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婕急急将娘亲放在床上,然后赶紧倒了茶让娘亲喝下。
没一会儿,李三娘缓缓恢复理智,虚弱的睁开眼睛。“……婕儿?我刚作了一个可怕的恶梦呢……我梦到,你告诉我,咱们错认了绣荷包的主人呢。”
“娘,别逃避现实了,再拖下去,兰郡王真的会将咱们送官的——唉呀!娘,您可千万别又晕了呀!”李婕发现娘亲又想昏迷过去,连忙拉住娘亲。
折腾好一会儿,李三娘终于接受了事实,一脸挫败,惊惧地开始低泣起来。
“怎么办,婕儿,娘不是有意害你的,娘只是一时糊涂不察……你怎么不早点告诉娘呢?如今,这事恐怕不能简单了结啊!”
“我们找机会……逃吧!”李婕紧紧握住娘亲的手,下定决心。
如今,这府中的所有人都是敌人,只剩她们母女俩彼此可依靠。
“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先将这件事处理好,多担搁一天,就多一天被兰郡王发现的危险。我一直等着要留它当证据,点醒娘亲,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李婕当机立断的拿着绣荷包说:
“如果这东西是祸源的话,我就毁掉这绣荷包。管它是不是婚约凭证!让兰郡王想查也查不到!”
不知怎的,起初来到郡王府,快乐的如鱼得水的李三娘,过了不久后,忽然莫名地连病好几日。
“来来来,三娘,瞧你最近怎么好像瘦了些,这儿有好东西,快来尝尝。”
听闻李三娘身子好了些,德胜公主便请了李三娘到大厅一叙,先是热络地拿出几道名品甜点款待,等到吃饱喝足了,她才端着茶,从容开口问道:
“我说,你们母女俩,入府也快两个月了吧?”
“是是……”李三娘连正眼也不敢多瞧德胜公主一下。深怕一见着公主威严,便不由自主全盘托出真相。
自从听女儿说出真相后,这几日她吓得只能躲在被窝里装病,就怕自己不小心在公主面前露了口风。玩闹时候归玩闹,若让公主动怒,脑袋也是可以玩掉的。
“婕儿究竟有没有意思,要成为咱们兰郡王府的夫人?”公主脸上和善笑容渐敛。“我看她好像不挺热中的,亏我这么看好她……她是该懂事些才好。”
“我会努力督促她学艺的。”汗流夹背的李三娘,对公主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完全不明白其中意思;不过就算不明白,还是得附和点头。
婕儿说要带着她逃跑,怎么还不快些行动?拖着拖着,眼看又月底了,每天李三娘都在担心脑袋什么时候会搬家,日夜难安,睡不安枕。
“婕儿毕竟稍嫌年轻生涩,懒懒散散的,可能有些事情,还得麻烦三娘你多教教她。学艺教她。学艺只是一部分,重要的工作可别忘了做啊。”
“工作?您有指派什么工作吗?白天她忙着学艺也是您吩咐的……啊呀,莫非您额外指了什么晚上的工作?”李三娘急忙追问。“那糊涂丫头,记性这么差,我一定好好说说她。”
“唉唉,我说怎么连三娘你都糊涂了?就是这么回事呀!郡王夫人唯一的工作只有一项,不就是伺候郡王、传承大统吗?”
“传承大统……唉?”李三娘结结巴巴的覆诵着。怀疑自己耳朵有没有听错。婕儿都还没和郡王成婚,公主不会是打算先让他们两个……
“你也知道,皇上日理万机,我帮郡王上呈皇上,请求允婚成亲之事,皇上也不急着批准,我想,还是干脆些,如果有了子嗣,皇上应该会早点同意赐婚,赐下封诰吧?”
德胜公主别有深意的说了。“有了孩子,咱们兰郡王定也会收心,那么,婕儿郡王夫人这位置,也坐得安稳了不是?这事,还麻烦三娘好好提点婕儿。”
李三娘像是让人点醒,恍然大悟。对呀,就算是假冒的未婚妻又如何,只要婕儿能擒服郡王的心,说不定一受宠,郡王什么都不追究了!
而且看样子,公主急着抱孙,似乎也不计较婕儿“婚前”便努力的克尽郡王夫人的“职责”……
“郡王重承诺,只要他点头成亲,就一定会好好对待婕儿,为了你们母女好,叫婕儿想办法拴紧郡王的心,让郡王许婕儿生子嗣,听明白了吗?”
