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始至终我都知情。不知情的,是我娘,是其他人。”她泪流不止。也不能挽回他的心。
“说到底,你仍然决定——要欺骗我。”他朦胧眼眸仿佛蒙上冰霜。
“要杀,你杀我,放过我娘。”她没再多说,双膝落了地,任他处罚。
“为什么你就是要同我唱反调?我要你说真话时,你说谎,要你骗我时,你反而——全部抖了出来!”他恼怒再恼怒,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永远。与其让你从外人口中知道,不如我亲自告诉你。这样,你该满意了,郡王。”她刻意的用称谓来隔开他们两人的身份。
他太高傲,她配不上。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怎能不照办呢?
“你不是总爱装迷糊,轻松过日子吗?为何不干脆迷糊到底也就罢了!”他看着她低垂着头,满身凄凉,有股冲动想拉起她,狠狠拥抱,可是——
他受她欺骗,被她彻底粉碎了自尊与信任,一时半刻,他没办法轻易原谅她!
“因为……我无法糊涂看待喜欢你这件事。因为喜欢你——所以我不想再欺骗你。”
最后,她努力维持声音不打颤,不哭不闹,只希望他心中留下她最后的形象能好看些……
可是他,连最后一眼也不瞧瞧她。他当真的那么讨厌地吗?他的无法原谅,她能理解,可连一点点的留恋也没有?
她落寞地抬头望着他背影。犹记得每一夜,他激烈的拥抱,温柔的给予,那几乎要焚毁她的热度,依稀还未曾从她的身上褪去。至少,那一切不是假象。
曾经有过他的爱,此刻,她还想向上天多求什么呢?她还想多求……求他福寿无尽,子孙满堂,求他无忧无虑,如愿以偿。
不为自己求,却为他。因为她是这样的喜欢他……
她轻笑,笑得心碎,笑得绝美。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段日子,真的……谢谢你,曾经喜欢过我——”
次日,郡王府大肆举行的婚礼嘎然中止。王府退回所有贺礼。遣散众多宾客,没有任何解释,各种流言,四起纷飞。
没有人知道确切真燃。打探的结果,郡王府内传出,婚礼取消的原因是——
前一夜,新娘暴毙身亡,新娘离京不知去向。
邻近尚羲村边界的一块贫乏田地上,炙热骄阳下,身材窈窕的貌美村姑无畏烈阳灼身,只是默默拿着锄头耕作。
许久,她终于抬起头,虽然戴着斗笠,仍须以手遮看强光,才能勉强望天。
“今天好像格外的热呢,阳光好刺眼……阳光啊……”
李婕愣了愣,像是着魔似的呆立原地,随即脸色惨白的掐着自己衣襟,摇摇晃晃走到田埂上,坐了下来。
即使事隔四个月,每每想起那一幕,她的胸口仍然隐隐作疼,好不容易结疤的心伤仿佛又让人撕烈开来。
“滚!”不想听!任何欺骗的言语,兰启阳都不想听!现在才装成无辜模样,他是不可能相信了。“我不杀你,你给我滚!滚出王府!”
