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男生版
《０的故事》
零
从8岁起，我开始梦见一个奇怪的人。
她有时遥远朦胧，有时又近在咫尺；她有时容颜清晰，有时又面孔模糊；她好像有点胖，头上扎一个米黄色的蝴蝶结，她又好像瘦瘦小小的，头上什么也没有。
我拿不准她是谁，但她每晚却像午夜新闻一样准时来临，轻嗔浅笑，栩栩如生，身上散发出一股奶油的味道。我甚至还能看见她的嘴角没擦净的果汁、后脑勺黄色的茸毛和凉鞋里脏乎乎的脚趾头。
我记得总是在海边，我变成了一只蝴蝶，时而开心地在花丛间嬉闹，时而疲惫地在大海上飘过，时而迷茫地钻进薄薄晨雾，饿了就喝些花汁蜜蕊，累了就停在花瓣树枝上歇息，年复一年地孤独地过着。
有一天，她突然就出现了，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独自从沙滩上走来。
后来，我们成为了好朋友。我们每天在沙滩上嬉戏玩耍。有时，我会停靠在她的发梢，闻闻她的发香；有时，我会躺在她的衣兜里呼呼大睡，但更多的时候，我会飞在她的前面为她领路，带她去寻找海之央那个神秘的传说。
我总是喜欢问她：如果我永远都只是蝴蝶，永远都不能变成人，你今后还会理我吗？
她只是笑笑，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我，什么也不回答。
我突然很忧伤。
在梦中，那些日子总是有很美的朝霞和晚霞，从早到晚沙滩上总是凉风习习，水天相间处偶尔会有些白色的海鸥飞过。许多时候我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前一后地从沙滩上静静地穿过。
醒来以后，我总是泪流满面。
我的所有记忆都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在那之前，一切都只是０。
黑社会
参加黑社会时，我只有8岁，刚上小学二年级。
极力怂勇我加入的两个同学，一个叫王小强，一个叫刘美丽。当时，他们早已成为了该组织的〃长老级〃人物。
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刚刚放学，我在后校门就再次被他们堵上了。他们看起来不近情理，傲然地冷哼着在我身边绕了几个圈。我见势不妙，慌忙双膝弯曲，将书包举在头上做出投降动作，用以保护头部。
不会打你的呵呵，刘美丽摸摸我的头，不要怕嘛，只要你听话就可以。
但是也不准你滑头，得老老实实的！刚一回头，就看见王小强一脸的凶相。
紧接着，我看见他们身后有一个人慢慢从路灯里走了出来，她身材矮小，走路一摇一晃的，穿一件宽松的白色孕式裙看起来酷毙了。她的脸孔被隐在灯光的阴影里，有如星斗矢的漫画人物。
我赶紧将头低了下去，心脏〃嗖〃地一下上升到了喉咙，仿佛面临着生死宣判。
我闻见她身上有一股奶油奶油的味道，她慢慢地走来我的身边，站在我眼前一动不动。
我忍不住抬起头，猛地看见一张有着亮晶晶眼神的胖脸。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因为居高临下，笑容中似乎含着一丝得意的味道。
那时正好是日落时分，如果是在华山，东邪和西毒交战的身影一定被夕阳染得像鲜血一样的红。但这里不是华山，这是我的学校后门的小巷子里；我们也没有交什么战，事情的结局是一个8岁的女孩对她的同伙打了个响指，表示我已经正式加入了她们的集团了。
据说她就是黑社会的老大。名叫玲。但我更愿意叫她０。
小矮人和七个白雪公主
事后我才得知，她们所谓的黑社会集团根本就是有名无实，干过最坏的一件事是半夜翻进公园去偷花、裸泳，或者逃票看电影，干得最多的倒是替福利院的老爷爷老太太洗脸梳头。
我感到有些垂头丧气，原本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等等决心顿时荡然无存。而且在六一儿童节那天发生的一件事，更令我彻底丧失了仅有的优越感和自尊心。
因为反抗，那一天我还遭到了集团的毒打。
情况是这样的：当我们班级获得走上街头为人民群众免费演出的资格后，大家欣喜若狂，争相出谋划策表演什么节目。我本来准备献技一曲名叫《匈牙利协奏曲》的小提琴，但是却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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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第一章（上）：男生版《０的故事》（2）