李三娘虽然有些讶然公主求孙若渴,可她明白这是她们母女俩唯一的机会。
虽然婕儿似乎只想离开郡王府,可既然公主是帮着她们母女俩,那还怕啥?
既然郡王是那样一个重信诺与道义的男子,那么这一点倒是可以利用……只要制造既成事实的话……倘若婕儿的肚皮再争些气,也许一切情势都会不同。
为了她们母女一辈子衣食无虞,她想尽办法也要让婕儿攀上郡王。
对,比起母女两逃出王府继续过苦日子,不如坚持下去,让婕儿冒充未婚妻到底!绝对要弄假成真!
“三娘听明白了,请公主安心吧。”
李婕狠下心说要销毁绣荷包,乘隙逃走,其实也没那么容易。
因为李婕发现,不只是她身边随时随地都有几名侍女以服侍的名义尾随她,甚至是娘亲身旁,也总有人伺候。想不惊动任何人,单独行动不容易。
她本想说,用火烧毁,是最快最湮灭罪证的方法。可她既不能在外头明目张胆的堆柴点火大肆地烧,她就只能在房里用小烛火温吞的烧。
但才稍稍点焦了荷包边,那外头侍女便立刻敏感地冲至李婕房里,说是闻到什么怪味,速度快的让李婕差点来不及藏起荷包装傻。
她想找机会靠近厨房炉灶,混水摸鱼丢进炉里随便烧,又老找不到落单时间溜过去。
接着,她又想偷偷的在房里动刀动剪,结果别说是找不到工具,她才一请侍女们拿家伙来,侍女们便会乖巧的请她指派工作,说是不需要李姑娘自己动手。
“大户人家还真是罗嗦!”心急如焚的李婕不免快抓狂。“你们就放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烧掉绣荷包是会怎么样啊?”
几个晚上,她盖着棉被,将枕头想像成那个“顽劣”、“不通人情”、不肯答应她退婚、害她如今得这么辛苦的兰郡王,狠狠的打上它好几顿,直到累坏为止。
好吧,不烧也成,至少先逃走……可是……
“唉,娘亲最近身子似乎不好,还是等她精神好些再提出府之事吧。”
最后,她发现,她身边唯一不会有罗唆侍女跟着的时候,便是她奉命陪伴在郡王身边的时候。所以,虽然危险,她仍是随时带着荷包,准备伺机而动。
只是无论如何,她总不能大刺剌的在郡王面前,拿出荷包毁给他看吧?郡王还一直等着抓她把柄哪。所以,她要忍耐,忍耐……
在顺利脱身以前,不论郡王如何怀疑她的来路、刁难她,她都得力图镇静。
之前,郡王几次要她次出荷包,她不肯,并且抬出公主撑腰,叫兰郡王无功而返;后来,郡王好像也改变了策略,将目标转为揪出她的真正身分。
他虽然怀疑她手中根本没有绣荷包,不过,他也怀疑她并非如她自称出身学士府邸。
起初几天,她因为不适应训练的苦日子,整日在他面前打小盹,学识不足又缺乏任何才能,让他误解当她只是个狡猾的小老百姓,冒名顶替学士孙女。
她的表现,让他就是不相信她。先入为主的坏印象,难以改变过来。
所以,他想尽办法要拐她说出真相。不管什么答案,只要能找到李婕不适任郡王夫人的重大理由,他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逐她们母女出府。
这就是为什么郡王几次清楚表明他不想娶李婕,却又默默接受公主每晚安排李婕留在他身边服侍,无非是心怀鬼胎的等着算计李婕罢了。
久了,李婕也学会别搭理郡王。反正她明白自己原就不是他命中注定的对象,也不需要格外去讨他欢心。
虽然她总会因为郡王过分迷人的风采,而不时的将眼光瞟往他身上;只是,一想到郡王对她不假辞色,她就立刻警告自己不许对那个讨厌家伙有好感。
其实,难得有机会能进到大户人家的书阁,看到丰富藏书,倒是让李婕开了眼界;毕竟她还算是不知名的李大学士之孙,没一会儿就一头栽进书里的世界。
就像现在,她正待在郡王身边侍读,找了本书看,颇为自得其乐,甚至没有注意到,兰郡王已悄悄的走到她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她的一举一动。
所以,当此刻兰郡王不知怎的,极为突然地霸道抽掉她的书时,她也全然没想到郡王是否又想使计拐骗她,只是错愕地看着他。
“虽然有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你别以为,在我身边侍读,装成看得懂字,或是拿些浅显易懂的百家性、千字文来混水摸鱼,我也会轻易承认你。”
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在她面前晃着手中的书册,不愠不火的告诉她:“再天真单纯、美貌动人,其实却平庸无能的女人,我没有兴趣娶进门。”
李婕微微一愣,觉得郡王这句贬大于褒的话是冲她直来,她不免有些光火。
“郡王的学识丰富,婕儿自叹不如,我也说过,认亲不成,郡王尽管放我们母女走。现在是郡王与公主不放人,不是婕儿厚颜使赖。”
虽然她有些怕他,可是假如惹他动怒,他说不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赶她走,所以,平日总是避麻烦避得老远的李婕,出人意料的任由自己脾气爆炸。
“谁让我娘亲似乎挺中意你的?不过,要让我娘知道,你只懂看些无聊闲书的话,想必会对你失望透顶吧?我就来看看,你会选什么样不入流的书?”