他没杀她,却放逐她和娘亲出府。
这究竟该算他仁慈,还是他残忍?他让她活了下来,却要她再也回不了他身边,叫她只能哀伤的活着,想着他,追忆过往,每一刻都是折磨。
如果,她早在最初之时不管一切说出真相就好了。那么,她就不会喜欢上他,现在也不会受尽煎熬。
“是我头脑太简单,想得不远,看得不透彻吧。”她苦笑。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嘻嘻哈哈打混摸鱼过去的。
要想选择最正确的道路前进,就得认真思索自己追求的方向在何处。
没有烦恼的日子也许是愉快的,可她也许错过太多而不自知。沉浸在那渺小的幸福中,是无知的幸福,也是无知的不幸……
得到幸福前,也许烦恼,也许磨练,也许痛苦都是必要的。而她,一直是选择最轻松的方式过人生,等到发现错过太多东西的时候,也已经挽不回一切。
她一时的贪心,断绝了一生的幸福。无法抛开喜欢他这件事,就注定得继续吃苦了。
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或者该说,他没有给她半分回头的机会。他不是将婚礼延期,却是对外宣称新娘已死,完完全全的切断了婚事。
说断就断,毫不犹豫。他对她的怒气,多过他对她的喜欢。所以他能狠下心。
“可是,启阳,我好喜欢你呀,这份爱恋,舍不去,抛不开,斩不 断……你要我怎么办?”如泣如诉的,她又开始掉泪。
下定决心不再想他的,可是……办不到哪……
这些日子以来,她若不让自己的身子疲累,一入梦,就是想起他。
思念着一起度过的日子,趁着夜色划小船,登上西楼看月亮,然后,就是无情的决裂,难堪的被赶出王府。
头不痛了,脑子醒悟了,眼睛能看清楚了,心,却好疼。
尤其是领悟到,原来,只有她是认真的喜欢过他呀……原来只有这样呀……
她是犯过一次错,而他一点点的原谅都不肯给她。
“婕儿!”李三娘送大饼来给女儿当午餐。回到家乡后,女儿的思念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她更努力的避开那些会让女儿伤心的话题。
后来,婕儿许婚的表哥李由,也曾经找到了她们,提起婚事,李三娘决定,尊重女儿的意愿,女儿不愿嫁,她便想尽办法凑了一笔银子赔给那位表哥,然后取得对方谅解,解除了婚约。
“今天就这样好了吧?天气热,你回家吧,剩下的,娘来做就好。”李三娘不想让女儿老是沉浸在回忆中,可是,女儿一看到大太阳,就会想起兰郡王呀。
兰郡王,兰启阳,为什么非得取入“太阳”在名字里头,让李三娘她那可怜的女儿天天都看得着,天天都忘不掉。
“没关系的,我还好,翻完土,我就回家。”
“小心别太累了呀。”
目送着娘亲担忧的回去,李婕努力撑起笑,打起精神。“弄完就回去,我得加把劲才行。”她重新埋头苦干。
不多时,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出现,她原也是不打算搭理的。可是,当那马上骑士开口跟她问路时,她整个人都傻了。
“敢问这位姑娘,前头两条岔路,可这尚羲村,该往哪方向走?”
这似曾相识,叫她难以忘怀的声音。
“是兰郡王!但,怎么可能?”李婕难以置信地惊慌背过身,悄然掩唇,不敢相信他会出现在她面前。英挺依旧,威武逼人,高傲在上。
他来此做什么?
当初那么绝情的将她赶出门,如今……总不会是来追她的吧?不,不可能。
那,会不会是他气未消,觉得放过她太便宜,定要她还给他什么公道?
可如今……如今她是一无所有,再没有东西能赔给他了呀……
“你躲我做什么?”他问,语气淡然的听不出他是生气或是高兴。
但,他肯定是认出她了。“我只是途经此处,来问路的。我想,熟居此处,你应该很清楚这一带的路。”
“问路?”她狐疑地回过头,困难的迟疑反问。看他不假辞色的凝重表情,她连那一点点的奢望也不敢想了。
她光只是能这样见到他,便开心的几乎要落泪。分别的这段时间里,只要一闲下,她脑中便浮现他的笑容、他的温柔,想着他的一切。
他……一点都没变,过得应该很好吧?知道这点,她好开心,却也很难过。
如果不让自己过分的忙碌,她便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他。
而他,却只拿她当个路人,连一句再会的问候也没有。
“我来这儿……提亲的。听说,她住在这附近。”他顿了顿,撇过头后才将话说完,或许,多少还是顾忌着她吧。
“是、是吗?那、那真是恭喜了……”她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到她落泪。虽然他是不会再对她有半分怜惜,至少,也让她保留一些残破不堪的尊严吧。
最后,她可以永远不需要再痴痴空想了。他永远不会再娶她。他即将有个新的妻子。
猛然,她明白他来此做什么了。是打算向她炫耀吗?
“她住尚羲村,人,听说挺乖巧的。”
他要娶的妻子和她同村?他是故意的!要让她后悔一辈子,他……做的也够狠了。李婕多想捂住耳朵不要听。可是,消息过于震惊,将她打击的动弹不得。
“她是个孝顺女儿。最重要的是,她不会欺骗我,不管任何事。”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她不想听!因为她曾欺骗他,所以她不配做了的妻,她知道,她也为此后悔不已了呀,他还想要如何?