最后，由０敲定大家演出一场《小矮人和七个白雪公主》，但是由于〃白雪公主〃数量不够，大家不由地陷入了困窘之中。
发现王小强和刘美丽一边指着我一边窃窃私语时，我猛地感觉不妙。但这时已经晚了，采纳了这个建议的０不由分说就扔了一条自己的裙子给我。
NO！！！当我凄厉地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反抗时，我在光天化日之下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惩罚。玲，王小强和刘美丽凶神恶煞地扑过来，一个揪我耳朵，一个捏我鼻子，另一个还准备抓我小机机，对我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刑法。
其时街上人潮涌汹，许多好逸恶劳的路人都纷纷驻足看我们的激情表演。他们的掌声，仿佛一掌掌掴在我的脸上；他们的笑声，仿佛是对我尊严极限地挑战。
后来，当我穿上紧身的裙子，涂胭抹粉地在街边扭着屁股、做出些不男不女的动作时，我流下了平生第一次因屈辱和暴力而淌下的血泪。
那个由０扮演的小矮子，一直躲在远处笑吟吟地看着我。
第二次堵截
过了几天，放学后再一次被０堵截。
刚一走近，就看见她站在车棚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顿时汗流浃背，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准备骑自己的小单车。
〃听说上次的演出，你很不乐意嘛？〃她突然在我身后慢悠悠地说。
〃没……没有呀！我很乐意呀。〃我舞着拳头说。
〃我还听说你在背后偷偷骂我，是吗？〃
〃怎么可能呀！〃我瞪大了双眼，装出无辜的样子。
〃是吗？〃０走过来，站在我的眼前，仰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我赶紧将头低下，虽然她也不过我肩头高，但是谁能说清楚她行凶的潜力会有多大呢。
突然她伸出手摸摸我的鼻子：〃喂，上次演出时你为啥老是看我？〃
〃啊？没有啊。你是看错了吧。〃我赶紧否认。
〃嘻嘻，看也没关系。你真乖，我要亲亲你。〃说完以后，她竟踮起脚尖，〃啪〃地一下在我脸上啄了一口。
天哪！……那一吻像烙铁一样将我烫伤，我的脸马上变得通红，头也变得晕乎乎的。我赶紧用胸口的红领巾将脸上的口水擦干净，看看左右，确信没有人后才放下心来。
〃切，怕什么怕。我们去玩吧。〃临走时，她朝我投来鄙夷的一眼。
后来，我才知道，她之所以能够当上这个团伙的老大，皆是因为她这一套软硬兼施的无敌法宝。从老师到医生，从父母到同学，无人不折服在她的白色孕式裙下。
〃去哪里玩啊？〃我跟在她背后，一边推着车，一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跳绳！！！〃―――我晕死。
降服
〃玲。〃〃嗯哼。〃〃玲。〃〃怎么啦？〃〃玲。〃〃叫我干嘛？！〃〃０。〃〃到底什么事啊？〃
有许多次，我都这样悄悄地夹在中间乱叫她的名字，将〃玲〃叫做〃0〃，她却一次也没有听出来，只是感觉我很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有什么好惊奇的？你们真的以为我有病吗？ＮＯ！那是因为我对0的好感是那么的朦胧，也是那么的强烈，更是那么的好奇啊……
经过上次在车棚的亲吻事件后，我和０已经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渐渐地，我才深入地了解她其实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恐怖。而她能成为我们这个集体的老大，根本就是依靠赖皮抓人等招术登基的。她平时尚属温柔可人，但一旦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时，便会不择手段的使用各种手段使对方动摇、屈服、投降直至彻底崩溃。
〃抓人〃是她较为厉害的一套看家本领，与一般女孩抓人的要素不同的是，她不抓即可，一旦抓住就如同尖嘴钳狠狠咬住铁皮一样牢固，无论你如何动作，也绝不可能得以解脱。
在一次斗殴事件中，我亲眼目睹了她的〃五指神功〃。
那一次我和王小强因为无聊，对几个六年级的男生乱吐口水，一个理着平头的男孩走过来三拳两脚就将我击倒在地。王小强见势不妙，扭头就跑。
