远远跑过来一个人,边跑边喊着。
“是殷虹!”樊东东眼尖,立刻认了出来那女孩的马尾辫。
陈晓军看着逐渐跑近的女孩,笑道:“来找你的。”
“哪儿啊,她是不服输给横刀那个丽微雅,所以要加倍练体力。”樊东东赶紧分辩。
陈晓军呵呵而笑。
他就喜欢刻苦的球员。
虽然殷虹的球目前还比较稚嫩,但只要有这个决心和毅力,迟早她能打上来的。
殷虹跑到近前,长长的辫儿一甩一甩,叫道:“陈教练,你们晨跑,怎么也不叫我?”
陈晓军笑道:“这个你得问东东,我还是他来叫的呢。”
殷虹清亮的双眼扫向樊东东。
樊东东急道:“啊,我……我……”
殷虹哼了一声:“你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一定跑不下来,又哭鼻子,是不是?”
樊东东更急了:“不,不是的,我是……我不是……”
殷虹瞪他一眼:“好了,我也没怪你。嗯,自打输给那个意大利的丫头,我就下定了决心,不打败她,决不再哭!”
陈晓军奇道:“什么?”
殷虹扬起秀气的右拳:“我是说,等我在联赛下半段打败她以后,我才会好好哭一场,表示祝贺!”
陈晓军和樊东东一起鼓起掌来。
樊东东说:“我也要更加努力,打败横刀!”
陈晓军一挥手:“走,咱们跑回去。”
在“刻苦努力,打败横刀!”的铿锵口号声中,三个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俱乐部(1)
诸津津装模作样地逐字逐句审定完那份合同,开始低下头,闭目沉思。
陈晓军盯着他:“如何?”
诸津津想了片刻,睁眼抬头,说道:“陈经理,这儿有个地方,似乎不应该写在合同里。”
陈晓军凝眉看着诸津津:“哪一点?”
诸津津指着合同里那个阿金反复强调的地方,念道:“‘……乙方保证为俱乐部夺得本年度镇江乒乓球联赛冠军’,就是这个地方。陈经理,我是个球员,靠打球为生,不管为谁效劳,我一定会尽全力,决不会辜负‘职业球员’这四个字。不过,夺取冠军,我可不能在合同上作保证,要夺冠,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陈晓军说:“我们俱乐部每个队员,包括我,合同上都有这一点。”
诸津津一笑:“我不知道是谁想出的这个主意,我也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这样的合同,我决不签字。”
陈晓军脸色一沉。把联赛摘桂这一条写进合同,正是他的主意。当初俱乐部常务董事会上,许多董事都反对这样做,认为以拧枪俱乐部现今的实力,夺取冠军困难很多,再写上这一条,不但会增加队员的心理负担,也会使引进的球员难以接受。他据理力争,并以自己的影响力使董事长曹伟拍板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
没想到,第一次引进球员,果然就在这一点上卡壳。
诸津津说:“陈经理,我看了两份镇江日报。现在,拧枪俱乐部积36分,比横刀落后了9分。而今赛程过半,后面还有对横刀的两场、对猛虎两场等好几场恶仗,以拧枪俱乐部的现状,在这种形势下,9分是个很大的洞,根本没法填平。夺取联赛冠军,只不过是句空话,又何必写在合同上?”
陈晓军点点头,说:“你说得不错,我们现在是有困难。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请你加盟。”
诸津津淡淡道:“但是我不喜欢许下空头支票。”
陈晓军心头一股怒气涌动:这小子,真混账。为拧枪夺取镇江联赛冠军,是三年来一直藏在他心中的唯一念头,这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扩大。到现在,既像一块巨石,又是一台马达,不但时时压痛了心,而且成为支撑他每天玩命训练的动力。
陈晓军慢慢道:“不行,这一条决不能取消。”
诸津津听出他似缓实急的语气中所蕴涵的强烈怒火,他也有些生气,心想:“阿金的想法虽然有些苛刻,不过你们这么干,难道就不过分么?”冷冰冰道:“既然如此,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陈晓军站起来,说:“看来确实如此。”径直向门口走去。
门轻轻一开,一脸笑容的阿金从外面探头进来,问陈晓军道:“怎么样,谈好了?”
陈晓军停下脚,看他一眼。阿金立刻发现他那铁青的脸和诸津津微斜的脖子,他的脸色也变了。
他知道,诸津津只有在非常不屑于对方的时候才会歪着脖子看人。
陈晓军冷冷道:“你这次眼光很差。”
阿金大怒。旁人无论说他什么,都不及说他眼光差更能刺激他。他一伸手,揪住对方的衣领子,吼道:“你说什么?你敢说我阿金的眼光很差?好,你把镇江最好的高手叫来,让他和津津比试比试,看看谁强谁弱!”
陈晓军微一用力,推开他手,冷笑道:“作为职业球员,首先要有高度自信和强烈的取胜欲望。否则,技术再好,又有什么用?”
阿金简直气蒙了,这臭小子竟敢如此污辱津津,那等于污辱天津的三百万人民。他大叫一声,忽然挥起拳头。
俱乐部(2)
诸津津适时叫道:“阿金,别动手!”他从椅上站起,走到门口,拉住阿金,说:“打球要行云流水,做事要顺其自然。如果不自量力,纵然有百倍的信心和勇气,也不过是些大话空话废话,天地既不会为之变色,胜负也不会因此颠倒。”
一口气说完,才想道:“呀,不对,这是老爸常教训我的,我怎么拿来批评人家了。”
偷偷看看陈晓军,啊,不好,脸色好难看,一副要昏倒的样子。我赶紧先撤吧,别弄出人命。
心里暗暗奇怪:“没觉着老爸的名言有这么厉害啊,天天对我念叨无数遍,也没什么用处,可我一拿来借用那么一下,这陈经理就气成这样。”他伸手拍拍阿金,“你不是想做百万富翁么?走,我们这就去吧。”
阿金恨恨道:“我也不想做什么百万富翁,我就是不服这个气。走,津津,我们去横刀,挑了安德森和上官独秀,再走不迟。”
诸津津一边快步开溜,一边插科打诨。
“好主意。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去横刀混碗饭吃。”
一阵脚步声忽然逼近,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谁在这儿胡说八道?”
大家抬头一看,诸津津立刻涨红了脸,停下脚。
陈晓军迎上去,说:“曹总,你怎来了?”正是拧枪俱乐部董事长曹伟。
曹伟伸手拍拍他肩,扫了诸津津一眼,说道:“好小子,我这么老远把你请来,你还没见我一面,就准备倒戈投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