她受的惩罚还不够吗?永远失去他,不够吗?
“你在哭,为什么?”察觉她背过身,沉默许久,细弱双肩隐约抽动着,他冷冷开口问。
“我没有哭。”她倔强回应。听那声音,他已下了马,靠近她。恼羞成怒的她决定——他……若想取笑她的话,她就拿锄头砸他,然后快跑。
“你说谎。”他眯起眼,脸色严峻,像是要冲上前。
他们两个不是已经没有关系了吗?他还管她说不说谎?
李婕握紧悬于身侧的小拳头,一切都豁出去了。“是,我是在哭,但那和你无关,你管不着。”
“你还在说谎。”
“你就非得要我承认,我是…。—我是因为你才哭吗?”反正都已经让他发现她在哭了,也没什么好矜持,就干脆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算了。
“没错。我要知道,你有多心痛,为谁而心痛。”
“你好残忍!这样你就会开心了吗?”
“对。”他走向她,站在她身后不到一尺的地方。“如果你肯说实话,我会很开心。”
“是,我是喜欢你,就算离开了,也忘不了你,每天痴痴的等,总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以为不是只有我动了心,以为你对我的喜欢,可以等到你回头来接我!”他想看她出丑,就尽量看吧,她再也管不着形象了!
“然后,我苦苦的等,却等到你告诉我,你要娶别人!”
“我没说过我要娶别人。”见她意外地,不再坚强,反而嚎啕大哭,像是将这些日子以来暗自吞忍的泪水一口气爆发,他反而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容中,有着深沉的苦涩,有着不变的怜惜,以及最终的释然。
“你说了!刚才你说你要娶妻,前来提亲——”他当她还真的那么傻,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吗?
“我没说过我要娶别人,但我承认,我是故意要让你误会的。”
她猛一回过头,怔在原地。她都让他给弄糊涂了。什么什么呀,他来娶妻,不娶别人,那要娶谁?娶个鬼呀!
“让人欺骗的感觉,就像是这样。”他执起她的手,放在他胸口。
“愤怒,只是一时,可心痛,却怎样也抹灭不去。这些日子,我的心,有多痛苦呢?就如你现在一样痛。”
她脑子怎么也转不过来。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是……示好?
“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原谅你。不是无法原谅你的欺骗,而是无法原谅你骗走我的心之后,竟然就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离去。”
“你赶我走,我不走成吗?”虽然错在自己,但是她忍不住要瞪她,觉得他说话前后颠三倒四的。
“我以为……以为你至少会留在王府附近等我……等我消气回来。”他有些尴尬的吞吐答道。
李婕这次将手叉在腰际,然后用眼白瞪他。过去她还没发现,这家伙怎么这么自大?怎会天真以为,在那种场面下,她还待得住?
“回府后,我娘问我,这些日子里,当真只有你得到东西,而我……一无所得吗?”他伸手向她,看见她并无退缩的意思,便大胆的将她揽入怀中。
“我想了想,不向你讨回我应得的补偿不成。这就是我来此的目的。”
她蠕动着,想抬头看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又想捉弄她,可是他的臂膀如铁索,怎样也挣不开。
“我没有东西可以赔你了,我——”
“你有。只是你不肯交出来。直到方才,你还想把它藏起来,不肯给我。”
“我藏了什么?”她身边还有什么值钱的?她忽然起起:“啊!锄头吗?”可是,他要锄头做什么?
“我要的是你的人,你的心,你的忠实,和你的坦承。至少,你这些总该赔给我。”这番话听起来类似告白,可李婕总觉得不可能。
“我不明白,你说你来此是要提亲,是要找那个不会欺骗你的……”
“对,我来向那个宁愿伤了我的心,也不愿欺骗我的狠心女人提亲。我来要回她的心,填补我心上的缺憾。”
她蓦然想通。所以,厌恶说谎的他,却说得暖昧不明故意试探她。
她又想气,又想笑,更想哭,再也遏止不了泪水的奔流。
“对不起,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