一会儿时间，一个如同风火轮的东西从远方迅速地滚过来。我只听见〃啊〃一声，身上的重负一下消失，再回过神来，骑在我身上的男孩已经被０反身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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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一章（上）：男生版《０的故事》（3）
她不停地使用抓、掐、咬、挠、啃等多般工夫使那个男孩疼得嗷嗷大叫，愤怒的脚趾头还无情地插进了他的鼻孔里。
四周的人都看得呆了。约摸几分钟后，０翻身跃走，干练地拍拍手掌，甩甩头发，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帮我弄一下蝴蝶结好吗？〃当她娇滴滴地走在面前提出这个要求时，我已经完全被她的气魄征服了！
惊鸿一瞥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０的功课一直在学校首屈一指。而我，却刚好相反。
根本不了解她恶行的老师有一段时间竟有眼无珠地让她当我们的学校辅导员。0是个孤儿，从孤儿院出来后便与养母一起生活。但养母又经常出国，家里只剩下保姆。于是，她的家便成为了我们的课堂和玩乐天堂。
那段时间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因为我们整天在她家无忧无虑地玩耍。在一首鲍勃·迪伦的《犹如滚石》中，我们经常一起跳自编自导的〃屁股舞〃。我的舞姿尚属喷血，0跳舞的样子简直如同一头撅着屁股并准备随地撒尿的小猪。
有时候，王小强和刘美丽会在她家楼下叫我们的名字。这时我就先把0放进篮子里，用绳子从窗口吊下去，再顺着绳子〃叟〃地溜下。我们一律跃着小碎步，纵情狂喝呼啸着从狭窄的巷道跑过，0当然是我们中间的〃越狱先锋〃，总是跑在最前面，从不会掉队。
而且，0的身上具有着一种巨大的冒险主义精神，只要是她好奇的事，就一定会紧追不舍，从不会放弃。比如我们下河游泳，0就在岸上守衣服；比如我们偷东西，0就替我们把风；甚至有一次，我们偷看女生洗澡，她也要踩着凳子爬上来一起看，而刘美丽则会淑女地远远站着仰面朝天，显得嗤之以鼻。
有时我们还玩扑克牌。我就是在那段时期学会了赌博。平均每天，我都要赢五个以上的烟盒。只有这时，我的虚荣心才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每次我和王小强玩扇烟盒时，０都会托着腮帮子在旁边观战。
只要我赢了，她就蹦跳着拍掌欢呼。而这时，我几乎可以做出一副纵横天下的样子了。
我很喜欢她托着腮帮在一边笑吟吟看我的样子，这时的我就会出奇的聪明，浑身有使不完的戏。有时候，她还将眼神悄悄藏于指缝之中，我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能看见她眼中蕴含的款款深情啊。
氨基酸
就这样，０像个小巫女一样走进了我的生活。
我的芳心已经完全非她莫属。我无法回避自己对她的好感，仿佛将自己的命运押进了一次未知的赌博……它是痛苦的，也是甜蜜的；它是快乐的，也是辛酸的；它是刺激的，也是小心翼翼的；它是悄然的，也是天崩地裂的……
这种感觉就如同一只正在蜕变成蝴蝶的虫子一样，它躲在蛹壳里蠢蠢欲动，焦躁挣扎，极欲渴望挣脱束缚冲刺外面的世界，却又隐隐地感到不安和恐慌。因为，它不知道外面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因为，它不知道自己变成蝴蝶后，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虫子变成蝴蝶，这到底是一种进化，还是一种退化呢？这一点我一直都弄不明白。
也许是因为我从来不理解〃进化论〃的原因。因为我觉得，如果进化不能使人更加快乐，退化反而使人简单快乐，那么，〃进化〃又有多大意义呢。
所以，许多年来，每当我读到《进化论》时，总感觉遥不可及且半信半疑：在久远的远古时代，寂寥四极，落寞八荒，冷冷清清的地球上没有动物也没有植物。偶然一天，电闪雷鸣，雷电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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