兰启阳打算让她自惭形秽,知难而退,最好由她主动去向他娘亲解除婚约,省得娘亲日后在他耳边罗唆。
于是他得意的翻过书面,念着他以为该是极不入流的书名。“瞧瞧,你竟然在看——”天工开物“……你当真看得懂?”
他语中不免透着一丝难以遮掩的讶异。
以为她看什么看得这么津津有味,结果,却是他也觉得挺有趣、且认定一般女子连碰都不会碰的学术新知。
虽然只是一点点,不过他对她的聪明,确实有些改观。
“是,也许这”东西“,郡王看不入眼,觉得只是有关农作工艺方面的杂书、闲书,可婕儿喜欢。如果郡王讨厌它,干脆就全部都赌给婕儿吧。”
这男人要找她麻烦也不用脑袋。想也知道,他自己的书房里,又没放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就算她想看闲书,也得找得到来看呀。
“为什么喜欢看这种东西?”
“因为有趣呀。里头……”她轻瞥了他一眼,缓缓垂下脸颊。
“郡王尽可以取笑婕儿自不量力也无妨,既然总是只能待在家中……婕儿想东想西,作作梦,看看世界有什么不同,总可以吧。”她也只能作梦而已。
这时代,对女人的束缚太多太多,让自己游历于书中的新奇东西,可以让自己过得快乐又方便。而且,爹也说,她的悟力算不错……如果她肯认真的话。
“家中的纺纱机,还是我自己动手改的呢,稍微改变一下线轴排列的位置后,不但比往常的时间节省许多,产量也大上一两倍呢。”
她有些骄傲的抬起头,虽然是因为自己不想太过劳累才动手去研究的,不过,终归是她的心血。
“你还真是个表里不一,教人不能轻忽的女人。”首次,兰启阳正色凝望她,细细打量着,而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看她模样,明明像妖物一般美的惑人,看言行,会以为她是个只服从母命、懦弱无能的迷糊丫头,可其实她却是个认真而聪明的女人。
她不是时时刻刻都表现得精明干练的那种强悍女子,却朴素内敛,是偶尔偶尔才适时适度的稍稍展露她那令人吃惊的才能。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吧。
所以,初次见面,他从她身上感受到那份悠闲感,就是如此吧?不用去汲汲营营的追求什么,或是执着强求有所得。无欲无求,悠游自得。
她所选择的生活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吸引了他。
从来一直强迫自己必须比谁都强,脱离优秀高傲父母的阴影,好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兰启阳,一瞬间,好像感觉她身边,又开始吹拂着叫人舒适的凉风。
他只是这样静默的看着她,一个表情,一个动作,漫无目的的任凭时间流逝,生平第一次,他觉得,什么也不做,也是很愉快的事。
生活也许需要立定一个让自己努力的目标,可是也需要给自己喘息的空间。
多少女人谨守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训,以相夫教子为己任,乏味之至,而她,新奇的多。如果是像她那样的妻子,也许……还不错哪……
“郡王不用三番两次的提点,婕儿知道……在郡王心中,婕儿是个狡猾骗婚的奸诈女人,满脑子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